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
死人?
如此刺耳的兩個詞匯令少年猝不及防,剛飲下的半口茶水頓時噴出,在那木椅上點綴出灰褐色的茶漬。
“先生,莫要說笑。”
丁小磊的笑容有些僵硬,麵上卻是帶著已然半信的神色。
此間世界太過荒誕玄妙,以凡塵俗世的科舉等階為修為劃分,更是以誦讀聖賢書為修煉法門,著實已然太過匪夷所思。
那,出現更加荒誕不經的說辭,似乎也絕非難以接受的。
一抹斜眼入窗,潑灑在桌幾上,若鍍了層碎金。
光華將盡,透過窗欞可瞧見那缺了半輪的殘月悄然掛在翠竹枝頭。
“來,瞧瞧。”
諸葛孔明隨手扯過塊抹布,將那沾染在桌椅木把上的點點褐漬擦去,領著少年登上了那茅屋的二層。
泛黃的燭火,由後方近得身來。
借著眼角餘光,少年卻是瞧見那木質機關人,掌著油燈佇立身後。
茅屋二樓,有出朝正南方伸出的露台,正對著來時的村落。
露台上,端放這數張藤椅並個幾近透明茶幾,那茶幾正上方的蓋板乃是琉璃打造,其間夾雜著數紋花草圖案,卻是極為考究。其下,則是打鑿得極為光華的檀木支架,呈八字錯開,托著這塊透明琉璃蓋板。
叮當。
燃著拳頭大小燈火的油燈被擱置在蓋板上,數抹暗黃的火光透過蓋板,映照在檀木支架上,熠熠生輝。
光是個琉璃茶幾,便打造的如此考究,可見這諸葛孔明乃是極為精細之人。
最後抹餘暉落盡,泠泠月華遍撒,若叮咚清泉傾覆在整片竹林。
微風輕浮,沙沙的竹葉,好似在歌著曲意義未名的詠歎腔。
“先生帶我來此,是為何意?”
少年輕聲征詢,卻好似唯恐語調太高,驚醒了那即將入睡的竹林間鳥獸。
“瞧。”
諸葛孔明將身子陷在藤椅中,發出吱呀聲響,卻是反襯得這夜更為寧靜。
自露台,可瞧見數裏外的小村。
很快,少年便察覺到了些許異樣。
幼年時,他也長居於村落,伴著各家燭火、聞著犬吠貓鳴入睡。
鄉野小村的夜,是無比的靜謐,可眼下這村落卻是安靜的有些詭譎。
不聞人語,不見點點燭火微光,倒是那漫天被月華遮住光輝的繁星,好似大地上的萬千燭火。
“好像,太安靜了些。”
少年遲疑著答話,引得那諸葛孔明微微點頭。
“再看。”
語落,嗖嗖嗖,數聲音破之聲傳來,卻是箭矢割裂蒼穹。
嘭嘭嘭。
呼嘯而去的長箭,在半空炸裂,有光流淌,卻好似那滿樹銀輝,倒掛在整片大地上。
村落上方,好似掛起道長長的亮光帷幔,將這十裏方圓的鄉野照耀的猶若白晝。
借著略顯蒼白的光華,丁小磊愕然發覺有十數個鄉村的身影在漫無目的遊**極目遠眺,整座村子好似被無形的陰霾所籠罩,阡陌田壟間隨處可見雙目無神,若行屍走肉般行走的村民。
“這是?”
少年愕然,雙眸瞧向諸葛孔明,卻發覺後者也是滿臉的困惑,且滿是苦思不得其解的煎熬。
“繼續看。”
羽扇綸巾,一襲青衣的諸葛孔明並未答複少年,而是伸手一指,順著隔壁末端瞧去,看見的卻是個熟悉的聲音。
白日裏所見過的清秀牧童,天羽。
數朵烏雲悄然而知,半遮住殘月,驚起陣陣颶風。
詭譎之事再現。
那牧童天羽手中虛執牛繩,行走於竹林同村落當中的曠野間。颶風驟至,卻將他吹至了半空,飄飄****,隨風飄搖,卻若個無根的浮萍,隨風飄搖,無依無靠。
“這?”
丁小磊咽了口吐沫,此夜所見,卻是令他大為困惑。
再瞧諸葛孔明,手中不知何時取出把鋼木打造拚製出的勁弩,他右手持弩,舉至眼前,箭矢末端上揚,卻是在瞄準那如同絲綢縫製出的人形布袋。
噌。
弓弦劃破空氣,發出明晰清脆的聲響,再瞧那箭矢若閃電般疾逝而去,恰恰地紮在了那漂於半空的牧童身上。
噗。
卻見那箭矢所入之處,好似被紮破的牛皮袋般,漏出些許暗合赤紅的氣體,但不過數個呼吸的功夫,那**便飛速愈合,將帶著倒刺的箭頭給包裹了進去。
諸葛孔明立起身來,腦後發髻上的絲絛隨風飄動,他右手持弩,左手接連按了數個機關,卻聽聞有輪軸轉動的聲響傳來,而那飄零半空的人形布袋則緩緩朝著這竹林茅屋飄來。
“竟有著根透明絲線?”
直到此刻,少年方才瞧見那箭矢的末端竟有根絲線同手弩相聯,而安放在手弩下方的輪軸則緩慢逆向轉動,卻把那半空中的人形布袋當作魚兒般反拉了回來。
“好精妙的機械。”
少年由衷讚歎道。
不多會,那化身布袋的牧童已近眼前,忽上忽下,懸浮飄動,若非親眼瞧見它被颶風吹起之前乃是行走在小徑上的牧童天羽,丁小磊便險些便誤以為那是以彩墨顏料繪製出來的人形風箏。
“請吧。”
諸葛孔明將手弩擱在琉璃台板上,後又稍稍前曲,做出個悉聽尊便的架勢。
“嗯?”
少年麵色更為茫然。
諸葛孔明麵帶淺笑,眼眸中卻是有狡黠的精光迸射,其間卻有數分期盼的神色。
“閣下來此地,不正是為了探明究竟?”
丁小磊微愣,瞧著對方期冀的神色,雖是心有不忍,可還是緩緩搖頭。
“先生誤會了。”少年不忍直視對方,諸葛孔明在此地日久,想破腦袋也無法知曉這世界究竟出了什麽問題,自然將希望寄托在丁小磊這位外來之人的身上“小子來此地,卻是為了尋藥。”
“尋藥?”
諸葛孔明雙眸中期寄的火光,頓時熄滅了,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的苦惱與困惑,他不再言語,好似陷入了無盡的折磨中。
半晌無言,少年不忍瞧他,卻是轉過身來,下意識地打量著這無有自我意識的牧童天羽。饒是心中有千言萬語,無數困惑此刻卻也是不好開口。
打量著眼前布袋般的天羽。
風吹襲,掠過他白皙稚嫩的肌膚,卻好似撫在一池清水上,惹出幾多波紋。
下意識地用手戳去,原本應該緊致而有彈性的少年肌膚,此刻卻好似層薄膜般,吹彈可破。
啵。
少年下意識地多用了幾分力,豎起的食指,卻是毫無阻攔地插了進去。
冰寒陰冷的涼氣,在肌膚下方滾動,將少年的手指包裹。
咦?
不知為何,腹中卻是升起了數分難奈的饑渴感,體內的幽冥氣蛇蠢蠢欲動,卻好似老貓嗅見了鹹魚,餓狼發覺了野兔。
“難不成,這冰涼的氣體,卻是如同那妖獸血般,可以被幽冥鬼氣吸收?”他以眼角餘光瞥了眼仍愣愣初生的諸葛孔明,運起數分幽冥氣,聚於指尖。
肌膚血肉褪去,露出森然白骨。
一根幽冥氣蛇順著隔壁,從指尖探出。
頓時間,那幽冥氣蛇好似化身饕餮餓獸,貪婪、瘋狂地吮吸著那冰涼的寒氣。
舒暢感順著指尖流淌,席卷五髒六腑、骨骼經脈。那感覺好像即將化作餓殍的行將就木饑民,瞬間品嚐到了世間最美味的佳肴。少年雙目微闔,上癮般的無法克製體內的貪婪,直到一聲斷喝,方才將他從沉醉中蘇醒。
“小友,不可,快住手。”
諸葛孔明聲音提高八度,急切的音調,令少年瞬間睜開雙眼,帶著數分好奇。
“你做了什麽,你會殺了他。”
諸葛孔明,雙須噴張倒豎,趕緊開口阻攔。渾身打了個激靈的少年,將目光落在天羽身上,卻見那布袋幹癟的幾乎成了張薄膜。
啵。
他趕緊拔出手指,帶著愧疚向諸葛孔明致歉。
“誰說不知此乃何物,可真的於我是大補。”
那白淨先生諸葛孔明神色極為複雜,好似意欲點頭,卻又最終緩緩搖頭。
“且放他離去吧。”
語落,卻是猛然拔出插入那天羽體內的箭矢,隨手一退,幹癟的好似人皮般的天羽這才搖搖晃晃地朝著地麵落去。
“先生——”
少年擦了擦已然被新生肌膚所包裹的手指,又要致歉。不曾想後者卻是微微搖頭,阻住了他的話語。
“你是如何做到的?”
少年攤開手,微微搖頭。
“他體內的氣體,對你大有裨益。”
少年雙手交叉,落於腹前,卻是微帶著幾分赧顏,稍加遲疑還是輕輕點頭。
篤篤篤。
諸葛孔明坐回藤椅中,修長的雙指敲打著透明琉璃台板,發出緊密的鼓點聲。
“你說你是來尋藥的?”諸葛孔明猛然止住雙指,抬手,衝身後木偶傀儡做了個取來的手勢“但且說說,沒準我能知曉你所尋藥材在何處可以取得。”
少年麵露欣喜,卻是將那“天炎九重水”“日月同輝草”告知了對方。
嗯?
乍聞此言,那諸葛孔明卻是麵色發怔,隨後愣愣地瞧著丁小磊,看的他是頭皮發麻,汗毛倒豎。
“難不成,先生知曉這兩樣靈藥?”
雖說心中有異,可這兩種靈藥對他太過重要,當即是硬著頭皮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