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前行,片刻之间就到了那天河城中,那城内果与别处大不相同,但见得路人熙熙,车流往往,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另有些粗言秽语在空中飘忽,却是些光着膀子的市井无赖在墙角之处掷骰子赌搏。
三人行了良久,又是阵阵莺燕之声从举头之处传来。
萧云道:“阿完低了头,不要叫那些勾栏女子把你的魂给勾了。”
萧云但看阿完,只见他埋头低首,貌似耳朵根都有些红了,萧云暗笑:“这小子倒是个老实人。”
再抬头看时,只见那偎红倚翠处,勾枋之间,一些女子打扮的好不动人,只见得那些女子半掩赛羊脂,一抹娇颜唇涂朱,自己看的也是小鹿乱撞,心底暗暗的发慌。
直得把头低下,心头又想:“这些女子如此的动人,与阿珂全然是不同的路数,这天河城中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就连这小小的妓枋之中都有如此质素大不相同的红娘,哪天说不定要偷偷来品味一番。
萧云其人,本是个喜怒形于色之人,稍有异动,他就精气上头,若说他脸皮多薄哪是和他全无关系的。
那些莺莺燕燕啼的好不动人,他又抬头偷瞄,只见哪些女子叠翠处再往一旁,就是那院子的牌匾,匾上高书了几个龙腾蛇游的红字,上写“明月清风”四个大字,于是记下了这就是明月楼四字,以往出城出也从不曾见过的,想来是近日才开张,看门口人来车往,生意是大好了。
正在意动,忽又惊觉,隐隐约约之中,好似有人唤自己。
抬头一看,只见那些红娘当中,好似有个女子的身影,见自己一抬头,就一下子不见了。
觉得奇怪,只是若要再看是谁,那是再没有机会。
回头再看身后两人,一个老态龙钟,手上抱的是那王鸟蛋,用一块灰白色的粗布罩了,手上搂得是紧紧的,就好似进城卖蛋作生意的老农,生怕有人将他的宝贝劫了似的,另外一人,粗手粗脚,面色黝黑,相貌粗笨,完全就是一庄户少年的样子,忽的觉得自己和这两人走在一起不太搭调。
也是匆匆行路,直往那汤氏药店的方向而去,也定然不是他们唤自己,萧云心底疑惑,却又不好再问,省得他们以为自己疑神疑鬼。
又再抬头,只有那些粉头一个个拿了手绢在那里笑得是东倒西歪,花枝乱颤,颇有风情,与某些地方坐等生意上门要死不活的娼寮是大不相同,她们倒不像是卖笑的,倒像是王公贵胄的子女外出郊的,若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那么就是这个老板实在太会经营了。
也不多语,直往那汤氏药店而去。
汤氏药店它其实并不只是个药店,天河城虽然居处是大夏极西地,却因为背靠天河,实在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天河城中已愈百年的世家的全部产业当然不会只是个小小的药店,但汤武汤老爷子却特别喜欢这个名号,因为汤氏一脉本来就不是喜欢炫耀的人。
所以明明已可说是占据了半城的产业,而汤老爷子却一向是以汤氏药店之主自居。
汤氏一脉更是和善之家,虽已占据半城,却是从不涉黄赌毒,俗语有云‘富不过三代’,以黄赌发达当然更是有违此语,所以汤氏一脉至大夏立国之初直至如今已历四代有百来十年了。
萧云比较奇怪的是,刚才看到的明月楼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气派,本城中除了汤氏实在想不出谁还有这样的财力开出这样的红楼,黄道不同于黑道,虽说经营者也不一定是品德尚佳之人,不过在官场里却是必须有所疏通,除了汤氏中人,不知还有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在这天河城中这般经营!
不知不觉与阿完老伯两人就到了那汤氏药房之前,这却是个真正的药房,来往人等络绎不绝,都是面色青紫,病入膏肓的病夫,两腿打颤的老者,奄奄一息的幼儿,足以得见这汤氏的医道还是很有几分的。
萧云待看那门口人极多,实在有些不便,自己几个却不是来看病,而是来卖东西的,一时是不知从何处着手。
待回首时,就老伯在向自己招手,知他貌似有了主意,道:“老伯,你看现在人实在嘈杂,我们又是来卖东西的,可不太好挤进去的。”
再看老伯,现在的神情确是一个老农一般,或许是十八年前,入魔的星灵气息这术已尽泄,所以他看来是那么的苍老,老伯:“这也不妨,多年前我与汤氏门下多有来往,直接进去就是。”
阿完大奇,道:“老伯,你怎么与汤氏上下还是交集,怎的从来未曾听你说起过?”
老伯仍是一脸愁苦之色叹气道:“都是些旧事,不用管它了。”
萧云却也不说破,但跟着老伯走无妨。
身后响动稍大,再一看时,来了许多人。
其中一些十足是戏台子上的小丑,又好似阎王身边的小鬼一般,说不出的是丑怪非常,所幸几人体形娇小,看来倒还不会让行人惊惧非常。
只见那轿子和数骑飞奔到汤氏药店的正门前,那些骑士却并不下马,为首一人长得更是彪悍至极,俨然是一众骑士的首领,只听他朗声道:“神龙谷主座下弟子,天河城镇边使谷清风女公子谷浣玉身染小恙,恳请汤武老爷子诊治。”话毕却傲然立于马上,好似在等人答话一般。
本来旁边先前还有许多看病之人围在那大门口,等到这一众杀神现身,都哄然的躲到一边去了,这些骑士或许从来也没有修行过什么仙术功法之类的,不过他们身上透出的血雨腥风浸**过的气息,桀傲难驯的神态,谁都能看出这是镇守九边的风雷之士。
九边健儿总是与塞外猛虎异兽相搏,刀枪风霜互伴,血雨剑戟常来常往,当然他们立于马上的气势也是与别人不相同。
只是这天河城上,虽然北靠北苍国,却是再没有这样精锐的镇边之士,那么这些儿郎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时从屋内传出一个小童的声音,道:“你说那么一长串作什么,要看病就把病人抬进来,不想看病就把大路让开,没道理把别人挡着的。”
萧云暗笑,谁都知道这天河城中的汤氏虽不做横行霸道的事,只不过若是有人敢对汤氏有所不敬,保管让他寸步难行,这几个外地来的大头兵还想找人家看病,看他们怎么收场。
若说神龙谷主座下弟子,那就不消说了,神龙谷中,弟子人等皆是女子,其中有几个自己倒也有一面之缘,唯一一个叫做曹捷冷的,是现任谷主首座,自己还大抵记得她的名字,若说这个天河城镇边使的小女谷浣玉,自己竟然是从来没听过的。
宗门中人,虽不离俗世,不过却尽力不沾染俗世之事,从来只知道有谷清风其人,若是深究,这谷清风究竟是男是女,萧云也不一定得知。
现在看这叫谷浣玉的小女子竟然有些仗势欺人的样子,在汤氏的门下却只能触个这样的霉头,萧云却有了好奇心,他现在倒要看看这几个大汉和那轿中的女子如何收场。
那带头的健汉道:“本来我家的小姐前来诊治,自己进门实在是应该的,只是她的病实在蹊跷,竟是见不得风,还请劳驾汤老爷出来探视才好。”
萧云听他这样说,细细的将那轿再看了一次,那轿却是个八人抬的大轿,那八个抬轿的轿夫体形虽然娇小,不过看其下身,一个个的却是极为粗壮,看样子其一人倒是能抵得上平常的两个轿夫,若不是如此,他们怎么能够背着这一轿,却徒步能够跟得上良骏的脚程。
只是再看轿帘,俱是荆国的锦绵,另外以在表面辅又雪豹之皮,实在是遮得严严实实,果然是个见不得风的样子。
还不等刚才汤氏的那个小童答话,轿中已有人语,这声音既酥且脆,听到这吴侬软语,蜀中莺啼,别人我不知道,萧云的骨头已经酥了。
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得不让你生出想要把那轿帘掀开,想要一睹芳姿的心几乎在在场的所有雄性动物的心里都种下了根。
轿中的女子道:“不是小女子托大,实在是多有不便,若是汤氏之主定要我从这轿中来,为了保命,小女子说不得只能拼死一试罢了。”
在场的人,听到这几乎是哀告又是无奈的话,怎么会不生出恻隐之心?
就连萧云本来先前还对这女子托大有诸多不满,现在听她说得可怜,他也有些意动,不过,意动虽是意动,他现在心里最希望的还是那说话的童儿当一回恶人,也让自己能一探那镇边使谷清风的女公子。
这时候门内又传出了那小童的声道:“我家主人说了,你得的病也不过就是女儿痨罢了,谁说见不得风,这样的病就算见了风,也保管你能再活三个月,说得那么凶险。”
四周之人听那小童如此的说,都生出“啧啧”赞叹的声音,谁都知道汤氏的医术确已冠绝天下,只是又有什么人能想到汤氏的医术竟然精绝到此等的地步。
只听那轿中的女子说了了句话,就能听出她所患的是什么病。甚至还能够断她的生死。
只是谁都知道得了这女儿痨就是几乎已收到了阎王的请帖,这汤老爷子又有什么手段能说出此病只不过如何云云。
轿中人听了这话,仿佛已精神复振道:“请老先生救命。”
那童儿又道:“我家主人说了,你也不用高兴如此,他也受不得,他虽有治你的法子,只是那药引却难得。”
那轿中的弱女道:“小女子也不惜命,只是我若不在,我家五代单传,到我父一代却只得我一女,现在我父已随大将军张屠往征北苍,实不忍他回来时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望先师说出那药引之名救我一命。”
那童儿又道:“这句话却不是我家主人说的,我虽年纪少,在此地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的生离死别,俗语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论你是王公还是平民终有此一事,小姐还是看开点吧。”
那女子又泣道:“望先师救我。”
闻听到这娇滴滴的哭声,在场者无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