在生活中,如果你感到身边熟悉的人卷进了某些神秘而恐怖的阴谋,可你们彼此之间还得心照不宣地相处,那实在是件让人提心吊胆的事情,更何况那个阴谋很可能只是为你自己一个人精心设计的。
07
王长青觉得自己撞“鬼”了,或许只因为女儿王珂将要参演一部小成本电影,从那之后,他觉得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陌生。
王珂今年十八岁,不漂亮,但整天都在做着自己的明星梦。
夜里十点多,王长青还在外面应酬,电话响了,王珂让他到影视公司接自己。王珂很任性,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不知今晚为什么,在电话里的声音都发了颤。王长青担心女儿会出事,一路开车赶过去。
影视公司在一幢高楼的十五层。王长青进了电梯间,按下了十五楼的红色按钮,电梯门徐徐关闭,微微颤动了一下后开始上行,但只上了一层,就在二楼停了下来。王长青心里犯疑地想,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楼里活动?
电梯门开了,一个女人低着头走了进来,王长青注意到她的身后是一片漆黑。
电梯门关闭后继续上升,这女人并不伸手按楼层按钮,只是背对王长青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裙,头发黑得毫无光泽,双手展开一份报纸,低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阅读报纸上面的内容。
王长青注视着女人的后背,还没来得及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欣赏她,就觉出这个女人的体形很古怪,也许是因为太瘦,也许是她肩膀太宽了。他垂下眼睛去看女人露出来的小腿,虽然很白,但丝毫没有女性应该有的圆润,显得很生硬,而且女人站得也太直了,胸口平静得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出来。
一阵恐惧使王长青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现在,电梯已经上到七楼,这女人仍旧一动不动地杵在电梯间里,她双眼发直盯着报纸,也不按楼层按钮,好像要和王长青一同上到十五楼似的。
她是谁?也是影视公司里的人吗?
“小姐,你也到十五楼吗?”
心中生疑,王长青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声音都变了调。
女人的肩膀动了动,报纸发出哗啦一声响,她终于腾出一只手来,按亮了B1层的按钮。
王长青这才松了口气,本以为是这个女人搭错了上行的电梯,但随即他就想到,刚才本想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没想到保安说B1层正在整修,他不得不绕了一圈停在楼外面。
既然B1层进不去人,那么这个女人还去那里做什么?王长青越想越觉得古怪,既然是要去B1层,为什么还要上到二楼,从一楼走下去不是更方便?
就在他的视线掠过那份报纸时,不经意看见报头上的日期,日期居然与现在相隔了十年!这个古怪的女人,三更半夜杵在电梯里,看着一张十年前的旧报纸,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电梯终于在十五层停下,王长青第一次感到电梯开门的速度如此缓慢。走出电梯间,听见电梯门在身后关闭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出了一层冷汗。
十五楼只有影视公司还亮着灯,王长青掏出手机给女儿拨过去。不一会儿,王珂推开影视公司的防盗门,望了望漆黑的走廊,当她发现黑暗中站着的父亲时,才鼓足勇气朝他跑了过来。
王长青换了一部电梯,电梯门很快打开了,父女二人一前一后踏入电梯。王珂说:“你知道吗,这幢楼里今天出了怪事,公司里的人都提前结伴走了,不知导演今天抽了什么风,非得让我留下来给我说戏。不过导演好像挺看好我的,也许这部戏公映了,我就真火了!”
“楼里出了什么怪事?”王长青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至于王珂能不能出名,他心里明白,自己女儿确实缺少表演天赋,让她拍电影,只不过是花点钱哄她开心,让她的人生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一点儿而已。
“真是挺吓人的。”王珂居然咽了口唾沫,“B1层的车库不是这些天扩大重修吗,就在今天上午,有人说在一面墙里,挖出了一具女尸,而且还是被混凝土机搅碎了的女尸!所以我不敢一个人下楼,才打电话让你来接我的。”
王长青突然转过头,仿佛电梯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你朝后面看什么啊,故意吓我吗?”王珂捂着胸口。
“没什么,后来呢?”王长青随口问。
“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有人说是十年前盖楼时不慎跌下去的女工,也有人说工头是个流氓,奸杀了一个小女孩,为了毁灭证据,把小女孩砌进了墙里……”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王长青制止了女儿。
08
在王长青的童年里,母亲最常叮嘱他的一句话就是:人,不要不知足。
因为在王长青五岁那年,他的父亲就是因为贪心而死在了矿洞里。
后山有个私自采挖的矿洞,他父亲是个贪心的人,那一天,其他工友都停工了,他却只身又进入矿洞中,一声闷响之后,矿洞塌陷了……王长青失去了父亲。
当时,王长青的母亲正在做饭,听到这个噩耗她几乎昏死过去。但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更是个坚强的母亲,为了把王长青拉扯大,她起初给别人拆洗衣物,后来去了亲戚开办的一家作坊式的化工厂里当临时工。
在年幼的王长青心里一直藏着两件事:第一,自己这辈子绝不做矿工;第二,长大后,他要让母亲享福。因此,王长青很刻苦地读书,当他二十岁时,终于被北方一所大学录取了。
毕业后,他依靠自己学到的知识,与妻子一起艰苦创业,十多年后,常青化工厂的产品终于畅销全国,从此,王长青成了有钱人。
王长青今年四十八岁,一个懂《易经》的朋友告诉他说他今年犯太岁,流年不利,正所谓:太岁当头坐,无喜恐有祸。好在目前他还算活得挺好,只是经常饮酒,令他的心脏偶尔不大舒服。
就在电梯里偶遇黑衣女人后几天,王长青遇到了另一件怪事,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情,也许正是一连串阴谋的开端。
那晚,王长青喝得醉醺醺地坐在出租车里,快到家时,他居然看见王珂开着自己的车朝相反的方向驶去,而且在副驾驶位置上,还坐着一个长胡子的男人。
王长青让出租车司机掉转车头跟着,王珂的车子停在小区大门口的空地上,似乎车里的人有了一些亲密动作。出租车司机很有经验,远远地停了车,还以为这位乘客准备去捉奸呢。
结了车钱,王长青被冷风一吹,喉头一紧,喝进去的酒都涌上来,直到吐完了,才清醒一些,但脑袋还是一阵阵发涨。他知道王珂最近与影视公司的人走得很近,尤其是一个什么导演,那人留着小胡子,表面看,年龄比王长青小不了几岁,油嘴滑舌的就不像好人,他真担心女儿不谙世事上当受骗。
王长青越想越生气,自己花了钱还是小事,要是女儿吃了亏那可怎么办!他感到一阵胸闷气短,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车子走过去。
还好发现得及时,没有发生更严重的事情,王长青猛地拉开车门,把里面的男人死命往外拽。男人摔倒在地上,闻见了酒气,也看清楚了王长青那张怒不可遏的面孔,知道再不开溜必然凶多吉少,于是趁着王长青没能反应过来便早早溜之大吉了。
王珂哭得满脸是泪,她恶狠狠地盯着父亲,牙齿咬得咯咯响,不知是羞愧还是怨恨父亲不尊重她的个人隐私,总之,王珂一句话没说,转过头,飞快地跑回了家。
王长青脑袋更晕了,扶着车子深吸几口气,等到气息平稳才坐进车里,他狠狠关上车门,猛踩油门,掉转车头朝小区内自己家的方向驶去。
等在门口的是不安的妻子周纯,没等周纯问话,王长青就直接上楼走到王珂房间门前,一边用力地敲门一边大声喊:“王珂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王珂是王长青与周纯唯一的女儿,她在一所自费的民办大学里学艺术。由于家里富裕,王珂对未来毫无设想,把玩乐当成暂时的人生追求。
砸门声越来越大,王珂无法忍受,她双眼通红气呼呼地打开门。王长青压抑着胸中怒气,放慢了语速,问:“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
“我恨死你了!你以后别管我的事……”王珂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王长青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下子把门拍得山响,声音也高起来:“我没见过哪个大学生去跟一个比她大那么多的男人……我……我……我真替你丢人!我问你,你跟他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做过什么还非得告诉你吗?我都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王珂的声音高过了自己的父亲,她这种理直气壮的气焰更加激怒了王长青,以至于他抬起右手,狠狠地在王珂脸颊上打了一记不太响亮的耳光。王珂呆呆地盯着父亲,在她的记忆里,他还是第一次打她。
叛逆青少年的家里大多有个忙碌的父亲和一位软弱的母亲,王珂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周纯是个很温顺的女人,她很少见到丈夫会对女儿发那么大的脾气,她能做的就只有挡在父女之间和稀泥。
“小珂你别哭。”周纯抬手抚摸着女儿的脸颊,转头对王长青说,“老王你怎么还打人,女儿不就把你的车开出去一会儿,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
“你知道什么?你躲开!”王长青大声喊,周纯却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把王珂抱得更紧了,“都是你惯的,她太让我失望了,居然在车里干那种事……”
“我干什么也不要你管!”王珂有了母亲的庇护,气更粗了不少。
“那男人是不是那个导演?快说!”王长青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
王珂的嘴巴一扁,泪珠夺眶而出,挣脱了母亲的保护,趴在**放声大哭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周纯手足无措,她刚转身走到床边,王长青就挤进屋里来,他的声音更高了,可以用声嘶力竭来形容,“快告诉我那男人干了什么,我现在就找他去!你甭想再去那个什么影视公司,你放弃你的演员梦吧!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当演员!”
“我自己的事不要你们管!”王珂猛地坐起身,“别逼我,再逼我死给你们看!”
“你还懂不懂得羞耻?!你死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王长青说出了狠话。
“我就是不懂羞耻!我做的事我自己会负责,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你……你气死我算了!”胸腔里似乎进入了一只手,死命地拉扯着王长青的心脏,他觉得眼前发黑,“你负责?你懂得什么就敢说出那句话,我……我最后问你一句,那个男人对你做了……”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就天旋地转,王长青仰面摔倒在地上,他被女儿气得昏死了过去。
09
医院里,王长青躺在病**打吊瓶,他有钱,住的是一个环境幽雅的单间病房。
经过检查,他的心脏有点问题,不严重,再说了,一个四十多岁爱喝酒的男人,心脏早晚也会出问题。他怕吵,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小,但他同时更怕寂寞,所以没有输液的那只手飞快地切换着频道。
门悄悄被推开,他看见妻子提着保温瓶走进来,她身后明显还跟着一个人。王珂手里抱着一束花,很不情愿地站在病房门口。王长青闭上眼,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老王,女儿来了。”周纯回过头,“小珂你把花插进瓶子里,去水房把花瓶灌满水。”支走女儿,周纯故意凑近王长青的耳朵小声说,“你误会咱们家小珂了,她那晚是和公司的同事开车出去了,那个男孩我见了,挺老实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还是在咱们家吃的饭。是你想太多了,千万别再生气了,我们这个家可都靠你啊!”
周纯哪里知道王长青在车里看见了什么。王长青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心脏加速跳动使得他再次呼吸不畅。他很想发火,可这里毕竟是医院,自己在这座城市里也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他身边,将陪伴他一生的这个看起来瘦削而且软弱的女人。
王长青和周纯是在大学里认识的。
大学期间的王长青没有感受到大都市的繁荣和走出大山应有的喜悦,而是一种绝望,由自卑产生的绝望。因为他实在是太穷了,口袋里缴了学费几乎就没有生活费,好在当时国家会发放一点儿给大学生的补助,那点儿补助还能令王长青勉强度日。
最苦的日子一天只能啃两个馒头,有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吃热馒头,因为他害怕那种热气腾腾的味道。好在当时的人们普遍不富裕,他自虐般的节俭在学校里也并不突出,不管怎么说,王长青就这样挺过了两年。
大三的时候,生活好了些,他学的是化工专业,可以协助教授参与一些项目,也有了些许微薄的收入。可就在这一年,王长青的母亲脑出血住进了医院,农村没有医保,亲戚们帮忙垫上了一部分医药费,但还需要三千元,真是犹如晴天一个霹雳,王长青觉得天都瞬间塌了下来。
这段时间王长青认识了一个女同学,就是周纯,她也是化工专业的,但比王长青大一届。周纯不漂亮,但善良、耐看,有着成为贤妻良母的潜质。
同学们知道王长青母亲住了院,发动集体捐款才仅仅凑够了五百元。周纯家里富裕些,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给家里写信让父亲寄过来三千元。虽然王长青的母亲未能从医院活着走出来,但这件事,大大地拉近了王长青和周纯之间的距离。所以毕业之后,周纯就与王长青一起回到家乡,合力创办常青化工厂,当然,周纯的父母也为女婿出了不少力。
周纯确实有恩于王长青,这样说也许有些夸大事实,但如果没有周纯,王长青绝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十八年前,周纯腹中怀着王珂。那一天下了雪,柏油路上滑得不行,但王长青必须要把一货车防冻液送到指定地点,周纯不放心王长青深夜一个人开车,就强硬地挺着肚子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陪同他一起送货。王长青无法劝阻这种超越爱情的亲情,所以他把货车开得很慢,也很小心。
外面又下雪了,好在道路上的车辆不多。一车防冻液安全地送到仓库里,王长青得到了高出平时两倍的报酬。他与周纯乐坏了,那时候虽然穷,人却很容易快乐,周纯高兴地数着手里的一摞人民币,述说着购办年货的事情,憧憬着来年将有个美好的开端。
人高兴的时候精神就容易麻痹,再说王长青开了一宿的车也确实有些恍惚了,他们本打算开到市里买些年货再回家,可就在快到农贸市场的十字路口,一辆摩托车不知从什么地方疾驶过来,王长青急忙踩刹车、打方向盘,可地面太滑,货车没了承载物就显得轻飘,就这样,副驾驶的一面朝向地面,车体斜斜地瞬间翻倒过去。
周纯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填充在车厢中,减少了触碰的危险,万幸的是,这是一场没有造成可怕后果的意外。
救护车把周纯抬出去时,王长青才发现她身上流了很多血,他心都碎了,以为他们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万幸的是,女儿早产并且健康,但周纯的身体却一直十分虚弱,最可怕的不是她身体上受到的创伤,而是心理上的。自打出院之后周纯就不再与王长青进行身体接触,她开始害怕男人,尤其是男人压在身上的时候,她觉得比死还要痛苦。
病房的门又被推开,王珂双手端着花瓶走进来,那是一束黄色的康乃馨。黄色的康乃馨象征慈祥,温馨,真挚,不求代价、永不褪色的爱。
王长青有些感动,也许女儿真的长大了,他理解不了年轻人的想法,也许事情真的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糟……
10
这家医院的高级病房是无陪护病房,也就是说,夜里亲属不能留下陪病人,病人的一切都由护士照料,这样一来,家属就不必那么辛苦了,也不至于影响正常的作息和工作,当然住院的费用偏高。
王长青要在这间病房里住上至少一星期,这是第三天夜里。
他随手把电视关上,慢慢踱到窗台前,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他把手机凑近耳朵的时候,眉毛下意识地朝上扬了扬,耳边传来嘟嘟的长鸣,好半天也没人接。过了十分钟,他又打过去,对方终于接通了电话。
“喂?你还好吗?”王长青温柔地问。
“嗯。”对方是个年轻的女人。
“我最近工作有点儿忙,总是出现突发事件。”王长青咳嗽一声,“甄水,你最近缺钱吗?缺钱记得跟我说……”
对方没有回答,切断了电话,他又打过去,对方却关机了。
甄水是王长青的情人,年轻漂亮。王长青十分迷恋她,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也用了不少心思,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他们之间好像出现了一堵墙,多年的所谓情感都被突然出现的墙挡住了。
王长青感觉,这一次,甄水似乎真要彻底地离开他了。
可除了物质上的,他又确实不能给甄水什么。王长青欠周纯的实在太多,虽然花心,但他还知道自己的底线是什么。难道与甄水那么多年的情感就这样结束了?一想到甄水将会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心里就酸酸的有些不甘心。
王长青呆呆地站在窗前好一会儿,窗台上黄色的康乃馨有些干枯了,凑近时能闻到淡淡的花香。端起花瓶,里面的水所剩无几,他准备去水房把花瓶灌满水,这毕竟是女儿送的花,他希望能让代表亲情的花朵开得更持久一些。
医院的走廊很长,水房在走廊另一端的尽头,普通病房也在那里,因为王长青住的是高级病房,为了确保足够安静,所以距离杂乱的普通病房稍远。
还没有走近普通病房,空气里就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夹杂着汗臭的气味,走廊里有人在走动,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惨白惨白的,这或许是走廊灯光造成的。
王长青慢慢走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一个人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关注那个人,或许只因为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穿着过于古怪。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蓝色塑料椅子上,上身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对襟盘扣小夹袄,下身是黑色灯笼裤,双腿交叉在一起,看不见脚下的鞋子。虽然目前天气微冷,但也不至于穿夹袄,而且最为奇怪的是他头上扣着的是一顶灰色的鸭舌帽,这种样式的帽子很久都没人戴过了。
突然,鸭舌帽抬起脸,他看见了王长青,眼睛与王长青有不足两秒钟的对视。王长青也看清了鸭舌帽的脸,立刻就把目光投向别处,因为鸭舌帽的眼神实在很古怪,仿佛是一只狼在冰天雪地里发现了守候已久的猎物。
王长青与鸭舌帽擦身而过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仿佛扫到鸭舌帽站起身来,他的目光跟随着自己,看得王长青后背都凉飕飕的。
好在水房就在眼前,王长青走进去,才感觉安全了些,磨磨蹭蹭地把花瓶灌满,他不希望再看见那个令他感到不舒服的男人,可又不能一直在水房里躲下去。
想着想着,他笑了,不就是个戴鸭舌帽的人吗,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胆小成这样。
走出水房门口,王长青还是有意地朝那个角落望了一眼,鸭舌帽不在那里了。他长长出了口气,走回了高级病房。
躺在病**,王长青失眠了,脑海中总是反复出现那个怪里怪气的戴鸭舌帽的人的脸,快天亮时他做了个噩梦,当醒来后回想起那些可怕景象时,还心有余悸——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王长青一个人,走廊的灯坏了好几盏,就像魔鬼在眨眼睛。
他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就在刚转过一个弯时,他猛然看见离他几米远的暗处站着一个人,他觉得那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她的脸是雪白的。
突然,女人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一点点缩小,就像被抽去了骨头剔走了肉,变得更矮更瘦小,像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可她那张脸却十分成熟,毫无表情的脸上如同戴着一张布满褶皱的人皮面具。
最恐怖的还是她的眼睛,黑洞洞的,似乎没有了眼球。梦里的王长青不由得低低地惊叫出声,不是他不想高声,而是喉咙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那双手冷得像冰。
就在这一刻,王长青被惊醒了。
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
他不觉把梦里的女人与几天前在电梯里遇到的黑衣女人联系在了一起。虽然没能看见黑衣女人的脸,但他觉得那女人不是人,更像是B1层墙壁里刨出来的尸体!
11
年轻的护士高倩回到护士值班室的时候,看见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礼盒。护士长说这是送给住在高级病房的病人王长青的,看望他的人将礼物放在门卫室,刚才门卫特意上楼送了过来。
王长青血脂较高,如果任其发展,引起心脑血管疾病可是最要命的,因而,医生建议他以后要定期来医院输液,稀释血管里黏稠的血液不失为明智之举。
医院走廊的暖气早停了,又不能在护士制服里面穿太多衣服,所以高倩穿过走廊时感到十分阴冷,当她推开那间高级病房的门时,扑面而来的空调暖气让她感到特别舒适。
“有人给你送来礼物,我顺路帮着带过来了。”高倩对正靠在床头回忆着噩梦的王长青说道。
“啊,什么东西?”王长青下了床把礼盒接过来,随意地晃了晃,问,“谢谢,是什么人送的?”
“不知道,是有人托门卫带进来的。”高倩说。
王长青感到蹊跷,黑色的包装纸上没留下名字,他用力把纸撕开来,露出里面灰色的纸盒。高倩没有走,她很好奇地看着王长青打开纸盒,当她看见里面的礼物时,捂住嘴笑了。但很快她就觉得那礼物不仅仅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因为王长青的脸瞬间铁青、扭曲,好像在他手里端着的不是一只纸盒而是枚定时炸弹。
王长青双手一甩,把纸盒远远地抛向门口,盒子从门上反弹回来,碰巧落在高倩的脚边。
高倩的手还捂在自己嘴上,低头一看,盒子里的东西明显没那么可怕,只不过是一个塑料洋娃娃。高倩看了一眼浑身发抖的王长青,伸出手想把洋娃娃捡起来,却被王长青的一声大喝吓得把手缩了回去。
“别碰它!”王长青紧紧盯着高倩,“是谁送来的这东西?这……这到底什么意思?!”
高倩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摇了摇头,又低头看向那个洋娃娃,这一次她看得仔细,这才发觉出洋娃娃确实有异样,塑胶娃娃的脸上,眼球的油漆被刮掉了,失去眼珠的洋娃娃看起来不再可爱,却透着诡异。
“不好意思。”王长青终于平静下来,他把洋娃娃装回盒子里塞进床头柜,故作轻松地说,“也许是同事们开的一个玩笑,我没事,你出去忙你的事吧。”
高倩刚走不久,病房门就再次被推开,惊出了王长青一身冷汗。进来的是妻子周纯,她提着保温瓶,看见王长青额头布满冷汗,不解地问:“不舒服吗?”
“没什么。”王长青擦了擦汗,“对了,这两天女儿好吗?”
“挺好的。”周纯笑了笑,“感觉她长大了,也比原来懂事了……怎么我觉得女儿似乎恋爱了?”
“我真后悔同意让她拍电影,也许就不该让她学艺术,那样也不会认识影视公司的人,我总觉得那些人都是骗子,骗钱、骗色……王珂跟那些人搞在一起,能不学坏吗?!”王长青瞪着妻子,“她都是被你惯的,你回去告诉王珂,想跟那种人乱来,除非等我死了!”
“你消消气。”周纯盛了半碗汤,“你的脸色很难看,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王长青很想把噩梦带给他的恐惧讲给周纯听,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先喝点汤吧,你不能有事啊,这个家还得靠你呢。”
“我知道。”
12
那些遥远的记忆本以为多年前就已经遗忘了,但其实它们永远都埋伏在表面下,像地雷一样,一旦有人轻轻触动,那可怕的记忆很快就能在内心引爆。
下午,妻子走后,王长青躺在**发了好一会儿愣,最后一瓶药液终于输完了,他想去楼下的花园里走一走,躺了一天,加之脑袋超负荷地思考,现在不但昏沉沉的,而且还阵阵发痛。
下楼之前他来到护士值班室,高倩不在,等了十几分钟,高倩托着一些药品走进来,王长青冲她点点头,把她叫到一个角落里,小声询问:“请问,你是从哪儿取来的那个盒子?”
“你说那个恶作剧洋娃娃吗?不是我取来的,是门卫送上来的。”高倩对待这个外表忠厚的男人很谨慎。
“那告诉我门卫室在哪儿?”
“楼底下,医院大门的左手边。”
“哦,那谢谢了。”王长青点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随后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今天上午你看到的,包括那个洋娃娃,别告诉别人,好吗?”
“我知道,我不会说的。”高倩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太阳还没有落下去,医院的花园里很安静,只有一两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散步。
门卫室的人说,那个黑色的礼盒是个男人送来的。门卫狐疑地盯着王长青,问:“怎么,难道那东西有问题?”
“没!”王长青快速地摇摇头,“我只是随便问问,因为盒子上没有署名,所以我很想知道是谁送的。那你能形容一下那个男人的特点吗?”
“没什么特点,就是个穿着灰色夹克的年轻男人。”门卫搔搔头,“他隔着窗子把东西递给我,让我把东西转交给高级病房的王长青,就在我把王长青这名字记录在本子上时,那个年轻人就已经走了。呃,真没事吧?”
穿灰色夹克的年轻男人会是谁呢?王长青一边经过花园朝回走,一边全神贯注地想着,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背后有只手拍在他肩头,王长青被吓了一激灵,他转过身,背后空空如也,只觉头皮发麻。可当他把身子又转过来时,却看见旁边的木凳上正端坐着一人,不看还好,一见此人,王长青又倒吸一口冷气,这人居然就是昨天夜里他在走廊遇到的那个古怪的鸭舌帽!
“你是谁?!”王长青的声音有些颤抖。
“先生,昨晚我们不是见过面了?”鸭舌帽的声音干涩难听,仿佛是故意装出的。
“你想要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鸭舌帽嘿嘿地笑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深深地吸着。王长青抬腿欲走,鸭舌帽却站起来伸出一只手钳住了他的手腕,“坐一会儿,聊几句,我保证对你有好处。你会吸烟吗?”
“我根本不认识你!”王长青的眼睛都瞪圆了。
“甲辰年,农历七月十三出生,姓王名长青,今年四十有八,常青化工厂的老板,对不对?”鸭舌帽的脸很瘦,下巴上留着长短不齐的胡须,他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展篷张帆游大海,忽然一阵顶头风。你去年‘害太岁’刚刚过去,今年却又‘犯太岁’,真是流年不利。所以今年你做事阻滞重重,事前难以估计,事后难以收拾,情势可谓危机处处,如履薄冰!”
“你说的我根本听不懂。你到底是谁?”王长青的好奇心被拉扯着,他坐下去,没了要走的意思。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是谁就重要了。”鸭舌帽龇着牙笑笑,“哎,怎么说呢,我这人比较心软,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必要多费唇舌,但我还是要好心奉劝你一句,防备小人加害。话不多说,就此告辞!”说着,鸭舌帽丢了烟头起身就走。
坐在条凳上的王长青心里一阵烦乱,不知不觉站起来朝鸭舌帽追过去。他绕到鸭舌帽对面,“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只说半句,把话说明白了再走不行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能说的我也说了,万事多加小心。好了,我已经说得足够多了,再会!”
“问题是你根本什么也没说呀?”王长青很无礼地拉住鸭舌帽,“今天不说明白了你别想走!”
“唉!”鸭舌帽长叹一口气,好像也没有了要走的意思,他在夹袄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张软塌塌的纸,在上面胡乱地写了一阵,双手递给王长青,“我给你留个电话,假如以后实在应付不来,就给我打这个电话,或许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王长青狐疑地接过纸条,草草一看,上面写着一串手机号码。
“我凭什么给你打电话?”王长青强颜欢笑,“我能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鸭舌帽直起腰,他个子明显不矮,只是故意佝偻着身子。他谨慎地四下望了望,仿佛特务接头一般,见无人关注,抬起胳膊搂住王长青的脖子,强拉硬拽地把王长青拉到一棵大树底下。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光线昏暗,站在树下十分隐蔽。
“你最近觉没觉出有什么异样?”鸭舌帽小声说,“总之你最近要小心些,我只是好心一说,至于听不听随你便吧!”
“要我小心什么?”王长青的眼珠飞快地转动,“我也没得罪过你,你跟我说这一堆话什么意思啊?!”
“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我看出了一些端倪……唉,明白告诉你得了。”鸭舌帽重重地拍了拍王长青的肩膀,“昨天我来医院看望一位朋友,偶然在走廊遇到你,也许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不该看到的东西?”
“是的。”
“你……你到底看见了什么?”王长青的声音没了底气,似乎把某句话与头脑中的某个点联系在了一起。
“我要是说了你可别害怕。”鸭舌帽咽了口口水,朝王长青身后看了一眼,说,“就在你背后,好像有……”
王长青立刻慌了,双手拽着自己的衣服转过头,好像真有东西粘在衣服上,病号服被他拽得皱皱巴巴的。
“你别激动!”
“哪有什么东西啊?!”
“目前我也不能确定。”鸭舌帽也很紧张,“昨天夜里,就在你走向水房的过程中,就在你的背后,我……我看似乎有个什么人探头探脑的,鬼鬼祟祟地监视着你。不过我也没看清楚,只是一闪,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你……你眼花了吧?”
“但愿是我眼花了,但经验告诉我,是你的仇人找上你了,憋着坏要暗算你!而我既然看见了,就得告诉你,人活着就得做好事,见死不救会折寿的!”
鸭舌帽把那个“死”字加重了语气。
“为什么别人看不到,偏偏你注意到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王长青再次打量鸭舌帽,怎么看他都不像一个正常人。
“我……”鸭舌帽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不瞒你说,我就是专门为别人排解困难的那种人!”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蓄意要害我,而你是想为我排忧解难?”王长青胆战心惊地问。
“好了,点到为止,只能说到这里。我真得走了,再会。”
鸭舌帽这一次去意已决,王长青也拦不住他,一个人满腹狐疑地愣在树下好久,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有气无力地走上楼去。
13
医院的夜安静得让人心悸,偶尔有护士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时而隐隐地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病人的呻吟声,然后又是一片静寂。
鸭舌帽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在王长青的脑中拧成了疙瘩。假如在电梯里没有撞邪,假如不是一个人住在医院,假如没有收到那个怪异的洋娃娃,也许他只会对鸭舌帽的鬼话付之一笑,可那洋娃娃还关在柜子里,而最近一段时间在他身边确实发生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天夜里,王长青辗转难眠,有句话说得好,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他确实做过一件亏心事!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连自己母亲他都没有告诉过,这个恐怖的秘密从王长青十岁那年起就隐藏在他幼小的心底,一藏就是三十多年。如此久远了,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把那段记忆忘却,但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难道终于有人要因此事来报复自己了?!
王长青的手捂住胸口,暗暗地想:自己能够付出什么代价摆平这件事,对方要的是钱吗?
这个世界上,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大问题,起码王长青具备这种实力。可他心里明白,这一次自己遇到的,绝不是用钱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情……
恍惚间,轻轻的叩门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王长青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因为双眼看见病房里的所有摆设都异常模糊。他起身正要去开门,又是一连串缓慢的叩门声,王长青停住不动了,因为叩门声不是来自门外,而是这间病房里面!
环视四周,病房里只有床头柜有扇门,那敲门声好似就来自柜子里。王长青没有紧张,他只是一动不动地低头站着。只见柜子的门颤动了一下,慢慢地朝外推开来,一股白色的烟雾从缝隙里冒出,仿佛里面着了火。
在那扇窄窄的门里面,王长青似乎看见了什么,那好像是一只手,很小很小,白白的肉乎乎的,五根指头非常短粗,那只小手明显是没有足够力气推开柜子的门。王长青不知不觉把一条胳膊伸过去,想要帮帮那只小手。他把指头伸进门缝里,轻轻地把门朝外拉,却拉出来一个白色的身体,身体倒地的一刹那,他才分辨出那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俯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似乎见风就长,眨眼之间她的身体就超过了柜子的空间。王长青还是没有害怕,依旧愣愣地低头站着。
小女孩终于动了,确切地说只有脖子在动——她的脖子慢慢地转动着,一张苍白又成熟的脸翻转过来。王长青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女孩的脸上,突然,女孩猛地睁开眼睛,一双黑沉沉的没有眼珠的眼睛死死瞪着王长青!
这一次,王长青真的怕了。他一直退到门口,后背贴在门上,好在摸到了门把手,他用力一扭,身体向箭一样冲出了房门外。
外面的场景已经不再是医院的走廊,而是破旧的水泥楼房狭窄的楼道,王长青转身看向他刚才冲出来的那扇门,门消失了,变成了灰白色而斑驳的墙皮。对于这种变化他竟不感到奇怪,只是一门心思想从这幢如同怪物般的凶楼里逃出去。
脚下的水泥地很长,走了好久都没看到朝下的楼梯,这时,地上起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很快,他的双脚就淹没在雾气之中。
终于,前面的转角处出现了一架楼梯,脚步刚踏在楼梯上,他就听到从楼底下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王长青有些紧张,退了回去,刚巧身后出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他把身体躲进去,露出半张脸看向楼梯深处。
朝下的楼梯似乎特别长,他看不到末端,因为末端消失在了雾气里。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王长青看见从雾气里上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约十岁的瘦瘦的男孩。
男孩的脸很瘦,透着顽皮,王长青感觉他似曾相识。男孩手里捏着一盒火柴,他随意地晃着火柴盒,里面的火柴哗啦啦地响。男孩走上来,王长青谨慎地缩回去,其实他这样做没什么必要,因为男孩根本就看不见他。
男孩轻快地走到一面墙对面,他对着灰白的墙皮吐了一口口水,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然后用火柴棍末端搅动打湿的灰泥。男孩的嘴角高高地翘起,似乎做着这种恶心的事情令他心里格外愉快。拇指和食指捏在火柴棍中间,男孩熟练地举高火柴盒,两指一用力,划着的那一刻火柴也飞上了半空,最后粘在不太高的房顶上,像一颗璀璨的星星。
王长青回忆起了什么,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或者说,他预感到某些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当他再看向男孩时,男孩脚下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把小竹凳,男孩麻利地登上竹凳,踮起脚尖,手里竟然瞬间变出一枚玻璃灯泡。灯泡在男孩的小手里显得异常的大,所以男孩把灯泡拧在灯口上时,显得很吃力,但不管怎么说,他完成了他的“阴谋”。
男孩和竹凳瞬间都不见了,当王长青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男孩正躲在他身下。男孩侧着身,跟他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也探出半个脑袋正朝外面窥视着。
还没等王长青做出反应,从楼梯下面又走上来一个人。王长青一见到她,立刻张大了嘴巴,因为他看见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在他内心深处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睛还没有变得乌沉沉的,而是非常明亮,不但大,而且水汪汪的,透着清澈和天真。
小女孩应该比男孩小几岁,穿着蓝色碎花布的小裙子,手里居然就抱着柜子里的那个塑料洋娃娃,她蹦蹦跳跳地跑上来,直到停在灯泡底下。
灯绳直直地垂下来,也许是楼道里过于黑暗,她有点害怕有点紧张,于是抬起胖嘟嘟的小手,费力地去拉动那根灯绳。就在这时,王长青终于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他飞跑出去,身体与躲在下面的男孩相撞了,但男孩如同幻影一样比空气还轻薄,一触即逝,烟消云散。
王长青没能阻止这一幕惨剧的发生,他只看见了结果——小女孩捂住双眼在地上打滚,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那个塑料洋娃娃正瞪着眼睛躺在她身边。
王长青举着双手不知所措,很快,他又发现了那个男孩,男孩就站在王长青对面,男孩本应该看不见他的,可这一刻,男孩的眼睛居然死死地盯着王长青的脸。王长青被看得慌了神,他朝后一步一步退去,身后却陡然出现了一堵墙。
小男孩走近王长青,慢慢地抬起一条胳膊,直直地指着王长青的鼻子,他的脸如同石膏像般冷硬,从他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是你毁了她的一生……”
随着一声低沉的吼叫,王长青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把身上的病号服都打湿了。
他赶紧坐起身,因为躺着实在是憋闷,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手推床的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不知这辆手推**面躺着的是个人还是一具尸体……
他想起了刚才的梦,挪动一下身体,想把床头柜的柜门打开来,看看里面的洋娃娃还在不在里面。就在他俯身去拉柜子时,病房门被慢慢推开,一惊之下王长青整个身体都栽下了床。
“你没事吧?”高倩急忙跑进病房,扶起了地上的王长青。
“你进来干什么?”王长青看清了高倩的脸。
“刚刚查房经过走廊时,听见你屋里有喊声,我就进来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高倩想把他拉回**,可王长青太重了,也许他还想在冰冷的地上多坐一会儿。
“我没事。”
“那就好,我扶你回**吧。”
刚坐回**,突然,病房门砰的一声响,王长青慌忙抬起头,看见一架空着的手推床闯进了自己的病房。推床的人被挡在门后面,高倩立刻站起身把手推床推出去。王长青竖起耳朵,听见高倩在外面低声谴责:“你干什么啊?都说了在走廊的另一头等我,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大半夜推着床乱闯,你就不怕惊扰了病人!”
然后是个男人唯唯诺诺的道歉声,接着手推床的轱辘声与高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王长青脊背发凉,牙齿发抖,全身打起寒战,他莫名地感到不吉利,胸中怒气翻滚,但突然的头晕使他无心追出去大骂那个推床人。他用手撑着额头,心中暗想,难道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吗?
14
噩梦加之突然闯进来的手推床让王长青几乎一宿没合眼,清早,护士高倩端着输液瓶来给他输液。
输上液,高倩收拾药品的时候故意慢吞吞的,少了以前的麻利,仿佛故意在这间病房里耽搁时间,也似乎是故意找个由头跟王长青说几句什么话。
“有话就直说吧。”王长青常年在生意场上打拼,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真……真不好意思,”高倩用细长的手指把滑下来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昨天夜里我值班,那个推铁床的人是新来的院工,不是医院的职员,你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人会愿意做这种埋汰的工作。”高倩抬起头,勉强笑笑,把搬运尸体说得很婉转,“请你多多原谅,不要在院里声张,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什么叫埋汰的工作?”王长青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不确定的词上。
“呃,你答应我不声张我就告诉你。”
“我不声张,你说吧!”没等高倩张嘴,王长青全身都僵硬起来,“真的是运尸体的床?”
“这个……”高倩下意识朝门口看了一眼,轻轻地点点头,“其实这也很平常,哪家医院不死人呢?你说是吧?”
王长青狠狠地咬住嘴唇,低头不再言语。高倩很无趣,转身要走,但当她拉开房门时身体却停住了,她把头伸出门外左右看了看,又轻轻地把门关上了,转过身,压低声音问出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啊?!”王长青一个激灵抬起头,动作幅度偏大,把吊瓶都差点拉下来,也着实吓了高倩一大跳,“你知道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我就是问问,你别激动。”高倩走近吊瓶,轻轻把瓶子扶正,不料自己垂在一侧的手却被王长青牢牢地抓住了。
“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了什么?!”王长青的脸都青了。
“你先放开!”高倩挣扎着,“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说啊!”王长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对不起。”
“其实也没什么。”高倩后退一步,觉得距离王长青远一点儿也许更安全,“就是昨天值夜班时,我在值班室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个男人的声音,确认我是值班护士后,他问我住在高级病房的王长青这几天好吗,我说挺好的,而后那人顿了顿,语气很平静地说他想请我帮个忙,我就问他帮什么忙,他说……王长青那个人跟他有深仇大恨,问我可不可以在输液瓶里投放一些药物,让这个人在人间消失。听到这里我就挂了电话,因为我觉得打电话的人一定是有神经病。没想到刚放下电话,那个人又打过来,他只说了一句话,没等我挂他自己就挂了……”
“他说了什么?”王长青嘶哑着嗓子问。
“他说只要我照做了,就给我银行卡里打上一百万元。”高倩耸耸肩,“说完这些他就挂断了,所以我才会问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王长青的眼睛顺着蛇一样的输液管把目光一直延伸到药液的源头。高倩急忙挥手解释:“我可什么也没有做过,真的!那个打电话的人肯定是个神经病,请你相信我!”
王长青还是没勇气再在这家医院待下去了,虽然药液没有输够一星期。
因为他很容易就把运尸床、高倩接到的神秘电话以及盒子里没有眼珠的洋娃娃与鸭舌帽口中的阴谋联系在了一起。
不打吊瓶最多身体不好,要是继续住在这家恐怖的医院里,那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周纯把王长青接回家,公司的事有助理帮忙打理,这给他省了不少心。
回到家里的头两天,王长青还是感到晕头涨脑。头晕是从收到盒子里的洋娃娃后开始的,开始是偶尔发生,很快一天会出现好几次。回家的当天晚上,他在浴室里洗完脸抬起头,也许是头抬得猛了些,眼前突然一黑,他用手拼命撑着洗手台才没有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