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神念繁雜,靈力急速波動,那懸於骷髏身軀上方數尺的火球亦是忽明忽暗,頓顯格外昏沉。
高不知幾何的巨門,不知其中何等模樣的門中光景,以及身後那無法折返的黑暗。
焦急間,忽是靈光乍現。
猶記得初入鬼棺穀時,在那鬼臉巨花張開血盆大口時所見的骷髏圖案。
難不成,那便是開門的關鍵?
砰砰砰。
數道磷光閃爍的幽冥火球接連升起,又在半空並排相連,淌下如溪河般的螢火,猶若那半掛於蒼穹的璀璨煙火,將這黝黑的世界照耀得好似白晝。
一點亮光,在流火熒光中顯得極為醒目。
就是那兒。
少年一掌劈出,幽冥氣蛇驟然激射。
他聲響閃動,再度出現時,卻已然佇立在那亮光盤的門釘上。
熟悉的鬼臉,猙獰無比。纖毫畢現,栩栩如生。耳鼻七竅,盡數可見。
仔細端詳打量,少年不由得再度犯了難。
這鬼臉雖是尋見了,即便乃是開門的關鍵,可又當如何,方能開啟這巨門?
焦急間,卻偶見那七竅孔穴中有泠泠冷光閃爍,少年微愣,卻是心中生奇。當即再度凝幽冥鬼氣於雙眸,煞是好奇地打量著那猙獰鬼臉。
可惜,這巨門的材質卻好似與那頭頂腳底的未知屏障一般,根本看不透,隻是隱約感覺有個細孔中,流淌出些許光華。
“咄咄怪事,這明明便是七個孔穴,為何隻能瞧見一個細孔中有亮光射出?”
原來如此。
數抹笑意浮上少年麵頰。
這真正玄機的確是在這鬼臉之中,而且隻有其中一孔,連接著鬼棺穀二層。
也不知這鬼棺穀是天然形成,還是仙人所創,這等玄妙,卻是令人難以揣摩透徹。
對尋常之人而言,若隻有細若針尖的細孔,根本是同密封無異,但對這化身骷髏的少年丁小磊來說,卻是無異於坦途大道。
“鬼棺穀二層,本道爺來了。”
少年頗為得意地咧嘴而笑,聚幽冥鬼氣於雙眸,右手前點,一股幽冥氣蛇順著那唯一亮光的孔穴便鑽了進去。
“幽冥引。”
骷髏暗喝,身形消失不見。
烏褐的甬道在眼前出現,他大步前行,不多時便已然瞧見了那甬道的盡頭。
“貧道,來也。”
他縱身一躍,跳出那幽冥遁術所化的甬道。
驟然間,無數聲音匯聚,萬千氣味齊至。眼前竟是個豔陽高照、鳥語花香的田野。
清風吹拂,草木低頭豔陽輕照,池水粼粼。
不遠處,依稀可辨有牛羊優哉遊哉地慢步,牧童坐於牛背輕搖,手中橫笛抵於口便,卻是在吹首極為曼妙的小曲兒。
更遠處,依稀可辨嫋嫋而升的炊煙,以及那方正縱橫的田壟。
好一派田園牧歌的世外桃源景象。
“這便是鬼棺穀二層?”
“莫不是幻覺?”
骷髏趕緊鼓**幽冥鬼氣,現出人形,穿上衣衫,狠命地扭捏著身上的肌膚。
刺痛感,如影隨形,接踵而至。少年木然地打量著前方,卻是仿若自己重回了當初生長的村落,隻是此間卻無那朝思暮想的歐陽雲瑤。
稍整衣衫,取了根絲絛將頭發束成小髻,撣了撣寬廣的袖袍,少年渾然已化作那凡塵中口誦聖人言談的仕子。
“小哥。”
少年腳步緊行,直奔那牧童而去,及近得跟前,卻是彎腰施禮,好不失禮儀。
“見過先生。”牧童慌忙下牛作揖回禮,卻是副略帶惶恐的受寵若驚“先生高才,緣何會來這鄉野僻壤?”
少年微愣。
年幼時他好聽村口老頭講書,自然對著文人仕子的禮規略知一二,在他記憶中,大多數牧童、娃兒莫說這般深諳交談利益,便是連作揖也不知是左手在外還是右手在外。
再打量這牧童。
一身杏黃小衣,裁剪的極為得體。雖說打著三五個補丁,可漿洗地極為幹淨。
渾身上下,給人種極為幹淨清秀的感覺。
“初來寶地,卻是迷了路途。”
少年隨口扯了個謊,倒也半真半假。
那童子淺笑,露出口白若皓貝般的牙齒。
“此處名為隆中,位於新野城東百裏處,此間水路縱橫,先生迷路倒也尋常。”
小童言談舉止極為得體,令少年不由得再度愕然吃驚。
“村中亦有位大才,複姓諸葛,單名一個亮字,字孔明,號臥龍。”說道那諸葛亮,牧童卻是滿麵驕傲,卻是格外的神氣“他不過年方二十,便已然是舉人境中期,亦是深知天文地理,水脈紋路。”
舉人境中期?
這是什麽境界?
少年卻是心生詫異,不過仍是不動神色,極為認真的聽那牧童繼續說道。
“先生可同小童一塊回村,問過那諸葛先生,或許能知曉如何返回新野城。”
少年依言。
跟在那牛身後,且行且同牧童閑聊著。
日頭初斜,卻是午後剛過,眼瞧村落已近在眼前,少年卻將這世界中的諸多修為境界問了個大概。
這奇怪的世界,卻是以文入道。
這最低等的乃是童生與那道門煉氣相同,亦為十層往上乃是秀才,便如同少年肉身所處的築基境界秀才之上乃為舉人,與金丹境相同再上還有貢生、殿員。
而這牧童,乃是童生三境,與那煉氣三層相同。
“天羽,今兒回來的這般早?”偶遇數位村民,極為客氣地同那放牛牧童打著招呼“我瞧你八成是急著回來研讀聖人言,想學那諸葛先生般,在十歲前便鄉試得中,晉升秀才呐。”
麵對村民的善意玩笑,那牧童卻是滿臉漲紅,並不反駁,卻是顯得心有所圖。
而少年則是細細打量這些來往的村民,卻發覺每個人皆是步伐矯健,身強體健,顯然體內有類似靈力的存在。
倘若隻是三五個,倒還罷了,可所遇村民卻是盡數如此,這卻是不得不說是極為駭人。
這便好比,少年所在的村落,每個人皆是煉氣境弟子,乃至築基境修士那般。
這究竟是個怎樣的世界?
“諸葛先生,這位賢才迷了路,卻是要找你問路哩!”
牧童驟然音調抬高八度,很是開心地衝迎麵行來的個人打著招呼。
少年定睛瞧去,卻將那人生的是八尺身材,四肢修長,頭紮綸巾,手持白羽扇。鼻翼下,蓄著極為考究的八字眉,生得好一副經天緯地的大才模樣。
“你這天羽小童,盡給我添麻煩。”那諸葛先生雖說口中抱怨,可臉頰上的笑意卻是格外和善,旋而倒持雨扇,衝著少年作揖“兄台打何處來啊?”
少年慌忙回禮,剛抬起頭來,方要開口,卻見那諸葛先生麵色驟變,煞白無血,旋而又便會氣定神閑,淺笑盈盈地模樣。
丁小磊微愣,卻是忘記回話。
“春日,柳絮頗多,著實煩人得很。”那諸葛手持雨扇輕輕揮舞,卻真扇飛了數縷柳絮“且往舍下一敘。”
少年並不言語,隻是點頭稱是,眸子中卻有著數分困惑。
“天羽,你速速回家讀書去,倘若今日再背不全《三字經》莫怪我打你手心。”
那小童佯裝懼怕地吐了吐舌頭,很是調皮地衝二人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離去了。
“請隨我來。”
待瞧那牧童走得遠了,諸葛孔明方才麵色陰沉地擲了句。
二人一前一後,又行了數十丈,在處竹林前駐步。
“陣法甚多,跟緊我。”
竹林不大,數十丈見方,正中央乃是座獨門獨院的柴屋。少年且行且打量著此處,卻愕然發覺,那一草一木,一花一枝,皆有說法。
陣陣強烈而內斂的靈力波動從四周呼嘯而來。
“這並非是殺敵防禦的陣法。”少年雖說對陣法並不知曉多少,可憑直覺能感受到此地根本唯有半點殺機“這陣法究竟有何用處?”
強忍著心中好奇,亦步亦趨地跟著那諸葛孔明,不大的的竹林,若是直線而行,最多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能抵達茅草桃木搭建的數間柴房,可二人卻走了足足有兩個時辰。
日已昏沉,二人這才走到屋舍門口。
推開門扉,幹淨清爽的正堂中央,放著張桃木桌幾並數個蒲墊。
“請坐。”諸葛孔明陰沉的臉色卻是陽光了數分,但見他輕輕拍手,喚來了個木偶機關人“請用茶。”
木偶機關人手持銅壺,以滾沸的清泉衝泡出兩杯香茗,隨機卻退至側旁,默然無語。
“好茶。”少年品了口茶,有種讚道,旋即卻是話音一轉,微帶好奇地問道“先生的陣法的確奇妙,隻是每次回家都這般麻煩,不怕耗費時間嘛?”
那諸葛孔明卻是苦澀一笑。
“往日不需要,卻是因為你的到來,才必須這麽走。”
嗯?
少年微愣,捧著滾燙的茶水卻是滿臉狐疑。
“你,並非此間人。”
那諸葛孔明一語道破,雙眼如匕刃似刀戟。
半晌,少年方才打破沉寂。
“我的確不是此間人,但敢問此地乃是何處,你們又是什麽人?”
不曾想諸葛孔明再度長歎無言,端起那茶盞一飲而盡,卻好似喝的是那滿懷憂愁的烈酒。
“此處乃是地獄。”
“我們皆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