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短暫的沉默,旋即便是響震天地、痛徹心扉的呼天搶地。
“學藝不精,若非本王這聖教爐鼎乃絕好的魔器,莫說隻是雙手肉被灼沒了,估計你渾身都要被轟成骨頭渣滓。”沉鵬妖王撇了撇嘴,滿是翎毛的臉頰上盡是不屑的模樣“你被炸死倒尚是小事,若是傷著我赤泉兄弟同小磊聖……小友,真真兒是罪大,萬事難辭其咎。”
在沉鵬妖王瞧來,這藥竹死不足惜。
若是往常,挖掘且引薦位二品丹師,那可是莫大的功勞了,可現如今,同身負魔門妖族聖子血脈的少年而言,區區二品丹師,死了便死了。
再者說了,這罩在黑袍下的少年丁小磊,可是自認三品丹師的。
少年見那滿臉翎羽險些說漏嘴的沉鵬妖王,不由得心生莞爾。
這魔人藥竹行事,卻是同那所謂的道門正宗,有許多的不同。
這道門,一味追求,合乎天道,行於大道,蓄養心道。
可道門弟子千千萬,又有多少可恪守道法,合乎禮規的,更多的卻是道貌岸然,裝模作樣罷了。
反倒是這魔門妖族,講究個心隨自然。遵從本心,難免會被“貪嗔癡”三念所左右,一不小心便會走火入魔,為心魔控製,雖是修為實力大增,同樣也會變得喋血嗜殺,終究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
那道宗,自詡為名門正道,瞧不上這魔門妖族,卻不知那魔門中人,窮凶極惡者終歸是少數,更多的卻是這心隨本願,恣意灑脫之人。
至少,遇上那心術不正的正道之輩,魔門妖族的魔功,落在他們手中,卻是更大的災難。
比如說那以活人為蠱、令嬰孩互相殘殺的妖道蓬慧。
思量至此,少年卻是不禁對這魔門妖族生出了數分好感,同時危機感也是越發明顯。
當初同那陸地行走神仙,共同壓製妖祖奈非天,倘若自己正如沉鵬妖王所言,乃是妖族聖子血脈,倘若蘇醒,複蘇了那妖主,怕是難逃一劫啊。
他甩甩頭,暫且將這些念頭先放下,先將那靈石礦脈弄到手再說。
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瞧一步便是。
但瞧那藥竹,哀嚎吼聲淒厲地仿若被滾沸開水褪了鬃毛的豬。可在場眾人卻猶若未見,仍是淺笑盈盈,各自談笑。
唯有那淩風,眉頭緊皺,當即自懷中掏出個紅塞瓷瓶來,拔去塞子,將個中藥粉,盡數傾倒在藥竹手上。
他臉上頗帶了幾分擔憂同怒其不爭。
可當下,這藥竹乃是他唯一的同盟,即便是心中千萬個厭惡,還是不得不趕緊救治。
遮在黑袍麵具下的少年,卻是認得那藥。
當初自飛峰驛站乘仙鶴童子,折返地麵時,那知春真人可是奉送了一瓶,而且瞧其模樣無比肉疼。
能令金丹真人打心底肉疼的靈藥,自然也絕非凡品。
果然,那藥粉落在森然白骨上,肉芽好似春日雨後的嫩芽筍竹般急速發芽重生。
不多時,那雙手便已然痊愈如初,光潔白皙,好似溫潤碧玉。
“身為煉丹師,卻沒有可生肌愈傷的靈藥?”
淩風麵皮抽了抽,半晌後,還是不輕不重地道了句,卻是臉上夾著些許鄙夷。
將雙手恢複如初,那藥竹卻也是平靜了下來,臉上帶著絲絲無奈,稍作停頓後,方才解釋。
“先前,著實是事出突然,倒是一下子未曾回過神來。”
“這玄霖丹,藥性溫和,從未出現過炸爐的現象。”
他困惑間,卻是極為困惑地透過那爐鼎閘門向其中瞧去,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後,他方才一拍腦門,這火有問題。
在側旁站立半晌的丁小磊,心中冷笑。倘若他瞧不出其中端倪,絕不會開口。而現如今,他發現了事情的原因,倒卻是不願放過這打擊他的機會。
“閣下,用魔門三色火,去煉那道門三紋丹,端的是天資聰穎啊!”
黑袍的聲音滿是譏諷,那鄙夷低瞧的語氣,卻是顯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
沉鵬妖王仰頭大笑,顯然早已知曉其中緣故,隻是故意不言。
淩風微愣,走上前去,凝神瞧了瞧那爐膛中的熊熊烈火,半晌不言。
“還請妖王大人,莫要戲耍末將。”
他強忍怒意,忍氣吞聲地說道。
“好。”
此番,那沉鵬妖王,卻是答應的極為灑脫,隻是臉上渾然副奸計得逞的老狐狸模樣。
在他瞧來,反正這丹丸能否可煉成,已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眼下,不僅得著了妖族聖子,更是替赤泉收複了新玄陽的人心。
這丹藥賭約,無論勝敗,他都會帶著這淩風藥竹,尋個無人地方,殺了再說。
若是黑袍少年得勝,自然無需多說,擄走便是即便是藥竹勝了,他也有無數的理由能令他們同自己離去。
這莫須有的罪名殺人,還需要給出合理解釋嘛?
現下,較為擔心的,便是這淩風以自爆魔核為要挾,沉鵬妖王必須要尋個他疏忽的當口,一擊必中。
當即,沉鵬妖王彈指一揮,那爐鼎閘門上方的“暗”字,卻是變作了“光”。
洶湧而至的妖力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這是汩汩白霧般的靈力,蓬勃而來。
這方黑霧侵襲般的天地,頓時間,化作了氤氳在茫茫白霧的世界。
“請吧。”
沉鵬妖道,且行幾步,甚至卻是落在了黑袍少年身側,大有若是擒拿不住那廝,也要拚死護住少年性命的架勢。同時,右手負在背後,不露聲色地衝赤泉勾了勾手指,暗示他趕緊行到自己身旁。
新玄陽數百妖族同門,在他瞧來,同豬狗無異。
這般半路叛入妖族魔門的貨色,他打心底是瞧不上的。
再者,數百豬玀般存在的叛徒性命,換個妖族聖子,簡直是太劃算了。
那淩風麵部陰沉,卻好似並未察覺沉鵬妖王的小動作,隻是走上前去,拍了拍藥竹的肩膀。
“加油。”
低聲勉勵了句,再折返少年對麵,隔著數米,戒備著。
藥竹瞥了眼劍拔弩張的眾人,以及那群渾然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妖族門人,微微歎息。
他原本隻是想自中遊宗門,學成歸來,混個奔雷峰太上長老,享盡榮華富貴。
不曾想,這趟回來,整個世界都變了天,甚至被卷入了這場他根本無心插足的紛爭中。
唉。
尊榮不想了,隻求留條命吧。
再度取出份原料,虛托於掌心,此番他卻是提起一百二十個小心,甚至臉上都掛起了些許忌憚之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此鼎爐,玄妙太多,那包藏禍心的沉鵬妖王,究竟是否再留後手,他著實在無法揣摩。
硬著頭皮,鼓**出靈力護住雙腕,旋即又想了想,更是祭出無數符籙法寶,將自己裹得如同粽子般。
既然這樣,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了吧。
原本便如同圓球般的藥竹,現如今瞧著更好像是個肥碩無比的豬玀,他吃力的探出那雙短小的胳膊,將雙手伸入爐鼎閘門中。
端的是聚精會神,滿頭冷汗。
此番,那沉鵬妖王卻是未曾在爐鼎上做手腳。可即便如此,心懷恐懼的藥竹根本做不到心無旁騖。
煉丹一途,最忌分神。
但凡有稍許的神識偏差,都會功虧一簣。
往日,兩爐變成成功一爐丹藥的藥竹,足足耗費了四爐丹藥的材料,才成功一次,在那如若蛇信吞吐的爐膛中,凝出十枚玄霖丹來。
而且原本應當珠圓玉潤,渾然天成,通體晶瑩的玄霖丹,卻呈現出極不規則的橢圓形,其中更是摻雜了不少褐色雜質,顯然是頗多瑕疵的殘次品。
少年冷冷地瞧著懸於三色爐火上方的丹藥,感知著丹藥上的靈力波動,心中暗道。
這玄霖丹,怕是隻有完美版玄霖丹藥效的七成左右。
接下來,便是烙丹紋。
望著爐膛中的次品玄霖丹,藥竹有些欲哭無淚,但顧不得其他,先將此間事情做完,完成同淩風的約定再說。
而這,也應該是自己唯一得以求生的機會。
瞧對方烙印丹紋,少年卻是頗多好奇。
他之前烙出五道丹紋,純粹是冥冥中有指引,可其他丹似是如何烙印聖紋的,他還是從未見過。
當即,他卻是聚精會神地瞧著。
從爐膛中縮回雙臂的藥竹,心中安定了不少,此番他卻是能夠全神貫注的烙印丹紋了。
卻見他自懷中掏出個瓦塊般的物件,聚起全身靈力,盡數灌注其上。
旋即,神識盡數匯於一點,那瓦塊卻是亮起淡淡的橙光。
“烙。”
待得額頭汗珠滲出,那瓦塊方才好似夏日陽光下慵懶的貓,懶洋洋地、不情不願地投射出道細細的光芒,橫劈那爐膛中一字排開的十枚玄霖丹。
滋滋聲,不絕於耳。
卻好似生肉壓在烤至炙熱的鐵板上,發出陣陣聲響。
那些丹丸上的橙色絲線,卻是猶若墨跡未幹的字畫,在三色火的炙烤下,方才緩緩幹涸。
而那藥竹卻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顯然險些累的脫力。
“這瓦塊是啥?”
少年此言,卻是惹得數道詫異的目光,盡數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