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再升,已习练到差不多了。
萧云走在闹市中,到底挥了刀多少次,他自己记不得了。
他喝酒,酒让他疲惫麻木的神经更加清醒,醉里乾坤大,酒中世界让他觉得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像前面初升的朝日般光芒万丈。
光芒万丈的朝日,数不清的金针刺到人身上,一点都不痛,还很温暖,有一样东西和这万道金芒有相似地方,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像刺猬的鬃毛一样硬,最长的地方快挨到地了,他的头发束着,终于没有挨到地上。
他站在官道中央,那里有座高台,帝国习武的人千万,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习武的资质,站在高台上面就是要表演,一般武人拉不下这个脸,拉得下这个脸的往往都有不菲的收入,武人总是那么高贵,高贵的人做招摇的事情总是有人关注的。
“看样子这个武者混的很落魄啊。”有人不断摇头。
“是啊,一个武者落到街头卖艺的程度实在让人难堪,不过明明喝酒就会让修行大减,这样自暴自弃的武者没有人重用也很正常。”路人如潮水般漫延到高台周围,看上面的萧云,尤如是深宫大内的妃子进了烟花巷卖笑。
围观人的越来越多,都想想看看这个落魄的武者有什么本事。
萧云将心爱的青流刀握在手上,酒壶放在一边,这两样东西是他的生命,他看着远方,人向来都只为表面上看到的东西发表意见。
不过他也不想解释站上高台表演不是卖艺这件事情。
他挥刀,刀名青流,极光明的白昼和极幽暗的黑夜,青流刀上面总是会有青色的光流闪耀,光流时聚时闪,听说此刀一经接触人的身体,生命就会像时光一去不复返,时光流逝往往如此。
“唉呀!这难道也叫做刀法?难怪不得会沦落到街头要钱的地步?”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哄笑,他们能够笑,却仍然扔下铜板,一个沦落到街头卖武的武者,武技再差也得给几分面子。
萧云不怕他们笑,寻常人岂会知道剑神的意志,他将青流刀舞得虎虎生风,动作越大,他的心情越亢奋,就算卖武,他觉得自己比街头杂耍的艺人们强多了。
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少女走了过来。
她长发,围观高台的众人都安静下来,静静看着这少女,值得尊敬的人。
胸口别着红枫叶学院的标志,又有萧氏的标识,看起来不到十八岁的真星武者,走到什么地方都是让人侧目的存在。
后面一个护卫走上来,“千媚小姐,少主好像在台上卖武!”
听到这话,萧菁有些想发火,萧云明明一时兴起。再怎么说也不是这些远亲所能够贬斥的。
看到舞台上面堆积如山的铜板,她想苦笑,就算真的沦落,少年天材怎么可能沦落到当街卖武的地步,实在可笑。
“你们快去拉他下来,实在丢人现眼!”不过她闻到了浓烈的酒味,眉头皱了起来,捂着鼻孔,高台上面的少年酒气薰人,微风将酒气送出,她有些翻胃。
萧云现在的德性估计族中没有一个女孩子会看得上他。
“这个,小姐,上去拉他不妥,到时候人家知道他是萧云反而不好……”护卫有些担忧大有道理,世家大族名声实在太过重要。
萧千媚眉头轻皱,是啊!自己毕竟是世家子弟,带着这一队人手刚刚从这经过,到时候影响不好。
叹气,属下也是这个意思,没有说出来罢了!
“我们走吧!”看着台上雄壮的少年,他的肌肉高高隆起,身上穿着纯白的劲装,没有一点沦落的卑微,反而舞刀舞得很起劲。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围观的众人目光从少女身上转移到掌声方向,头上带着发箍的直发少女,身上穿着白色长下摆带着流苏的素装,黑色修身裤子,黑色靴子。
她站得笔直,从她的服装能够看出她也是个教养极好的少女,她一定是个世族。
已经有人惊呼。
她掌声缭落,她的掌声起,围观的人们在惊诧之间都鼓起掌来,山呼海啸的掌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热烈的掌声。
每一个人都觉得萧菁都在鼓掌,上面的小子看起来武技太差,或者是因为自己眼力太差的原因。
自欺欺人一向如此。
“小姐,萧菁来了,她也鼓掌,咱们没有必要留下来了。”发型线条笔直的萧千媚眼色冷冷,萧菁与她不和,同性相斥一向如此。
“不用,我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反正离家也不远了,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那少女走上那高台,演艺的高台从建造好的那一天起,或者从来没有一个驭气以上的武者走上去过。
舞刀舞到兴起的少年心有所感,从那光幕中看到伊人走来,下面还有山呼海啸的声音,他突的回到人间。
他俯下身子,地下的金、银、铜币至少有数百枚,用来喝酒能够喝一个月,地上很脏,他把钱拾完之后,他的手还很干净。
他的刀很干净、酒壶很干净、纯白的劲装没有怎么洗过,还是像极雪一样白,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他捡钱的时候太多,训练出了捡起钱来手上寸尘不染的本事。
捡完钱之后,他往往会鞠躬致谢,他是个讲礼貌的人,今天他有些慌乱,他忘了要鞠躬,他准备离开舞台落荒而逃的时候,一只柔软的手掌拉住了他。
普通人眼中的不入流的持刀武者,一个着正式的世家制服好像天上的明星一样耀眼,一个头发蓬乱就像刺猬一样炸开的浪子,他们的手拉在一起,引起的除嫉妒再没有什么。
有人叹息,萧千媚将手心链状饰物捏成饼状,她自己都还没有察觉。
“萧家的萧菁挺不自重的!”
“就是她,除了她还没有其她这么年青的少女是驭气武者了。”
“那个酒鬼又是谁?”终于有人愤怒的质问,为什么酒鬼能够牵美女的手,自己就不行。
“好像是萧氏的少主萧云吧?你看这特征,长刀、酒壶、凌落白衣……”没有萧菁,真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落魄而不知自重是少年是萧云。
他们摇头,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面而悲哀。
萧千媚已彻底无语了。
……
萧云已回到府前,远望惊涛骇浪。
当看到惊涛不停的拍打那崖边的巨石,巨石屹立千年除了色泽变化之化,还是傲然而立。
当听到海风从潮汐上掠过,听到刺耳的嚣叫从红色的坊柱边围绕时,那柱头与自己离开时候相比,只是颜色变得深沉了许多,它们从血红变成暗红。
人也一样,萧若元站在那柱头边看潮起潮落,现在他还在看,他平时都穿着宽松的衣袍,总是上身着灰白衣衫,下身着肥大的裤子,他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所以他总是穿着木质的拖鞋,偶尔他还赤足,他变得更瘦了。
他轻咳,手上拿着白色的手绢,他将手绢扔到崖边时,手绢上面的红色比崖边的红花更红。
“我回来了!”萧云拿着酒壶,他与人说话,说之前喝酒,说之后也喝酒。
男人转身,瞬间刹那萧云只觉得父亲母亲仍在的时候一样,他还没有老,他的剑鞘在腰上不停晃**,他很瘦,这个瘦削的男人的五官从自己记事起就没有老过。
“走吧!”瘦削的男人在前,雄壮的男人在后,一个高雅而沉默无言,一个常年嗜酒而游**不羁,很难想像这样两个人是一对父子。
推开门的一刹那,看向大堂集聚的人群,至少有五十个人,都是宗族内的豪强和长老,他们的眼神都很惊讶,他们想不到本来将儿子视着生平死敌的男人居然会和儿子一起走上那高台。
萧若元坐在那高椅上面,轻咳,喉咙里面有血,他将血强咽下去,“大家都看到了,往日的萧云已经回来了,诸位觉得什么时候举行族长的授任典礼?”
下面的长老们都在窃窃私语,终于二长老走了上来,“族长,虽然萧云回来了,但是这事情是不是太急了点,万望再考虑。”说的是考虑,显然有逼宫意思。
“是呀!是呀!萧云确实恢复得挺,不过最近几月本族中寻找魔界之花四处查探,族中青年近锐折损不少,大家出力众多,他独得其成,不是太好。”
萧若元找寻魔花经年无果,说这话的人还是有将锋头指向了他的感觉。
“族中除了我的意见谁都不能违拗,难道今天诸位有意见么?”并不曾因为做出错事而后悔,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看着高台上面面色更白的男人,他的手稳定而有力,他的手握在刀柄上面,他曾经独杀棣氏对头宗主七人而只在拔刀一刹那,他今天没有拔刀仍能让众长老感受到那森森寒意。
厅内的豪强、长老们都有些畏惧,那寒意他们感受到了。
“既然族长这样说,我们从命就是,只是萧云想得宗主之位,还是得先成婚才是!”不卑不亢,族中世代相传的法典,没有人能够违背,厅内人四散,再驱散下人,只留下父子两人。
“你也看到了!”面色苍白的男人将他虚弱的身躯靠在那大椅上面。
“看到了!”雄壮的少年双手合拢抱于肩膀两侧,好像神圣不能侵犯的游侠,就算对着父亲他也是这样,一如父亲对着任何人都如此冷漠。
对任何人都冷漠如冰的萧若元,谁都不能否认他有一颗炽热的心,要不然,他不会将离去十余年的妻子看得如此重要,实际上他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
对任何人都热情如火的萧云,他开朗、直率、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世家子弟而觉得高人一等、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变成流浪游侠而妄自菲薄,他们不像是两父子。
性格完全不能做一族之主的萧若元,在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族中人看窥视着族长之位的人越来越多,等到萧若元病入膏肓的时候就是他们逼宫的时候。
或者萧若元已经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