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家歡喜數家愁，還有數家在氐惆。
歡喜的，自然是那終成眷屬，執手相看，淚眼婆娑的玉華真人同仙子沐溪。
而那被水火擰成的藤蔓穿著的數名弟子眉宇間除卻痛楚，更多的則是無奈哀傷。
至於少年丁小磊，此刻甚是惆悵。
自己同沐溪仙子紅臉白臉唱了半天戲，卻是成全了二人，他壓根丁點好處未曾獲得。
“得，沒吃虧便是福分。”
丁小磊很擅長自我安慰，心中篤定，卻是麵上掛起數分笑意，隻是那綻放的容顏中，顯得格外－陰鷙不善。
“這好事做完，也得扮扮壞人。”少年嗤啦聲，從側旁拉扯過把凳子來，大大咧咧地端坐，翹著二郎腿坐姿端的是大刀金馬，酷似惡匪勝過仙氣飄渺的修道之士“說說吧，我們往日無仇，今日無怨，甚至都不曾見過麵，為何見麵便要對我痛下殺手。”
也不知是少年這變臉速度勝過翻書，驚著那數名修士；還是胸前赫然大洞般的傷口，汩汩血流不止，令他們眼冒金星，幾欲共赴黃泉。
總之，這數人忍著劇痛，整齊劃一地翻轉眼球，同時做出個翻白眼的動作。
“來，當我求你們了，說說唄。”
少年麵有戲謔，雖是口中稱“求”，卻是滿臉恬然地飲酒靜候，從容不迫。
“莫怪我沒提醒你們，這傷口無法自己愈合的，你們雖是有著神魂，身負道法，可若不趕緊答複我，用不了兩個時辰，便會同凡夫俗子那般，流幹血液而死。”
丁小磊絕非危言聳聽。
此數人鮮血潺潺而出，淌出小溪般的血流。
“死則死矣，大丈夫何懼哉。”為首者，剔著個光頭，眉宇間頗有戾氣，雖是瞧著三十餘歲光景，可修士壽元極長，加之能以靈力改變外觀，此人究竟年歲幾何，倒也瞧不真切“要魔賊徒，人人得而誅之，此乃我正道衛士的本職所在，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一席話，說得是鏗鏘有力，義正言辭，便連少年也不由得升起幾分欽佩。
“是條漢子。”少年點點頭，很是讚許，隨即收起滿臉戲謔，放下杯盞，正襟危坐，很是真誠地言語道“若非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便要置我於死地，或許倒可以結交為朋友。”
少年年幼時，常聽村口說書先生講那數刻前還刀劍相向，生死拚搏的劍客俠士，在下一刻便惺惺相惜，把手言歡。
似乎一笑泯恩仇是俠客的標配。
可惜，那終究是演義小說，至少少年是無法做到衝自己揮刀相向的仇地，拋卻成見，結識為友。
“不過，給爾等一個痛快還是可以的。”少年點點頭，很是篤定地言語道，仿若給了數人天大的恩惠“流幹血液需要兩三個時辰，我甚至可以毫不避諱地告知諸位，我甚至能有手段讓你們更為痛苦，甚至在死後也能拘役魂魄，讓諸位受億萬年業火煎熬。”
此言，說的是極為慢條斯理，好似在闡述道菜肴的說話。
可落在他們耳中，卻不嚳於地獄魔音。
身死道隕，固然可怕，可畢竟能魂歸九幽，往世重生。
但倘若魂魄被拘，不僅所受痛苦是死亡的千萬倍，更是神魂俱滅，煙消雲散，永世消亡。
這，比死亡更為可懼。
果然，那數人齊齊地臉上變了顏色，顯然心中有了懼意。
“嗯，邪魔妖道，果真絕非善類。”
妖魔，的確有著可拘人三魂七魄的手段，不過往往極為血腥殘忍。他們不知曉的是，少年腦中有億萬魂煞子民，那魂煞原本便是脫離了軀幹的魂魄，因此他丁小磊會拘人魂魄，也不是奇事。
少年並不解釋，任由他們胡亂猜測，臉上帶著淡淡笑意。
“看來爾等是在懷疑我的話咯。”
丁小磊行至酒櫃前，取來香煙佛籠，擺在數人麵前，點上一根，插入佛籠中。
煙霧嫋嫋，香氣撲鼻。
“一炷香時間，收神魂一個。”
言簡意賅。
少年懶散地坐於桌椅上，閉目養神，靜候著。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待香火燃盡，那幾人仍是一言不發。
“既然你悍不畏死，那便帶個頭。”少年很是和氣地衝著領頭那漢子點點頭，煞是客氣。
旋即，卻見他探出手指，向前一戳。
拳頭大的氣泡兀然出現，在空中漂浮。
“收。”
丁小磊嗬斥了聲，卻見那光頭漢子體內神魂被氣急牽引，卻是幽幽而出，沒入那氣泡中。
神魂乃是道虛影，飄渺無比。
隨著道道虛影被抽出，那漢子**的雙手在空中虛抓，好似要攥住什麽。
青筋爆出的額頭，上翻的雙眸，慎人的眼白，此刻的漢子，瞧著好似被抽筋扒皮的活魚，無比慎人。
他好無意識的掙紮著，喉嚨中發出沒有任何含義的音節，聽的他的同伴既懼又怒。
啪嗒。
三魂七魄皆被收入那氣泡中，他的肉身軟軟跌落，雖是鮮血仍在流淌，呼吸依舊不停，可已然不見半點生氣。
生命體征尚在，卻已然是永久的死去。
築基境的修士，神魂很是虛弱。
沒有屏障，暴露在空氣中的神魂若無九幽、地府的鬼差來拘，離了身軀，快則三五日，慢則月餘，便會煙消雲散，化作寂無。
氣泡中的神魂，無聲呐喊，拚了命地敲打著氣泡屏障，可惜隻是徒勞。
啪。
丁小磊嘴角上揚，不露聲色地打了個響指，卻見幽幽碧色鬼火在氣泡中蔓延，焚得那神魂滿地打滾，臉上皆是痛苦神色。
反正在他們瞧來自己乃是邪魔歪道，將幽冥鬼火當成業火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至於玉華真人、沐溪仙子，且不說這對濃情蜜意、你儂我儂的眷侶是否會分心瞧自己這邊，就算看見眼前這幕或許會有些許驚奇，但絕不會外泄。
反正他們是見慣了少年層出不窮的出人意外的手段，加之二人乃是少年的師叔師姑更是受了他堪比再造的恩惠，更不會同別人說了。
隻要他不顯出骷髏身軀，根本不會有大事。
“嗯，第二根香。”
丁小磊淺笑著，指尖燃起碧色火苗，燎著香煙，戳在佛籠，順勢再度放出個氣泡，又躺回到椅背上，閉目養神起來。
時間飛逝，那柱香再度燃盡。
“喲，嘴夠硬啊。”
起身，揮手，魂魄入氣泡。
連串動作若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又見香煙渺渺，沁人心脾的香味此刻好似催命的狼煙。
幾炷香過後，還剩一人。
那築基修士實力最弱，心境也最差。
眼看數位師兄喪命，神魂被“妖道”所拘，被“業火”燒灼地手腳亂舞，什麽除魔、衛道、正心的想法早就被拋至九霄雲外了。
死，不可懼。
可等死，著實令人膽肝具寒。
更不要說死後，等待他的將是無盡的業火燒灼。
“我說，我說，我啥都說。”
可憐那年紀不大的修士，痛哭流涕，若非被水火藤蔓死死釘在原位，怕是要手足並用，爬到少年跟前求饒。
“早該如此。”
丁小磊聳聳肩，小聲嘀咕。
氣泡中。
數位被“業火”燒灼的修士無聲呐喊，連連擺手，好似在譴責那年輕修士，示意他不要說。
“不就是問你們為啥要殺我麽，至於這般大動幹戈麽。”少年嘀咕著“氣節固然重要，可這莫名其妙的鐵骨也著實令人討厭，簡直堪稱迂腐。”
抱怨完，少年再度翻書似地改變臉色，端的是和藹可親，簡直同先前那惡魔般的模樣判若兩人。
方要開言，卻好似想起什麽似的。
“師叔師姑，煩請二位收了神通吧。”少年遙遙言語道。
那對道侶正甜蜜著呢，很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藤蔓消失。
水火所化藤蔓，帶著阻斷靈力通聯，製止傷口愈合的功效，如今藤蔓消失，那修士趕緊療傷。
少年也不著急。
他傷勢太重，即便是暫時愈合傷口，緊忙間也無法恢複實力。
再者，就算他是修為巔峰時期，也絕非少年對手。
二人雖同為築基初期，可丁小磊的實力乃是他的數十倍。
“好了，聊聊吧。”
將他傷口愈合，睜開的雙眸中有狐疑的神色閃爍，丁小磊好言而道。
“你，會饒我不死的吧。”
此人的道心已然被徹底擊垮，如今隻想活下去。
不過，即便是放條生路，道心破裂的他，怕是也永遠無法有半點精進。
丁小磊麵有不耐。
“你不是已經治愈傷勢了嘛？”
模棱兩可的話語，在他苟且求活的弟子聽來，不嚳於天籟之音。
少年根本未曾應諾他什麽，但在他瞧來，卻是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反觀氣泡中的數縷神魂虛影，卻是無力地癱軟在“業火”中，即便是此時的火勢小了許多，可在他們瞧來，卻比先前更為煎熬。
他們那莫名其妙的堅持，就是為了令少年心中狐疑，難受。
反正活不成了，也不讓少年痛快。
“昨日，秘境中的弟子皆回來了。”那修士耷拉著腦袋，沉吟片刻，捋順思路後，方才麵露死色地淺言慢語道“可近半數弟子死去，他們說是你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