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风梳香而言,养伤时光总体是愉快且惬意的。
友派们轮番来探望就不提了,随风更是见天跑来讲奇闻异事给她解闷,混的云寒宗上上下下都跟他相熟起来。
这日顾盼与顾虔安从修剑堂回来,隔着老远就听见自家大师姐的屋里热闹的像过年,待走近一看,好嘛,一帮子同门扎在里面,嗑着瓜子听随风讲过去的故事。
“……”顾盼站在窗下,冷漠地咳了一声。
屋内的欢声笑语一顿,众人转眼齐刷刷看着她,很是无辜。
“师兄师姐回来啦?进来一起啊。”方才笑声最大的寇子久咧着嘴,活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正喝水的风梳香听了这话,一下子呛住了,坐在旁边的随风忙给她拍拍背。
果不其然,太猖狂了是要受到制裁的。
收到寇子久的邀(挑)请(衅),顾虔安上前一步,温柔而亲切的关怀起师弟师妹。“今天开心吗?”
一众人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想来功课没怎么做吧?”他继续问。
咦?
寇子久转着笑到缺氧的脑子,忽然灵机一闪。
师兄该不会想给他们特批一天假吧?
他顿时激动起来。“难道……”
“不错。”顾虔安笑眯眯接话,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吐出的却是魔鬼的低语。“那就定了,明日抽查,大家记得好好准备。”
他左右环顾,补上一句。“别藏了,包括你在内,大师姐。”
关她什么事啊!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伤员啊!
为什么在修界都躲不掉劳什子功课啊!
笑容逐渐消失,风梳香在心里哀嚎连连,举着杯子借水浇愁。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jpg
云宁剜了寇子久一眼,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就你有嘴!一天叭叭的!”
满屋子的人迅速蔫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向外走,很是准备抱一番佛脚。
“咳,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
唯独不受影响的随风对他们报以同情,也拔腿要溜,生怕顾虔安把他扣下一起做功课。
顾盼瞅瞅结界笼罩的隔壁,再瞅瞅最近来得格外勤快的某人,心里冒出个想法。
好家伙,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又一个想拱她家白菜的?
顾盼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她诡异地看着出来的人,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相比之下,顾虔安就稳多了,如往常般跟随风打了招呼,言谈间没有丝毫异状。
他们两人能察觉到这份亲近,其他人自然也能,隐隐的,太墟学苑便有“随风心慕风梳香”的流言暗传。
可巧,在白鹭渚忙了好些时日的澹台仪刚下来,就全听进了耳朵里,她当即变了脸色,匆匆去随风的住处寻人。
她到的时候,随风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刻着什么东西。
“仪儿?”
听到动静,他讶然抬头。“怎么急成这样?”
“没什么。”
澹台仪扯出一抹笑,努力平复着一路上因惶然而加剧的心跳。“就是几日没见了,过来看看你。”
随风抽出椅子拉她坐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认真观察着她。“不是被人欺负了?”
“师兄!”
澹台仪瞬间哭笑不得。“我都这么大了,哪儿还有人敢欺负我?不怕我手里的剑吗?”
薄暮摇摇晃晃悬在天边,如无数个寻常傍晚一样,将小院拢进灿烂光线中。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
随风师兄待人向来妥帖,大家,大概只是误会了吧?
她也真是的,怎能因一两句蜚语就急躁成这样。
自嘲地笑笑,澹台仪松了僵直的脊背,抚平衣裳褶皱,好奇的目光投向随风手边玉石。“师兄在做什么?”
“哦,这个啊。”
对她,随风是没什么不能说的,直接便拿来递给她看。“我瞧风姐姐的剑穗断了,想着给她配个新的。”
不知何时,他已对风梳香换了称呼。
“……”
带笑的声音像一桶冷水,浇得澹台仪从头直接凉到了心底。
温热的玉石有了千斤重,从她拿不住的手里掉出,弹撞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几道脆亮的音符。
“你说……给风梳香的?”
她垂下眼,听着自己忽然干涩发沉的声音,一双手慢慢攥紧。
见她情绪不对,随风有些迟疑。“秘境灵狩的时候,风姐姐她救了几位师弟……我……”
“便想替师弟们聊表谢意?”
澹台仪冷不丁道。
她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重新坐得端正,微抬的下颚牵出一道流畅弧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师兄,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学苑里的传言,是真的么?”
“关于你心慕风梳香的传言。”
她一字一顿,直直望着随风,像是要一路望进他眼底,直白而固执地想要弄清他的心意。
随风很是怔了一怔。“什么?”
他,心慕,风梳香?
显然,这位话题中心人物对此一无所知。待反应过来后,他不由失笑:“怎么会,仪儿你竟信了不成?”
朝云寒宗客居的山头望去一眼,随风摇了摇头,比起被乱传绯闻,他更担心另一件事。“这些人啊,嘴里就没个正经的,编排我就算了,偏偏还扯上别人……岂非平白损人名誉?”
这个“别人”,不消说,指的自然是莫名被扯下水的风梳香。
听出他话里的回护,澹台仪艰难扯动嘴角,明艳的脸庞如封冻在冰川下的蔷薇。“真的吗?”
真的不喜欢吗?
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自初见起,就多加关照,心存亲近,在秘境里都要想方设法合作同行,甚至连笑容都多了不知凡几?
偏她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才会是特别的那一人。
澹台仪觉得自己可笑的紧。
“师兄,这没什么,你不必搪塞于我。”她慢慢站起身,脸庞轻扬,视线落在远处诸峰之间的索道上。
“你知道的,我素来不愿你烦恼。”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澹台仪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堕了风仪,失了气度,让事情变得难看起来。
她收敛了情绪,尽量平心静气地道别。“我该回去了。”
“仪儿!”随风跟着匆匆站起来,椅子翻倒在一边。
发现澹台仪似乎信了莫须有的闲语,他莫名焦心,要解释的话顷刻堆满嘴边。可他用力闭闭眼,最终能说的,只有一句无力的。“……没有的事,你误会了。”
果然,澹台仪听了,只若有若无地扬了扬嘴角。“若只为酬谢,师兄何须至此,连玉都亲手琢?”
她眨眨眼,压下些微酸意,转身疾步离去。“毕竟,堂堂风家大小姐,还能差了一条剑穗不成。”
望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随风失态地一掌拍在桌案上,失了神般久久不动,半响才吐出口气。
他伸手一捞,把玉石向着残阳举起,看刚琢出纹路下的细密斑晶,苦笑着喃喃低语。
“可现今的风家……也只有她一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