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星光落在森林里,顿时化作灰蒙,手电和氧化灯亮度有限,大大延缓了他们的行动速度。从绝壁落到崖底,花了整整三个小时,从藤蔓和荆棘纵横的崖谷突围出去,更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三天前,龙头带着林静、杨帆找到这个地方时,就是因为荆棘丛生,无法进入,而只是在公路边观察了一下方位便离去。虽然龙头看清了方向,知道该去哪里,但山里人有句俗话说“对面喊得应,走路要一天”,意思是看起来近,走起来远,可不像城里公路的距离。
现在只能期盼孙振武的接应部队快点儿赶到。冷航思忖着。就像突破敌军包围一样,里面的人从山里开路往外走,外面的人开路进来。但他心里清楚得很,期望外援不如自己努力。
冷航清楚地认识到这种处境,这就使他更加担心杨帆,更加担心那件武器将会造成的严重后果。云端出现杨帆的化身,他就感到莫名其妙;化身撞柱而亡,他深信不是感情纠葛那么简单,而是一桩有预谋、有计划,甚至有组织的犯罪活动。一方面他要努力寻求证据确认此事。无疑,这里有他与杨帆的私人感情。一想到与自己光屁股长大的小兄弟再次搅入感情的旋涡,甚至酿成死亡事件,冷航就觉得如果自己能查出真相,他就该义不容辞地去干。
可还不止于此。那个化身身份混乱,并有潜逃嫌疑。当他听说有人从境外携带大型杀伤性武器进入戎城,首先让他骇然的不是武器本身的危险,而是别的东西。
武器入境与云端的杨帆化身事件有关。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个化身出于爱卿小玉,追到云端,本身就有些离奇;他冒充杨帆出现在古国遗址更加令人匪夷所思。冷航当时心里就嘀咕,他的冒充怕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真实目的。后来的事实都证明了他的这种想法。特别是化身的特工技能和上海协查时出现的种种罕事。冷航想,这是有大事要发生的节奏。
“跟我来!”龙头说道,语气很平静。
冷航从遐想中回到现实,抬头看看,龙头已挥起开山刀。即使在明暗不一的夜色里,他也显得镇定自若,浑身散发着一种领导者的风采。此时,他的呼吸更加深沉,好像出于一种职责的本能让他激动万分。身边既有警察又有军人,但面临的困境只有他才能解救。
“让我来砍。”冷航很自然地夺刀。
“你需要休息。”龙头的手像铁爪似的,握紧了刀,一挥一砍,灌木枝叶纷纷,“尸毒没有化去,你现在不宜用力。”
冷航鼓鼓劲儿,真的浑身酸软,甚至丹田里提不上真气,身体不听使唤。他感到一阵沮丧,关键时刻,却是自己在拖后腿,颇具讽刺意味。
班长及时伸手架住冷航,说:“别挣,调息,可以延缓病情。”
这话让他吓了一跳。我是病人吗?冷航从未受过伤,连重感冒也未得过,“病人”这个词让他陌生。但班长话音里流露出的诚挚比他的话更让人放松。
“我不是病人。”他听到自己这么说,但神志似乎不太清醒。
班长不再下判断,也不质问他。他说:“这路很难走,得互相帮助着前进。”
这话说得很巧妙,冷航感觉班长的手臂很有力,几乎托着他往前走。
天色微明时,前方终于出现了闪烁的手电光,还有戴在头顶的那种探照灯。手持式电锯的轰轰声遥遥地传来,他们披荆斩棘的速度显然远胜冷航一行。
黎明时分,两队人会合在一起,班长背着冷航往外面走。停在公路上的警车里有随行而来的医生,抢救工作随即紧急进行。
再醒过来时,窗外耀着灿烂的阳光。我怎么就失去知觉了呢?是麻醉、昏迷,还是睡过去了?冷航一时没有想清,有一阵鸟鸣在空中回**,他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冷航转头扫了一眼,手机亮着闪烁的显示屏。是短信。
“冷航,看到请立即回电话。”
可是他还戴着输氧的面罩,头部、胸部粘贴着血压和心率仪。
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他一把全部扯下来,认真地看着短信。
是蔡斌发来的。消息窗口显示还有十几条未读短信和十几个未接电话。
他抓起来看了看,信息全是蔡斌发来的,电话则有几个是上海本地座机。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仿佛所有的紧张感都没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欣喜。
冷航拨通蔡斌的手机,竭力忍住一阵反胃。
“我是冷航。”他一边说,一边忍住胃里的药物反应,“什么?我昨晚下地宫搜索,没有信号。”他听着电话,粗大的眉毛下两眼圆睁。
“捣毁了一个窝点,但没有抓住丁祖荫。为首的分子突然开口,你记一下。”
他停顿片刻,起身拿起纸和笔。
“他们是一伙代号为‘天堂钥匙’行动的执行人,已指派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携带动能杀伤性武器进入云端,准备对我地下军事基地实施破坏活动……”
“有没有交代具体地点、时间?”
“审讯正在进行中。”蔡斌说,“这是刚才获取的信息。”
那些把冷航弄得头昏脑涨的模糊影像即刻变成了一幅生动清晰的画面。他站起来,身体仍旧疼痛难忍,周围一片混乱,他突然感到内心深处有一扇门打开了,仿佛刚刚跨过了某个神秘的门槛。
撞墙自杀者,动能武器,海外经历……他们策划的是一起恐怖袭击。
地宫与地下军事基地。冷航意识到两者可能存在某种关系——一时间他恍然大悟,真相完全暴露出来:恐怖分子试图通过地宫摧毁军事基地。
孙振武和两个医生从门外跑进来。他们恼怒地捡起那些仪器线,盯着冷航。
“对不起。”冷航放下电话,对医生说,“有急事,情不得已。”
医生要把输氧管及各种测量仪给他重新装上,冷航拒绝了。“我已经很好,我得离开这里……”
“可是,你身体的毒素还没排干净,随时可能发作。”
“已经很好了。”冷航拍拍自己的胸脯,“谢谢你们!”
孙振武望着窗外高耸入云的青山出神,试着静静地想一会儿。室内充斥着电脑、传真机运转的“嗡嗡滋滋”的声音。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进驻后配备的,可以大大地提高工作效率。两名通信兵正在紧张有序地操作着通信设备。
阳光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走着,几只小鸟披着五彩衣在阳光里穿梭。猜想成真。孙振武想,虽然他一直当作真的在执行,但当事情真的就要发生,他却又好像难以相信。
驻扎怀州的军方地下基地明天上午八点确实有一个秘密会议。高层领导将聚集在这里商讨重大战略问题。这个决定本身属于绝密,所有准备工作也是在绝密中进行。即使是某些参会人员也不一定明确知道参会地点和具体时间,即使是像他这种级别干部也是抽调时才获知部分内幕消息,恐怖组织怎么半个月前就在策划和组织这次袭击行动呢?
但这不是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是冷航已经将上海方面审讯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他,他要不要把秘密会议的一切都告诉冷航。
知情,肯定是有利于侦查工作的。
然而任何秘密,即使是已经泄露的秘密的传达,也必须经过上级同意。他已经电传报告上级,上级却迟迟没有回复。也许,上级还要报告上级。但是距离恐怖分子的袭击活动,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个小时,但警方对恐怖分子会在哪里实施恐怖活动,是些什么人在实施这个活动,还一无所知。早点儿知道袭击对象及具体地点,才能及时确定侦查方向和重点。
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如果上级批准了他的请求,他们不仅可以得到秘密会议准备的地点坐标,得到空中支援,而且可以使用全面覆盖的卫星监控,要是运气好,某颗人造卫星或许恰好拍摄有关秘密动向,特别是点对点地检测到武器的动向……
“对不起,孙团长,我不能跟着你在这里瞎耗了。”冷航激动地站起来,虽然头仍有些晕,但他还是站稳了,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孙振武长呼了一口气。现在,他无法阻止冷航。但他还是追了出去,喊道:“请带好相关装备,特别是通信设备,一有消息我便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