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漸弱。
那木偶傀儡周遭兀得結出許多虯然肉瘤,旋而又生出白皙的肌膚,不過片刻功夫,便已然妝成個五尺寸小童。隨手自屋內木箱中取出件丈青色小衫套著,唇紅齒白,活靈活現。
“來了。”吱呀了聲,門扉輕啟,數縷清風將朝露草香卷入屋中,沁人心脾“諸位,這是?”
木偶機關傀儡所化的小童,弓腰施禮,身軀肢幹唯有半點遲滯木訥,反而渾身透著股靈動與活潑。
“端的是好手段。”
望著那小童,少年讚歎,回首方誇讚,卻發覺諸葛孔明已無了蹤影。
“唐突了,見諒。”
三人佇於門外,瞧他模樣,倒如同說書演義中一般。
為首者大耳齊肩,定然是那劉備。身後左側麵紅如棗的當是那關羽,右側麵如黑炭者自然就是張飛了。
“在下乃劉備劉玄德,身後是吾之二弟關羽,三弟張飛,專程來拜訪先生。。”
那劉備也端的是個人物,未因開門的童子年紀幼小而又半點輕視,反而作揖施禮,不見半分怠慢。
“三位將軍請屋內說話。”小童笑意濃鬱,卻是格外的客氣,讓過三人入得屋內“先生遠遊去了,止有他師弟丁小磊在家。”
奇了,演義中不是他三弟諸葛均在家嗎,怎的換成了自己。而且更是由胞弟改為了師弟。
屋外三人整了整衣衫,抖起袖口,往屋內行來。
那木偶傀儡所化小童,撤去桌幾上殘羹剩飯,卻是換上四杯茶盞,內盛香茗,奉了上來。
“三位將軍請坐。”
小童安排妥當,卻是含笑垂手,站立側旁。
“見過小友。”
那劉備卻是毫無架子,衝著少年長揖施禮。
丁小磊起身回禮,隨後分賓主落座。
閑談半日,卻已是日上三竿。用罷午飯,那三人卻是拱手作別。
“尊兄未在,小友何不隨劉備同往軍中,匡扶漢室呢?”
劉備長握少年雙手,麵容誠摯,雙眸前視,倒不似有半點作偽。
丁小磊牢記諸葛孔明的叮囑,如今聽那劉備相邀,卻是就坡滾驢。
“家兄也曾勸說多出去走走瞧瞧,奈何末學年紀尚且,修為薄弱,怕是有損了皇叔的軍威。”
少年此話倒是說的模棱兩可,既不明言拒絕,卻也不急著應諾。
先前攀談,他卻是得知,這兄弟三人,劉備乃是舉人境中期,而那關羽張飛則是舉人境圓滿,尤其是紅臉關雲長,離那貢生境唯有一線之遙。
“這般年輕,已是秀才初期,小友卻是謙遜的很。”劉備擺擺手,含笑道“再者匹夫之勇何足掛齒,小先生先前言談舉止皆有國士之風,計策謀略頗多孫武遺峰尤其是指點江山令劉備我是豁然開朗。”
隨後,他猛然頷首點頭,卻是重重的下了定論。
“假以時日,必當是國之重器。”
此言,倒是說的少年滿臉羞赧。
先前聊的興起,他倒是將從說書先生那兒聽來的演義故事稍加糅雜變化,從容說出,卻是聽的這三人是土醍醐灌頂、喜出望外。
這倒非他丁小磊有多麽高深的造詣,自己的言談,假以時日都會一一重現,這劉關張三人,自然是聽的如癡如醉,深以為然。
再者,他如何不知曉這劉備再三邀請,乃是為日後請諸葛亮出山打下基礎。
瞧著滿臉殷切的劉備,少年心中卻是沒來由的升起陣陣悲憫哀歎。
“可憐這戲中人不知身在戲中,諸多世事,早已被安排妥當,他們卻如那化作童子的木偶傀儡一般,被那無形中的線給牽引著,隻是一枚枚早已擺好位置的棋子罷了。”
兀然間,他似乎能感知到些許諸葛孔明心中的苦悶。
“皇叔如此禮賢下士、誠心邀請,若末學再不應允,卻是有些不是抬舉了。”
少年佯裝沉吟半晌,方才弓腰作揖,道了聲主公。
“好,好,好。”
劉備連道三個好字,拉著少年衣袖,如獲至寶般,引著他出了門,臨行前還不忘衝著那童子作揖告別,再三叮囑他務必要告知諸葛孔明自己前來相邀的事情。
那童子回禮稱是,圓滑地比那尋常孩童更甚半籌。
此去新野,有百裏之遙。
一行四人鮮衣怒馬,頂著漫天星辰趕回了城中。接連數日,劉備是擺宴相款待,若非有敵軍來襲,怕是還要再吃上數十日。
又是日清晨。
鳥鳴陣陣喚君起,朝陽入窗迷人眼。
難得清淨的少年信步行於街道,街市繁鬧,信步而行,瞧著這別樣的繁華。
此數日夜晚,少年也成瞥過那城中街市,每日三更時,便是滿城的人形皮囊,瞧得是毫不慎人。
百無聊賴之際,他卻是心生焦急。
自鬼棺穀一層下來,已有近十日,雖說知曉了那兩樣靈藥的模樣,可連影子也不曾見過。
玄陽宗中,妖族道門勢如水火,雖說自己告誡雙方不得起爭執,可倘若離開的太久,難免不會生出爭鬥自己同那太乙鏡境中的巨石腦袋的約定時日近在眼前加之那昏沉未醒的焱芸真人。件件事情如磐石般壓在心頭,著實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對了,不是有諸葛的錦囊在此嘛?”
行至處酒肆,他卻是兀然想起那諸葛孔明臨行時的叮囑。
丁小磊順勢拐入那酒肆中,對著殷勤的店小二言語了句隨意擺上幾個小菜後,卻是扯出首個錦囊。
拍去封泥,扯束口的絲線,內裏掉落個卷好的素色布帛長條,拉開布條,其上以娟娥小楷書了寥寥數行墨字。
“聚三千當死之人,發兵許昌勤王。”
許昌,乃是曹操曹孟德的地盤,據那演義記載,乃是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地方。
三千當死之人?
還不是訓練有素的兵卒?
即便是軍馬,莫說三千便是三萬之眾,前去勤王怕也是羊入虎口,給那白臉曹操送菜。
罷了。
少年歎息了聲。
眼下並無其他妙計,隻能先依言而行,隻是這三千當死之人去何處尋覓?而且這當死,又如何判定?
正犯愁。
兀然聽的店內吵鬧,卻是令原本便心煩不已的少年更是心中添堵。
“該死的,今兒不給老子交出本月的五兩例銀,看爺爺不打斷你的腿。”
啪。
重重一記耳光響起,隨後便是咕嚕咕嚕的聲響從樓上響起,但見個滿身是血的瘦弱漢子滾了下來,最後那腦袋撞在磊地石塊的凸起物上,直撞得腦漿迸裂,當場沒了呼吸。
正是先前為少年上酒上菜的店小二。
“也真是奇事,這些夜間化作牛皮氣袋般的人,白日裏卻是同真人無異。”
嘟囔了句,突然少年腦中靈光乍閃。
這欺男霸女,橫征銀兩的破皮無賴,不正是當死之人。
心中竊喜,卻是立起身來,行到那暴斃的小二跟前,探出手指試了試鄙夷,果真是無了氣息。
不多時,陣陣刺鼻的酒氣從樓上傳來,但見個滿臉橫肉,敞著衣襟,露出滿身肥肉的絡腮胡須大漢走了下來。
但見他手中提溜這個六旬老漢,身後還跟著十數個狗腿子,大搖大擺地便走了下來。
“該死的東西,爺爺來吃飯是給你麵子,還敢收錢?”他搖搖晃晃地走到一樓正堂,諸多食客麵麵相覷,旋而轟得一聲,作鳥獸散去。
哈哈哈。
那惡漢子爽朗大笑,毫不在乎地將那小老兒擲在地上,隨手拎過個長條板凳,卡在老頭脖子間,抬腿便壓在凳子上。
“這個月的五兩銀子拿過來。”
身後,十數個破皮無賴跟著起哄。
那小老兒顯然是這家酒肆的掌櫃的,此刻卻是鼻血橫流,口吐血沫。
“大爺饒命啊大爺。”小老兒瞧了眼那腦漿流得遍地的小二,嚇得是痛哭流涕“如今年年征戰,小店生意也極差,每個月也不過五十餘兩的收入,您這一下子就要去十分之一,讓我怎麽活啊。”
哧溜。
少年老神在在地端坐原地,舉杯且飲了口,卻是臉上帶起數分好笑。
“這掌櫃的也是個守財奴,眼看性命不保,還在為那三五兩銀子的事情計較。”
果然,那滿臉橫肉的漢子得聽此言,也是氣的吹胡瞪眼。
“好哇,每個月五十幾兩銀子的進賬,居然給爺爺我說五兩銀子都拿不出,看來你這身老皮是癢癢了,不給你好好鬆鬆筋骨,你怕是不會學乖。”
當即,是左右開弓,那拳頭砸在老頭身上,打的是劈裏啪啦作響。
他吃醉了酒,下手不知輕重而那小老兒也年近六旬,豈是他的對手。
這十幾拳砸下去,卻是七竅流血,眼看是性命不保。
“撞死?”那惡霸打的興起,猛然抬腳將那長條木凳踹的粉碎,左手拎起爛泥軟肉般的老漢,右手劃拳,如雨點般砸下。
此番,那老頭是真的被打死了。
“沒勁。”
那惡霸嘀咕了句,卻是踉踉蹌蹌,帶著酒氣,從身後的那般破皮無賴喝道。
“你們還楞著幹嘛,趕緊把錢給翻出來,咱們趕緊離了此地,去別處逍遙快活去。”
手下潑皮得令,自是撒謊的野狗群似,直撲櫃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