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起身，撣了撣身上塵土。
倒好似同眼前這廝言語半天，髒了自個的身份。
“行，走吧。”
嗯？
走？
去哪裏？
那修士尚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卻是被少年給弄的滿頭霧水。
瞧那修士滿臉懼意，少年拍著腦袋，滿臉歉意。
“卻是忘記給你說了。”丁小磊卻是麵有愧色，倒好似個勞煩他人大駕，心中頗有不忍的謙謙君子“還得請你同我去趟宗門聖地？”
去那兒幹嘛？
這玄陽宗境內，到處在通緝捉拿少年，若是換做旁人，巴不得避之不及，他卻是送上門去，著實有些瞧不懂。
“領賞錢啊。”
少年渾然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卻更是令那修士滿臉狐疑。
“隻是，那賞錢可是以你項上人頭作為交換的啊。”修士遲疑著、躊躇著，可還是顫抖著雙唇，小心翼翼地提醒。
倒非他好心，著實丁小磊的思維想法過於妖孽，他在確定，確定少年的確是想要去“換賞錢”，而不是中途尋個理由將他給結果了。
少年的回答再次超乎他的預料。
“我倒是很好奇，這項上人頭，是否真的那般值錢。”丁小磊並未正麵回複他，反而道出席令人哭笑不得的話來“趁著天色尚亮，趕緊走。”
那修士瞧著少年篤定的神色，不再多言，不過心中卻是狐疑紛起。
難不成墜入妖魔道中，連腦袋都會傻掉？
他強忍著滿心的歡愉，做出副自認為無懈可擊的惶恐模樣，實則心中早就樂開了花。
管你是不是腦袋壞了，竟敢闖上宗門聖地，須知此時的玄陽宗早已被以奔雷峰一脈為主的諸峰給把持住了。
在這兒，你仗著有兩位金丹真人撐腰，作威作福，以我性命為要挾，百般刁難；待得入得宗門聖地，你這區區兩名金丹境的真人，真真兒是不夠看的。
修士瞧似神色委頓，實則內心狂喜；丁小磊笑嗬嗬的，若個不諳世事的傻子；沐溪、玉華這對鴛鴦道侶則好似沉迷在那即將到手的兩千五百靈石的狂喜中。
好副其樂融融的場景。
“速去，速去。”
少年催促著。
修士表麵頹然，實則不待少年催促已然邁開腳步，恨不得背上長翅膀，趕緊飛回宗門聖地。
向死而生，還是我聰慧，我那數名師兄，非要把持什麽正道本心，同這魔頭正麵對抗。對付這種妖魔歪道，絕不能講情誼臉麵，哪怕是假裝被其恐嚇住，隻要能騙他前往聖地，交由師叔祖們解決，一樣能夠修成正果。
得意洋洋的修士，險些在臉上暴露出歡喜的模樣來。
此刻，少年似乎早已放鬆了對他的警惕與管束，但即便是能夠逃跑，他也不會離去。
似乎，那五千靈石與金丹修為已然在朝著他招手。
人心不足蛇吞象。
貪嗔癡，三罪都會令人萬劫不複。
“不行啊。”
這修士如意算盤打得是啪啪響，不曾想那玉華真人卻是麵露苦色，連連搖頭。
“沐溪尚好，在秘境中數十年，記得他模樣的並不是太多，可本道好歹是歸元峰太上長老，他們對我很是熟稔。”玉華真人瞥著沐溪仙子，音調幹癟，神色中頗多為難“我身為歸元峰太上長老，與小磊的師尊素來交好，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此言既出，數人卻是停住腳步。
“我等押解少年入得宗門聖地，他們未免會起疑心。”
“即便是我們改換容貌，可神魂印記無法改變，靈力波動無法更換，還是會被一眼識破。”
“此策雖好卻是頗多疏漏。”
玉華真人連連搖頭，卻是不願再邁步。
他的話語，確有數分道理。
歸元峰太上長老，押解本門功臣弟子，身係歸元氣數的弟子換賞錢，這如何都說不通。
大義滅親？
鐵麵無私？
怕是說破天也無人肯信。
卻是那沐溪仙子很是不屑地撇撇嘴，很是不耐煩。
“你我久別重逢，靈力波動，神魂氣息早就被衝亂了，他們若要辨識出來，絕非易事。”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用在此處，雖說有些不妥當，卻也有幾分道理，李鑫陽陰霾萎頓了數十年，靈力波動低沉、神魂低迷，如今同沐溪重逢，確是心態大變，自然道心變幻，加之容貌驟然年輕了數十年，除非實力遠超他的真人刻意查探，否則根本無法察覺。
玉華真人仍是搖頭。
倒非他貪生怕死，著實是同沐溪仙子久別重逢，不願她再度涉險，當即指了指自己的麵部，沒話找話。
“而且我這一字眉跟了我數十年月，卻是極為容易辨識的標識。”
麻煩。
沐溪仙子嘀咕了句，冷不丁地猛然抓住滿麵愁容的李鑫陽。
寒光乍現。
卻聽聞哢嚓哢嚓數聲剪刀捋過毛發的聲響傳至。
數縷毛發飄落，可憐那玉華真人蓄了數十年的一字眉，徹底被剪成了兩片柳葉眉。
沐溪仙子吹了吹剪刀上的殘存毛發，沒好氣地瞥了眼那化作碎屑的毛發。
“麻煩，跟個大姑娘似的。”
玉華真人欲哭無淚。
修剪蓄留了數十年的標誌性的一字眉，便被這般裁去了。
“現在，無人認識那把，走吧。”
方要行，少年卻是心有感念，仿若無心地問道。
“不知這位道友，乃是哪座山門的啊？”
言談甚是和氣，好似初遇結識的友人，端的是無比客氣。沒有丁點先前那般要打要殺的狠厲戾氣。
那修士微愣，不知為何有此問，卻是下意識地答道。
“靈刹峰山門。”
哦。
丁小磊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神情，卻是瞧得那修士心生狐疑，滿頭霧水。
罷了，隻需早些將此魔頭引至宗門，讓師叔祖他們收拾這家夥，便是大功一件。
此時，不宜多生事端。
修士不言，低頭屏息急行。
身後少年收了在空氣中翻滾的氣泡，將那數縷神魂收入腦海中的魂界碎片。
在那兒，此數位尚有錚錚鐵骨，寧死不屈的修士會發覺自己會重獲新生。
假以時日，待打通秘境同外界的聯係，尋失去秘境威壓的魂煞身軀供他們奪舍便是。
神魂空白的身軀，可是有著堪比仙庭上仙的實力。
如此想來，他們反而是因禍得福。
隻是那自認為占了天大便宜，沾沾自喜的修士，反而是生死未定。
善水者死於水，自認聰明者死於最作聰明。
空****的街道，陰森森的蒼穹。
破敗的屋舍，仿若整片天地都已然寂滅，未有半絲生氣。
“對了！”沐溪仙子恍若想起什麽似的，兀然停下腳步，恰好站在了那天機堂的門口“此去危機橫生，我倒是有趁手兵刃，可鑫陽沒有啊。”
此刻，正處於街道中央，曾經熙熙攘攘，滿是人群的小鎮中央，如今隻見鳥雀紛飛，雜草叢生。
曾經人群踏破門檻的天機堂，現如今卻是真真兒的門可羅雀。
“有心了。”李鑫陽淚目，含情脈脈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沐溪仙子，頗多感觸“不過無礙，我體格好得很，即便是未有兵刃傍身，也絕對能在萬軍之中，殺個七進七出。”
好似初墜愛河的情侶，男人總愛在女人麵前顯擺逞能。
他玉華真人近百歲的人了，更是道門修士，理應修心養性，與世無爭，可偏偏他也落了俗套。
但見他卷起衣衫袖口，露出白皙的肌膚，上麵籠罩著層淡淡的靈力薄霧。
確實是比尋常金丹真人強大的多。
不曾想，這番顯擺卻是盡數演給了白地。
那沐溪仙子皺了皺眉毛，好看的眉宇間盡是擔憂。
“別誤會，我是怕待會打起來，你給我們拖了後腿。”旋即，沐溪仙子回過頭來，滿臉認真地叮囑道“醜話說在前麵，打不過就跑，我們可沒閑工夫救你。”
呃。
可憐那李鑫陽，好歹也是金丹中期真人，放眼整個玄陽宗，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數，不曾想卻被自己的道侶貶低至折這番田地。
當即腳下趔趄，險些跌倒。
滿臉不忿表情中，夾雜著三五分敢怒不敢言的無奈。
“噗哧。”
沐溪仙子瞧著眼前李鑫陽這幅模樣，再也繃不住滿腹歡喜，笑出聲來。
她，著實很享受逗李鑫陽的樂趣。
“走吧，天機堂中，兵刃不少，去挑揀件趁手的。”
仙子推搡了把滿是不快的李鑫陽，好言安慰。
古籍所言不假。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瞧著眼前這對歡喜冤家，少年縮了縮脖頸，不敢多言，唯恐這“女魔頭”找上自己。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越是擔心，越是擔憂的事情，越是會自個找上門來。
卻見那仙子大剌剌地立在少年跟前，攤開手，一副理所當然地模樣。
“仙姑，何意啊？”
突如其來的變故，卻是驚得少年麵皮一緊，勉力堆出數分笑容，卻是膽戰心驚。
“買東西不要錢的啊？”沐溪仙子皺皺眉，渾然副不耐煩的模樣“先預支屬於我們的兩千五百靈石。”
這。
少年險些抓狂，這事兒還沒辦，先要錢？
古往今來，何曾有這等道理？
丁小磊心中波動萬千，大有想同對方辯辯理的衝動，甚至險些便要付諸實際。
“好嘞，夠麽？”
可惜沒有銅鏡，否則少年自己都想瞧瞧如今這嘴臉是何模樣。
“多退少補。”丁小磊的乖巧，令仙子很是滿意，甚至臉頰上也帶出數分淺淺的笑意，最後還不忘補上了句“這筆靈石，記在羿烏頭上，日後你同她要。”
可憐那丁小磊哪敢說半個不字，隻是無可奈何地瞧了瞧身旁的李鑫陽。
後者正一臉賤兮兮地笑容瞧著少年，大有幸災樂禍，你也有今日的架勢。
這位歸元峰太上八長老，少年的師叔，金丹境中期真人，帶著滿足的笑意，嘀咕了句，追著仙子身影而去。
“吾道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