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黃旗飄風獵獵,兩岸灰燼,屍骨千裏。
河邊白骨在,不知是否春閨夢中人。
月色皎皎,目瞧萬裏。
舟行河中,激起浪花潮湧。
“戰端開啟,真的是千裏伏屍,萬裏魂斷。”借著月華,少年凝望著這片滿是灰燼的大地。
哀歎一聲,卻是惹得錢孫李滿麵狐疑。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聖子不該如此婦人之心。”
“這些年,所謂的正道修士,屠了我多少聖教妖俢。”
對於少年的愴聲,這頭笨熊不以為然,反而覺得少年是有些太過悲憫天人。
唉。
丁小磊搖搖頭,不打算回應,也沒準備反駁。
半宿已過,夜深。
連綿的山脈,若蜿蜒的長龍隱約可見。
十方城所在的秦嶺山脈,所去不遠。
霧朦朧,朝陽未能驅散厚重的晨霧,那原本清晰的延綿山脈反而顯得含混不清,好似張牙舞爪的惡龍隱在暗處,隨時會憾然出擊。
“報——”
但見個妖俢急忙飛奔而來,麵上滿帶驚喜。
“大霧天,淩雲飛舟可神不知鬼不覺地畢竟十方城。”那妖俢激動的渾身戰栗,仿若個飽受欺淩的善人,驟然煉成絕世仙法,打算猛然回擊,報仇雪恨“兄弟們已經熟練掌握飛舟上的攻防器械,隻需妖王下令,便能冷不丁地給他個重擊。”
淩雲飛舟所配備的各式器械,便是對上元嬰修士,也能有一戰之力。
若是猝然出擊,必然可轟塌至少十裏城牆,在十方城上炸出個碩大的豁口來。陳兵牆外的百萬妖俢,隻要把握住這次機會,順著豁口殺入,就算不能在這十裏城牆的豁口站穩腳跟,也能殺得守城修士大敗虧輸。
“那還等什麽,給我打他娘的……
錢孫李滿麵歡喜,猛然立起身來,神情激昂,恨不得親自操控攻防器械。
這一樂,卻是將身旁的少年給忘在了旁邊。
“咳咳。”
丁小磊輕咳。
“打什麽打啊,聖子還未曾開口呢。”
這蠢熊該聰明時,倒也挺識時務的,立馬換上副討好的模樣,將主動權送給了少年。
不過在他瞧來,丁小磊乃是妖族聖子,自然同他的選擇一眼,猛轟十方城。
這麽好的機會,豈能放過。
“十方城中防備嚴密,貿然動手,怕是要吃大虧。”
少年口唇幹澀,這理由聽起來是那般的牽強附會。
“對,趕緊動手。”
錢孫李鬥誌昂揚,大手一揮,急忙間卻是將那張烏漆嘛黑的熊掌給現了出來。
那跪倒在地的妖俢並不動身,而是滿臉狐疑地瞧著二人。
“幹什麽,趕緊去啊。”
錢孫李滿臉不耐煩,猛然跺腳,很是不悅。
“回稟妖王大人,聖子殿下說的是,不打。”
呃?
錢孫李滿麵狐疑,扭過頭來瞧著少年,若在征詢。
“是,暫時是不能打。”
丁小磊口幹舌燥。
錢孫李愣愣地看著他,目光越發冰冷,最終還是長歎口氣,一揮手。
“還愣著幹嘛,瞧瞧穿過十方城,奔下遊而去。”
老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喘息。
唉。
少年心中暗自歎息。
他或許是妖族的聖子,但道心蒙塵的他同樣是道門的弟子。
讓他眼睜睜地瞧著數萬修士,死於非命,心中多少有些難以接受。
“老熊啊!”
錢孫李恍若未聞。
“錢孫李!”
他已然不搭腔。
“妖王殿下!”
少年音調提拔八度,附著錢孫李的耳朵,將聲音灌進去。
“沒聾。”
老熊沒好氣的往旁邊躲了躲身子,滿臉的不快,神色中盡是不忿。
“君子不忍見眼前可憐之人。”少年耐心地解釋道,如在道歉“我畢竟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錢孫李冷笑,猛然一拍桌子,酒水四濺,驚得周遭妖俢猛然發怔。
“是,您是聖子,您高高在上。”
“你可知這所謂的道門正派,壓在我魔門妖族頭上數千年,屠戮了我們多少同胞骨肉。”
“我的父母,在我尚在繈褓之時,便被他們當著我的麵活摘了內髒,說是能夠煉製藥材。”
錢孫李怒意盎然,眼角有晶瑩閃爍。
“他們屠殺妖族時,怎麽沒見你不忍見眼前可憐之人了。”
“這淩雲飛舟一番轟擊,能少折我多少妖族同仁?”
一席話,說的少年的啞口無言。
“唉。”
他不知如何回複,隻能是一聲歎息。
“隻此一次,以後我絕不會手軟。”
老熊舉杯,一口飲盡杯中酒,臉上皆是殺意與憤懣。
起身,離去,隻留少年在風中獨坐。
不足十日。
淩雲飛舟在處破敗的渡口停下,那靈木搭就的木台,滿是星點墨色,顯然是被烈火焚燒後留下的痕跡。
上了岸,錢孫李不複先前的客氣,隻是拱了拱手,神色淡然。
“還望聖子遵守約定,在小王請示過聖教後,便來接你返程。”
語落,留下位瞧著極為機靈的妖俢後,便折返船上。
少年呐呐開口,想要喚住那錢孫李,最終還是作罷,瞧著淩雲飛舟逆流而上,長歎口氣,轉身離去。
船上。
錢孫李立在船尾,瞧著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路行去,入目滿是瘡痍。
辨別了下位置,朝著東南方向行去。
遠離了星靈河,少年再度可使用功法神通,散去漲滿全身的靈力,他夾著那名同行的妖俢,使出五行火遁。
星星火點燃燒之處,少年便出現在那個地方。
日行八百裏。
數日後,破敗的小鎮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臨海小鎮,曾經那般人聲鼎沸,喧鬧嘈雜,如今雖說並未曾牆倒屋斜、遍地瓦礫,卻也是不見人煙,冷落寂寥。
但,比起那一路上破敗的宗門建築,這兒簡直稱得上世外桃源。
輕車熟路,找到了天機堂玄陽分堂,建築仍是記憶中的模樣,但是屋內早已積了層厚重的塵灰。
“可有人在?”
站在諾大的天機堂廳堂,少年下意識的呼喚。
“誰?”
警惕的女聲,飄渺無定。
“我,丁小磊。”
話音方落,一抹倩影急速飄下,定睛瞧去,那張滿臉興奮驚喜的白皙麵龐,正是多日未見的天機堂接引少女小玉。
佳人美眸含淚,若梨花帶雨,美豔得不可方物。
“公子,真的是你。”
女孩長衣飄飄,撲將上來,白皙臉頰中卻是帶著抹少女的嬌媚。
“嗯,是我。”軟玉在懷,少年卻是滿麵尷尬,下意識地輕輕推開女孩,關切地問道“師尊他們還好?師兄弟們安全否?”
少女微有嬌嗔,可畢竟少年問的乃是正事,便把小兒女情態斂起,正色道。
“都好,那妖族賊孽,還算是遵守約定,並未為難我們。”
這妖族賊孽,應該便是指的那沉鵬妖王。
“公子,這位兄弟是?”
小玉好奇地打量著少年身邊的隨從,有些好奇。
“嗯,妖俢。”
丁小磊有些尷尬。
當啷。
長劍出鞘,靈力波動在虛空中飄動。
“公子是被挾持了嘛?”
那應錢孫李之命,跟在少年左右的妖俢,驚得是滿麵驚懼。
眼前少女,顯然同他們的聖子關係不菲,雖說看得出她不過是煉氣修為,可若打將起來他是萬萬不敢還手的。
“別一見麵就舞刀弄槍的。”
少年抱歉地衝著那妖俢淡然一笑,後者方才放下了提拉到嗓子眼的心。
“公子你歸順妖族了?”
小玉滿臉詫異,神色中有為難之意,不過片刻後,卻是還劍入鞘,滿臉篤定。
“小玉誓死追隨公子,與妖族勾結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她滿臉豁達,隻是這份豁達不知有幾分真誠。
不過,那份芳心暗許的模樣,便是那妖俢都能瞧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咳咳。
勾結?
少年心知此時不是爭辯詞句的時候。
“師尊他們還在飛峰上,我們怎麽上去?”
繞開這個話題,少年問道。
小玉伸手在牆壁上敲了幾下,一個唇紅齒白,狀若瓷娃娃的男孩走了過來。
“大哥哥。”
卻是仙鶴童子。
“好久不見啦。”
少年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神情頗為熟悉。
“我送你們上去吧。”
仙鶴童子並不排斥少年,神色中也皆是久別重逢的喜悅。語落,走出屋外,就地一滾,現出碩大的仙鶴來。
“公子,這些日子你去哪了,之前說數十日就折返的,這都去了一年。”從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小玉滿臉委屈,眼眶發紅,眼看便要哭了出來。
少年莞爾,伸手揉了揉她那滿頭的烏黑發絲。
“哭啥,我不是回來了嘛。說來話長,我們邊走邊說。”行到那妖俢跟前,少年立住腳,帶著幾分歉意解釋道“我師尊不太喜歡妖俢,你若是與我們同去,怕是有性命之憂,不如在這稍等數日,我去去就回。”
那妖俢連連搖頭。
“妖王殿下吩咐我的是跟著聖子殿下,若是聖子不帶我去,怕也是難逃一死。”
小玉又怒,剛收起的長劍眼看又要再度出鞘。
少年揉了揉太陽穴,滿臉為難。
“行吧,一起去便是了。”
蠢熊帶出的手下,肯定都是一根筋。
隻是不知道如何向老槐頭解釋。
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