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鶴振翅,數息百米。
那震陽飛峰乃在萬丈之上,雙翼拍動,去勢極快。
對於如何去往那飛峰道城,少年已然是輕車熟路,根本未有半分新奇感。加之心中有事自然是閉目養神,神念飛轉。
小玉,拋卻了少女的嬌羞,死死地攥住少年的胳膊,好似唯恐他會再度離開遠去。
起先,少年還稍加**數下胳膊,卻發現隻是徒勞,幹脆也就不再費力費神,任由女孩將他死死拽住,闔目而坐,思緒萬千。
雙翅撲打空氣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少年睜開眼,入目的卻是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震陽峰上,那初次所見的光罩已然消失,稀薄的空氣令人有呼吸不暢的感覺。
頭頂,並無雲霞遮擋,烈日垂直灑下,刺在人的肌膚上,火辣辣地生疼。
屹立在道城正中央的,是記憶中不過三層樓高的議事大廳,隻是它如今的模樣顯得格外奇怪,雖說被修葺一新,可好似根碩大的,被拉長斜插在大地上的近十丈高棍,在烈日的暴曬下竟閃爍出金屬的光澤,若非那長柱的底端門戶上所懸掛的議事廳牌匾,少年險些以為是根天然形成的巨大怪異的石柱。
數十根小了三分之二的石柱,繞著中央那根巨大石柱形成個半圓,顯得極為奇特。
周遭,乃是幾乎被夷為平地的曠地。
遍地的瓦礫石子,被間或吹過的狂風卷得是東奔西跑。
“這是新玄陽宗?”
少年目撐著手,擋在額頭上,遮住刺目的陽光,滿臉的詫異。
“這地方,倒是有些像我們聖教。”
一路無言的妖族,瞥了眼少年,恰到好處地插了句話。
他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怪異的建築群,絕對是出於魔門妖族之手,隻是此地乃是少年的宗門所在,他多有考量,便換了副不甚確定的口吻言語。
嗯?
少年瞥了眼那妖族,自打從淩雲飛舟上下來,他便未曾認真地瞧過這妖族。
倒非他有意輕視,實則是一路過來要麽風塵樸樸,要麽心中有事,倒是沒能正兒八經地打量過這妖族。
匆匆一瞥,首先映入少年,令他過目難忘的,是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眸,瞧年紀同丁小磊約莫相仿,不過妖俢也極會掩藏年齡,究竟是多少年歲,少年也不得而知。
“怎麽,稱呼?”
這十餘天來,竟然都還未知對方的名姓,說來也奇,這妖族少年不卑不亢,不言不語地跟著倒好似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丁小磊的話語中微有些歉意與尷尬。
“回公子,小的名為鄭越。”
態度不卑不亢,神色雖是恭敬卻不謙卑。
寥寥一句話,卻是令少年刮目相看。
在船上二十餘日,他們一直都是稱呼自己為聖子,可目下,雖說隻有仙鶴童子與小玉二人,但是仍然言語極為嚴謹,不動聲色地將“聖子”變為了,同小玉一樣口吻的“公子”。
機靈善變,滴水不漏。
少年淺笑,方要開口,卻是惹得小玉有些不樂意了。
“明明是我家的公子,幹你何事了。”
小玉聲音不大不小,好似有意令對方可聽聞。
那自稱鄭越的年輕妖俢滿臉尷尬,倒是少年麵露莞爾。
“小玉,我且問你,此處乃是我新玄陽宗門所在?”
被那鄭越提醒,少年卻是心生困惑。
小玉點點頭,拋卻先前的不快,很是認真篤定地答複少年。
“的確是那沉鵬妖王派人協助修築的。”言語至此,她臉上卻是掛起幾分赧顏“整個下遊宗門盡數被妖族給侵占,因為公子同沉鵬那個老妖有協議,因此他也不為難我們。”
少女稍稍停頓,臉上卻有數分淡然。
“隻是那老妖怪借口會有妖族對弟子們不利,將整個玄陽弟子全部給遷徙到這飛峰上來了。”
丁小磊瞥了少女一眼,後者卻是微微低頭。
隻怕絕非借口吧,那沉鵬妖王為了踐行同少年的諾言也是耗費心思,可以想到,他在魔門中承擔了極重的壓力。
轉念至此,少年卻又感覺不對。
“這些石柱般的建築,雖說瞧著很大,隻是我玄陽弟子雜役,真人修士不下萬餘,若是讓他們都聚住過來,怕是十分之一的人數也容納不了吧。”少年微加停頓,仰麵望天,心中升起數分困惑“再者說,沒有了光膜屏障的保護,弟子雜役們,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突破煉氣境,到達築基乃至金丹境的真人修士數量並不多,但是雜役弟子們的數量卻是格外龐大。
小玉乃是煉氣十層的弟子,麵對這暴曬的烈陽,也有些難以抵禦,更別說是那未足煉氣五層的外門雜役了。
少女嘴巴微微開闔,半晌也未曾道出個合理解釋。
倒是側旁的鄭越目光閃爍,似知道緣故,隻是他為人極為機靈,隻是稍稍表現出自己知曉其中緣故的模樣,而絕不開口多言語半句。
這妖俢有點意思。
先前隻是粗略一瞥,現如今仔細打量,方才覺得這其貌不揚的青年人越快越覺有味道,且給人種深藏不露的感覺。
但見他一身極不起眼的皂色絹衣,在袖口處還打了數個補丁。腳蹬雙粗麻藍布鞋。
麵容平和,前額微微鼓起,頗有數分蛟龍之相,嘴唇寬厚,鼻梁高大,配上張招風耳,完全便是個山門底層的打雜弟子模樣,極為木訥寬厚,唯有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在時時說話,唯有細看,方才能令人生出數分忌憚之心。
盛名之下必有緣由。
別瞧那錢孫李是頭蠢笨的黑熊,他這手下的確頗有些不凡。
少年不動聲色,假裝未曾瞧見對方的眼神,頂著驕陽打轉,好似自言自語,又仿若刻意征詢相問。
“鄭越,你乃是妖族中人,其中門道應該是了解的吧?”
此言乃是反問。
那鄭越卻是一時間拿捏不住,不知少年是真的在詢問他,還隻是在確認他是了解這建築群的功效。
別瞧鄭越為人機靈,修為卻並不是太高。
小玉同仙鶴童子躲在石柱建築的蔭涼之下,倒能夠避免被這烈日炙烤可鄭越卻被少年牽引著,繞著這建築群打轉。
也不多言,隻是圈圈繞轉。
驕陽當頭,烈日刺人,若天降匕首,直割得他是皮膚發紅,耳背發疼。
最終,他是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伸出腦袋,試探著解釋道。
“聖子,要不由小的給你說說這'蟻居'的特別之處?”
少年瞥了他眼,神色中毫無感情波動,也不置可否,倒是鬧得那鄭越有些心中戰戰兢兢。
丁小磊急速地捕捉到了對方眼中的神色波動,嘴角不由得勾勒起個若有若無的淺笑。
他心中已然升起了愛才之心,這鄭越他倒是想要從錢孫李手中挖過來。
隻是這烈馬得馴,讓對方摸不透自己的心思,便是第一步。
神念翻轉著,少年卻是不由得想起了錢孫李那頭蠢熊,心中方才升騰起的炙熱不由得涼卻了數分。
算了,日久見人心,該失去的強留不來,應該留下的,絕跑不掉。
鄭越心中打定了主意,卻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將這妖族特有的建築“蟻居”給介紹的無比透徹。
這倒是不由得令少年對他再度升起了數分好感。
隻是,待得徹底了解這“蟻居”後,少年的心房不由得更加沉甸甸。
妖族,千百年來一直隱居在地下。
不同於道門修士占據了地上的絕佳位置,靈力充沛,氣候宜人。
那地下的世界,可謂是猶若修羅地獄。
若是將聚集地,安置的太淺定然不行,極容易被那所謂的道門正派修士們給發現後一鍋端了。而深邃的地底下幾乎處處布滿了岩漿,能夠聚住的地方少之又少。
無奈之下,為求生存,妖族們在痛失了無數門人後,才發明出了這種類似螞蟻窩般的“蟻居”,在極為惡劣的地底環境下,在極罕見難尋的片寸棲息地中,他們構築出這等極為堅固,且能夠抵禦高溫嚴寒的柱狀建築。
“蟻居”中的空間被充分利用,一個長丈餘,至今數尺的“蟻居”建築,往往能夠住下一家七八口人的妖族家庭。即便如此,“蟻居”建築還是會經常被突如其來的岩漿潮流,驟然改道的徹骨冰寒的地下冰川給擊毀,造成數十數百乃至成千上萬的傷亡。
可即便如此,妖族們的傷亡仍是降低到了被修士們絞殺時的三成乃至一成。
隨著時間的推移,“蟻居”建築的鑄造越發精湛,死亡率也越來越低,待人口膨脹到一定的程度後,他們知曉,複仇的日子來臨,重新奪回地上世界的號角已然吹響。
鄭越已然用最為輕鬆的語調闡述著妖族這千百年來的遭遇,主要將重點放在了這“蟻居”建築的由來與功效。
可即便是這冰川一角,已然令少年聽的是觸目驚心。
半晌無言,久久無音,口幹舌燥的少年兀然問出句話來。
“這道門與妖族究竟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
鄭越愣住,眯著眼瞧著少年良久,方才輕啟雙唇,徐徐而言。
“道不同,不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