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全2冊

第十二章2

字體:16+-

一九八六年,群眾很容易便憤怒起來。憤怒了的群眾的憤怒方式是罵娘。罵新廠長姚守義的娘,捎帶著罵共產黨,盡管這件“媽媽的”事和共產黨毫無幹係,甚至和這個廠的黨委也毫無幹係(正書記“給馬克思喂馬”去了,副書記當外聯辦主任去了,它處於癱瘓狀態)。而且姚守義並不在黨。

除了罵娘,另一種宣泄方式便是中午在食堂排隊買飯時敲盤子敲碗。或者一看見新廠長,都拿眼往死裏瞪他。或者偷走新廠長的自行車鈴蓋、牌照。往新廠長的自行車座上抹瀝青,紮新廠長的自行車輪胎。最厲害的一招,也不過就是慫恿他們的家屬,孤立新廠長一家人。像要拿眼瞪死新廠長似的,見了新廠長的老父親老母親,孩子老婆,也同樣個瞪法。就這些方式而已。沒敢罷工。沒敢示威遊行。也許有領頭的,就敢了。但沒有領頭的。

新廠長對群眾的憤怒十分驚異。他想他不過就是下令堵上了廠裏的後門。群眾不過就是上班下班來來往往多繞那麽一小段路哇!就算因此而罵我姚守義的娘不無道理吧,因此而罵共產黨卻明擺著說不出個什麽道理!他也隻是驚異,並不害怕。不就是罵娘嗎?由你們罵去。不就是瞪眼嗎?由你們瞪去!那反正是瞪不死我的。一旦當了官,總是難免被人所瞪的。你都當了官了,你還不許別人瞪你嗎?那才真是官僚主義呢!

我們的姚守義很明事理。

“廠長,我和你找別扭,那是做給別人看的。要是你一當上廠長,我就圍著你轉,別人該罵我溜須拍馬了,那我今後就不好做人了!”秘書小王滿懷難言之隱地對他表白。

他說:“我懂,我懂。”

她又獻計獻策:“廠長你若有什麽指示,你別親自出麵,那倒顯得你太掉價了!由我傳達好。你越紮起廠長的架子,群眾到頭來越得買你的賬。俯首甘為孺子牛?千萬別信那個。你真像頭牛,群眾往你背上爬,還要給你穿上鼻環,牽著你走!群眾就這德行,軟的欺負硬的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