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天,贾若定进一步掌握了营房的巡逻和搜索规律。甚至,他有两次利用巡逻的间隙光天化日之下靠近了营房。他就沿着巡逻的小路来到油茶山谷,拐上那条沙土路,发现营房的停车场没有停小汽车,也没有越野车,只有两辆运兵车和一辆皮卡。按他的理解,这里应该没有营团以上的大官。
营房东侧杂草繁茂,那里有一个生活垃圾场。出于好奇,他拿起一根木棍翻看里面的东西。大都是些邮发或网购东西的包装袋,有塑料的,有纸质的,也有木盒,收件人地址是怀州市军分区某某基地,没有具体路段和门牌号码,更不是这个山沟沟。看来,他们的邮寄品都是转送的。
没有发现任何文件样的纸质品,贾若定只得悻悻而归。在路途中,他变得十分谨慎,搜索队不像巡逻队那样有规律,说不定会改变路线,看到风吹草动,一路跟踪过来。或者他们会安排一个人蹲点守在某个地方,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埋伏在山里,那样的话,贾若定就只好直面他了。
贾若定缓缓地移动,保持着爬行的速度。这样,如果有人经过,就难以发现他;如果潜伏着人,他能够提前几秒钟看到或听到。
走到半山腰时,他听到了黄鹂鸟在花丛中发出的鸣叫声。杂草丛里散发出一种气味,是凋落的杜鹃花腐烂和正盛放着的荆棘花香混合在一起后散发出的气味。这种气味让贾若定想起了他在南亚某地跟着师傅上的强化训练课。他没有想念这种气味,已经把它忘了,但是现在再次闻到这种气味的时候,他爱上了它。它把他带回到过去的日子:他趴在地上,用肩膀抵住狙击步枪,瞄准目标,发射子弹,迅捷而镇定,连周围的灌木丛也不惊动。火药味、炮油味和野花、杂草、泥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当他夜晚跑步累了,蹲下来休息时,如果没有风,这种气味更加浓烈,好像植物在静止的热空气里呼吸得更加急促似的。
贾若定在距离自己的窝点五十米的地方停下来,蹲在低矮茂密、虬枝盘旋的荆棘林中。青翠的枝叶织得很密,挡住了阳光,因为有几枝藤蔓攀上高大的樟树。这丛荆棘树冠长得很高,几乎高出两个头,把他完全笼罩在浓荫里。
贾若定摸了摸装着消音器的手枪,检查它是否处于击发状态,但他没有掏出来。谨慎地四处窥探一番后,迈着稳健而悠闲的步伐向自己的窝点走去。走到伪装的窝点时,他很想加快步伐冲到石坎下面寻找藏身之处,但是最终抵制住了这种**。相反,他扫视着附近的灌木丛和高高的山坡,留心着任何动静,同时,竖起耳朵,只有自己轻巧的脚步踏在枯枝和石子混杂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像一条蛇滑过似的。
窝点仍在,他设置的防触碰装置原封未动。走到旁边的灌木丛前,发现那里的伪装也丝毫没变,装着警察的编织袋仍安静地躺在浓密的枝叶里。警察穿着贾若定的嬉皮文化衫,警服已装进贾若定的行李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慢慢地往山腰滑去,大约一百米,贾若定在一大片乱糟糟的灌木丛中找到警察告诉他的那个石洞。他没有急着进去。因为他得到的指令是等待,而不是急着钻到那里去。
但是他把什么都处理好了,现在闲着,不妨进去看看。他估计那里就是他执行任务的入口,毫无疑问。他携带的包裹里有一台制导仪,是为地下的“开道者”指引方向的。最终,他得进入“开道者”准备好的空间里。
石洞在一大篷天然生成的灌木丛里,难以发现,也难以进去,四周铺着厚厚的落叶枯枝,如果有人进去,很容易留下痕迹。贾若定收集好一大堆干燥的落叶,然后一边进去,一边把落叶撒在身后,掩盖经过的痕迹。
他用刀片拨开荆棘和泥土,看到了遮蔽洞口的石块。他手脚并用掀开石板——那是人工雕琢的活板门,爬进去,转身把石板复原,封住暗道口,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顺着斜坡往深处爬去。暗道由石块砌成,泥土封边,黝黑开裂却比较干燥,除了蚂蚁,很少碰到较大的爬行动物。空间小,仅容一个人身子通过。
爬了大约三四十米,右手突然抓空,透过手电筒暗淡的光束,贾若定发现通道垂直折向下方。身子本来便挂在四十五度的斜坡上,再往下去一点儿,就会栽进洞里。既不知道洞有多深,又不知洞有多宽,栽进去恐怕生命难保。
有陷阱,或者豁口,这是他意料中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个逃命的通道,太顺畅反而显得设计者弱智。他将身子往黑洞边滑了几分,摸索着用手去探,没探着什么,又用手电照,下面黑蒙蒙的,光柱似乎没有探底。双腿撑住洞壁,双手再往下探,口里衔着手电,洞口大小倒是可以容身,但光柱依然没有探进洞底,到底有多深,他越发没有把握。
撑着洞壁,慢慢地缩回来,僵直的脖子扭了扭,光柱忽然在上方消失。原来,暗道不仅往下面延伸,也通向了上面地层。他直起身子,一脚踩着暗道,一脚踢着洞壁,把头从上面伸出去。刚好伸出一个头高,便有一条暗道继续通往东边。
贾若定暗喜,手下加大了力气,把身子撑了上去。上洞足够宽,洞口全石板构造,坚实牢固,通风良好。虽然有几百年历史,却不见一点儿破损。但这里依然只是通道,驳接口过后,便迅速变小,仅容一人通过,而且连续向下,几乎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他一边走,一边检查着通道的每一个角落,防备蛇或者有毒的爬行动物,因为越往下越潮湿,泥地上有明显的爬行痕迹,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同时,他把氧气检测仪挂在嘴上,防备窒息。古人修筑暗道时,肯定考虑到通风,时不时地修筑了通风口,甚至安装着原始的通风设备,但年深日久,鬼知道那些东西还在不在。
前面突然变得宽敞,但立即是一个往下的洞口。贾若定往下面照了半天,在看不到底的地洞里,终于发现洞壁上有一个豁口,那就是接下来的暗道了。费力地钻进去,里面竟然豁然开朗,木制的工具只剩下一些木屑,泥筑的桌椅依然完好无损。在几处角落里,他找到几把刀剑模样的东西,大约是当时的武器。他一边摸索着向前走,一边借助手电筒的光束打量着那些石板支架和天花板,确信这些支撑物依然牢固,不会突然坍塌。
前面终于不再通畅。在大约二十米的地方,山体陷了下来,石块和泥土堵塞了通道,原来用来支撑的石板断裂,生生地横在通道口。贾若定匍匐在地板上,查看坍塌处的每一块石头接触点,想正确估计坍塌的程度,是否还有挖掘通过的可能。他甚至掏出刀片,沿着洞壁挖了一会儿,然后跪下来。他判定以他的技术及手里的工具无法完成通向前方的工作。
贾若定在那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原路返回,钻出暗道,将石板恢复原状放好,又用枯枝落叶掩盖了自己爬出来时留下的痕迹。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痛快地呼吸着,快乐地品味着。他向第一个窝点走去,双腿充满了弹性。他要吃些压缩干粮了。
十分钟后,贾若定站起来,沿灌木丛边缘走着,走到他用来瞭望的石坎时向西坡看看。一队巡逻兵正从山腰部位往上面爬,背上半自动步枪锃亮的枪管反射着阳光。再下面的山谷里还有一队兵在搜索,军服从翠绿的树叶间若隐若现地透过来。
没事,常规换岗而已。
贾若定俯在石板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更远更宽阔的山林里的动静,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但他的心比以前跳得更快了些,掰着手指头算,距执行任务时间不到二十个小时,但“开道者”还没跟他联系,他还不知道执行点在哪里。那个暗洞他去探过了,已经坍塌,无法通行,会不会还有其他通道呢?
他得出一个结论:等,一切等待别人给他送来信息。正当他想着这些时,一名侦察兵偏离巡逻小道,跟同伴说了两句话,便向贾若定蹲伏的地方走过来。接着,他把背上的枪取下来,握在手里,并四处望瞭望。贾若定紧张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里,握枪的手汗渍渍的。如果开火,他处于完全的劣势地位。何况另外还有三人,枪声还会惊动山下的搜索兵,即使打死几个,即使能够顺利逃走,任务便会泡汤。
贾若定没有犹豫,收起枪,身子缩进石坎里,尽量不让人看见,他也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听天由命。
这样过了十来分钟,外面没有传来任何响声。贾若定悄悄探出头,重新爬上石坎,用望远镜观察,那四个巡逻兵已经爬上了对面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