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輪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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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代的風標陡轉了一個方向的時候,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在這一座北方城市裏,到處都可以看見這樣一些人——他們滿臉鏤刻著失落,他們神情恍惚,混雜著蒼涼,神情充滿幽怨和種種強烈的希冀。他們一個個疲憊不堪,如同剛剛經曆大遷徙卻仍未尋找到歸宿地的遊民,如同赳赳而赴倦倦而歸的潰散之師的乏兵。他們是一批將青春當作武器投擲了出去,卻連一枚似可引以為榮的紀念章都沒有獲得的男人和女人,一批落魄而沮喪的男人和一批茫然而委屈的女人。

他們從一無所有繞到了一無所有,仿佛鍾表的指針從零點繞到了零點。對時間而言,零點永遠隻不過意味著零點,對他們而言,卻意味著又要給人生緊緊地上滿一次弦。

公路兩旁的樹枝上掛滿了霜雪。

兩輛拉煤的卡車壞了,一前一後停在公路旁。

兩輛卡車的前車窗和車廂內的煤,也蒙著一層霜雪……

前麵一輛卡車上下來了一個人,他踩著半尺厚的積雪,朝公路旁的野地走去。

那人在野地裏用打火機(老式的汽油打火機)點燃了一團擦車用的油絲布。

一堆篝火燒起來了。他衝後麵那輛卡車叫著:“下來,烤烤火!”他是吳振慶。

車上又蹦下來一個人,是徐克。

徐克跺著雙腳:“他媽的,快凍僵了!”

他們兩人圍火蹲下,烤手,他們還都穿著破舊的兵團服。

徐克問:“振慶,還有煙沒有?”

吳振慶從兜裏掏出煙盒,隻剩一支了,他將煙折斷,分給徐克一截。

徐克用火枝點著煙,憤憤地說:“媽的,把這麽兩輛破車租給我們!回去我一定找他們算賬,我徐克不是好騙的!”

吳振慶說:“算了,吃一塹,長一智吧!怎麽對付著,也得把這兩車煤弄回市裏去,盡快倒出手,抓幾個現錢,也好過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