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
少年坐直身體,雙臂豎撐在腿上,手中把玩著那做工考究的青銅杯盞。
乍聽此言,他確是眼中閃爍過抹詫異震驚,可不過數個呼吸過後,便斂去神色,被早知如此的了然所代替。
“無需多問,絕對是那以奔雷峰為主的修士搞的鬼。”少年嘴角微微上揚,帶起數抹諷刺的意味“隻可惜那半數弟子,白白丟了性命。”
早知如此,理應在回歸之前,將那奔雷峰一眾家夥給盡數送歸西天。
無需多問,此事背後定然有那妖道蓬慧的影子。
那修士瞥了眼少年,見其麵色無變,神情委頓地繼續言語道。
“奔雷峰聯合靈刹峰及其他五峰,發布了絕殺令,取你首級者,賞靈石三千,且由奔雷峰門主,護駕,保升金丹境修為;生擒你的,則賞靈石五千,同樣保升金丹修為……”
話音未落,少年便撓了撓自己烏黑的短發頭皮,嘿嘿笑著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不曾想,我腦袋這麽值錢啊。”
須知天機堂發布追殺煉氣弟子的價格不過數枚靈石,而尋常築基初期的修士,撐死不過百餘靈石。
自己明麵上的實力不過築基初期,這奔雷峰上下,著實是看得起自個。
丁小磊很欣慰,旋即嘻嘻哈哈地衝著那正含情脈脈,互訴衷腸的李鑫陽努了努嘴。
“師叔,聽說你為了師姑是散盡家財,現如今有筆橫財,不知你是發還是不發啊。”
嗯?
聽聞少年喚自己,玉華真人很是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以眼角餘光瞥了眼少年,倒是顯得極為不耐煩。
“不要。”
哦?
少年笑而不語。
“誰說不要,要的。”這李鑫陽卻是很大氣,奈何現如今他早已做不了自己的主了,簽了“賣身契”的他,哪還有發表自己見解的餘地,身畔的沐溪仙子很是不悅地瞪他眼,帶上數分淺笑,扭頭瞧向少年“賢師侄,這五千靈石可不是小數目,我們三七分賬如何?”
少年搖了搖頭,佯裝不悅。
“此番千萬宗門聖地,幾多凶險,豈能就讓二位隻拿三成,怎麽也得五成啊。”
此話方出,那沐溪仙子卻是微微一愣,旋即卻是苦笑搖頭。
“你這小狐狸,我這少說半句,便被你截住話頭,我可是打算說咱兩拿七成的。”
被譽為小狐狸的少年嘿嘿笑著,佯裝不懂她所言何意。
兩千五百靈石,對尋常修士,哪怕是金丹真人而言,也絕非小數目,可丁小磊納戒中可是有著堪比山峰磐石的靈石方塊,對這靈石的需求還真不是太大。
隻是那山峰磐石般的靈石原塊,若是貿然取出,實在太過駭世驚俗。
更何況,那可是雪女精心培育的極仙草茶王的養料,若是自己挪來用了,莫說洪全老道要同自己拚命,便是雪女那關都過不去。
即便如此,他所藏著的天材地寶,靈寶仙寶也是不計其數。
可這小狐狸年幼時,窮怕了,這錢財送上門來去,豈有不收之理。
若是其他修士得知他心中所想,兩千五百靈石在他瞧來不過是區區“小數目”,怕是要被氣的三屍魂出竅。
既然已是“分贓”妥當,在兩千五百靈石的報酬的**下,沐溪仙子自然將“兒女情長”先放在了側旁。
拖著滿臉悻悻的李鑫陽,沐溪仙子哼著小曲,踱步過來,望著麵前那滿臉懼意的築基修士,不屑地撇了撇嘴。
“軟骨頭。”
她在秘境中可是曆經腥風血雨,自然是瞧不上這種貪生怕死之徒;同樣,在那不毛之地中,她可是擔任了數千年的酒肆掌櫃的,對靈石金錢的追求更是遠超旁人。
當然,她心中還有另外的打算。
玉華真人為了她,散盡家財,連趁手的兵刃都給典當出去了,感動之餘,自然想要替他尋把上好的仙劍兵刃。
畢竟李鑫陽已然“賣身”於她,若是早早的在爭鬥中掛了,著實不劃算。
被沐溪真人唾罵,那修士哪敢還嘴,瑟瑟發抖地望著少年,唯恐那貌似純良的女人一言不合痛下殺手,讓自己命喪黃泉。
他道心已裂,為了活命,不惜背叛師兄弟們,所付代價已經夠大,此刻的他,甚至比尋常的螻蟻更為惜命。
隻要讓他活下去,可以無所不為。
“嗯,再聊聊,妖兵過境的事情唄。”
對沐溪仙子的不屑,少年不置可否;同樣,對於那修士祈求的眼神,更是毫不理會,隻是兀自地言語著。
“半年前,大量妖魔,自鬼棺穀中湧出,在玄陽宗境內肆虐。”那修士膽戰心驚地瞥了眼少年與沐溪、玉華,很是小心翼翼地謹慎答道“宗主也曾向其他下遊宗門、中遊上級宗門求救,得到的結果是,整個道境中都出現了海量妖魔,燒殺搶掠,屠戮生靈。”
丁小磊聳聳肩,臉上確實有些無可奈何。
妖魔,他倒是見過。
當初在巨鯤腹中,他莫名其妙穿梭到數千年前,獲得了三寶,並得到雪女,親眼目睹了滿斷崖的妖魔屍體。
對了,似乎當年還跟其中個妖魔頭目結下仇怨。
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怕是那貨早已經忘記這事兒了吧。
但願忘記了吧。
沒來由地,少年打了個冷顫。
若是那貨還記得自己,怕是足夠自己好好喝上一壺了。
數千年前,便已然是自己不得不仰視的存在,現如今,鬼知道已然成長到何等可怖的程度。
丁小磊搖搖頭,將千頭萬緒拋至側邊,專心拷問眼前這廝。
“不過,這跟我有何幹係?”
他很是困惑。
那修士極為緊張地瞥了眼少年,慘白的雙唇微顫,似有顧慮。
“莫怕,說便是了。”
丁小磊好言寬慰。
不得不說,少年的模樣還是很有迷惑性的。
秘境中,那一夢五十年的皇朝當權者的生涯,早已練就他巨石崩塌於前,而神色無變的實力。
作為掌管億萬子民生死的上位者,隨意變換表情,簡直是再尋常不過的基本功。
即便是心中憤懣非常,臉上仍表現出副歡快欣喜模樣;就算是滿是鄙夷,也絕對是副誠摯認可的模樣。
如今的少年,實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據奔雷峰長老蓬慧稱,他的弟子向他報告,說你在秘境中同暗日妖王山璽有勾結。”
那修士吞吐著言語道,卻是每說個字,便瞥少年一眼,唯恐對方暴走。
隻是,自始至終,丁小磊臉上都不曾有半點變換。
這才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
“他對外宣稱,半數弟子被你戕害;而他奔雷峰作為玄陽第一柱峰,則作為表率,聯合靈刹峰等峰弟子,拚死反抗,浴血搏殺,這才保住了半數血脈,且取回了海量的資源。”
平靜如往,波瀾不驚。
隻是心中早就恨得牙咬咬了。
這該死的妖道,自己道心被妖魔腐蝕,墜入莫道不過是時間問題,竟敢倒打一耙,早早晚晚要將這貨大卸八塊,以泄心頭之恨。
心中憤憤,可他的臉色仍是平靜無常。
“我確實同山璽交善,還八拜之交,結為義兄。”
少年毫不推諉掩飾,麵色如常的應承下來。
見少年毫不在意,那修士反而有些戚戚然。
“不過,他這般言語,其他人便信了麽?”
少年倒是有些好奇,不過心中卻是冷笑連連。
這蓬慧妖道,著實是太不要臉了。
明明是他奔雷弟子,委身妖魔,同妖獸結盟,想要委屈求全,全身而退。
隻是,若無少年,他們此舉,無異於與虎謀皮,自取死路。
現如今他倒好。
儼然成了禦下有方,道心偉岸的代表;反倒是丁小磊,原本便被人眼紅的少年,則是徹底坐實了道貌岸然,以旁門左道蠱惑人心的妖魔小賊。
嗯。
少年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似乎並無半點不悅,甚至連絲毫憤懣、辯解的模樣都沒有。
“不過,他這般說,其他人就信了麽?”
旋即,他又好似想起什麽似的,追問道。
“妖兵入侵,玄陽上下浴血奮戰,抵死對抗,傷殘過半。”那修士瞄著少年,心中思緒萬千“不過奔雷、靈刹諸峰,卻是奇怪,別的山門許多都是折損大半,而他們卻是實力幾乎無損,現如今玄陽宗上下,認為他們是指揮有方,以此數峰馬首是瞻。”
聽罷,這些話語,少年心中豁然開朗。
什麽指揮有方啊,這奔雷數峰怕是早已經投靠了妖魔,自然不會誠心抵抗,妖魔大軍,更不會痛下殺手。
此消彼長,奔雷峰一脈莫說取得玄陽宗的話語權,就是成為實際上的執牛耳者,也是時間問題。
到那時,整個玄陽宗便不再是正道修士的玄陽宗,而是妖魔外道的玄陽宗。
半晌後,少年才呐呐然地說出了首句闡述自己想法話語。
“最可怕的不是敵人的強大,而是自己隊伍中除了叛賊,奔雷峰上下,皆該死。”
一麵同妖魔勾結,一麵嫁禍給少年說他引來的妖魔大軍。
這奔雷峰上下著實打了副好算盤。
成績有了,外敵有了。
收攏玄陽宗,成為實際上的統禦者,那便隻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