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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死因有時荒謬。
木材加工廠的老廠長退位後的第一個夙願,是到北京去探望當年的老首長。
從一九四八年他就再也沒有見過老首長一麵。
人們說到他時,還常常用這麽一句話概括他這個人的特殊性:“他當年是某某同誌的警衛員,還救過某某同誌的命呢!”
這一點,使他一向具有直闖市一級領導甚至省一級領導辦公室的資格。無論多麽善於周旋的秘書都不敢擋他的大駕,無論換了哪一屆領導都不曾怠慢過他。近四十年來,無論什麽樣的政治風雲都沒有將他徹底按倒過。無論他被認為“左”傾或者右傾,卻始終是個特殊人物。近四十年來,他憑這無與倫比的特殊性,受到上級領導的寬宥,受到同級幹部的嫉妒,受到下屬的敬畏。
每一年春節前,他必定親自督辦一份厚禮,派人送往北京老首長家裏。受命之人不但享受特殊的出差待遇,而且感到是種特殊的榮幸。
此次是他女兒秀紅陪同進京。
在省駐京辦事處下榻後,他立刻往老首長家撥電話。
電話通得順。握著聽筒,他的手由於激動直抖。
“找誰?”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找老首長啊!”
“哪位老首長?”
“×××同誌啊!”
“×××同誌死了。”
“我是老關啊!不……不對不對,我是小關啊!老首長當年的警衛員……”
“噢……×××同誌死了。”
“我當年救過老首長的命啊!”
“你聽不清我的話嗎?×××同誌死了!”對方頗不耐煩。
“死了?”
他仿佛這才明白“×××同誌死了”的意思,那顆激動無比的心咯噔往下一沉,如同坐車過斷橋時那種感覺。
“喂!你有什麽事啊?”
“沒……什麽事……特意到北京來看望老首長,沒想到……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