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航带林静往前面走了一会儿,洞口突然敞开,好像进入一个巨大的广场。
“我们并排走,分别察看眼前五尺以内的地方,搜索像‘石烟’一样的标记。”
“好的,不走散。”林静弱弱地说,一双杏眼快速地随着手电光扫视了一下整个空间。话音刚落,她一把抓住冷航的胳膊把他拽到身前。她示意他看左前方。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冷航一下子惊呆了。
一个黑影出现在他们左前方的一面墙下。好像两人叠在一起,连头带身子都罩着黑色的披风,看不出身材和头饰,是那种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打扮。冷航猜测那是两个靠墙的塑像,但在黑暗里他无法确定。其中的一个看上去高一些,或者年长,有点儿护着那个矮个儿的意思。
“做好准备。”冷航拍拍枪套说。
虽这么问,林静像只猫儿一样敏捷地把手伸进腰间,掏出手枪递给冷航。冷航检查了一番,装上弹夹,完成上膛的动作。林静接过手枪。接着,她悄无声息地与冷航拉开五尺——这是有利于施展拳脚的最佳距离。冷航也谨慎地做出抓捕的姿势。
那个黑影似乎一动没动,冷航和林静只用了半分钟就贴了过去。林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把手枪掩藏在下面,别人虽看不见,但她却能快速抽出来。冷航仿佛走得越来越快,距离渐渐拉近,林静费力地赶上他,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她碰着一块石头,然后踢飞了,冷航斜着眼瞪了她一下。但那两个黑影似乎没听到声响。
距离还有十余米时,冷航似乎听到了呼吸声。声音不很清晰,好像只是洞口的风声。身旁,林静的步伐有些不稳,她渐渐地放开手臂,枪口露了出来。冷航怕她突然开枪,向她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需要帮忙吗?”冷航温和的语调划破沉寂的洞穴,像火炬一样涌起生机。一股浓烈的汽油味让他心里越来越警惕。
黑色披风下面的身子仍然没有动作。林静有些紧张。冷航继续走近他们,脚越来越快,几乎要撞上了。
冷航停下来,正面盯着。林静的手电直接照向他们的头部,接着尖叫出声。
冷航似乎比她早了一步。他仿佛不经意地迅速抬起胳膊,作势抓向黑色披风。披风似乎受到冲击,突然塌陷进去。
“小心。”林静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震惊和畏缩。
冷航一句话也没说,侧身躲避。披风果然发力,向外张开,随着“呼”的一声响,披风里发出耀眼的火光,仿佛有蛊魔的眼睛在闪烁……随即腾起漫天的烟雾。
林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冷航猝不及防,迅速把林静护在身后。两支手电一齐对着发出火和烟的地方。面前的场景出乎意料,怪异至极,冷航只得狠狠地眨了一下眼以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洞穴靠左的墙壁……泥土糊的墙面露出黝黑的石块,披风原来就是靠在那里的,着火后,散架似的倒在地上,但烈火仍不停地喷向高处,伴之以浓烈的烟雾,呛得林静直咳嗽,并呛迷了冷航的眼睛,让他一时什么也看不清。
一阵恐惧倏地袭上冷航的心头。他意识到,在刚才的慌乱中,除了他和林静走动,好像还有其他的脚步声。有人从披风里脱壳出来,趁着烟雾逃走了。
这里没有灭火器、没有水,甚至没有一根扑打的树枝。这是夏天,身上穿的衣服不多,也不能用衣服扑火。他带着林静退出几米,警惕地防备着有人偷袭。
突然,一阵噼啪声,火堆蹿出一束更高的火苗,随即暗淡下去。
冷航再次走上前,火弱烟消,披风燃尽,曾经着火的东西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是一具尸体,被人倒了汽油的面部被烧得不见人形。他俯下身去,做了简单的尸检。这是一个刚死去没多久的男人,但身体好像没有其他伤痕……
林静紧紧地抓着枪柄,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儿。前面的景象简直太恐怖了,她迫使自己将注意力转向别外。她眼睛盯着其他地方,耳朵捕捉着地宫里的声音。就在这时,她听到空气中传来一种细微的声音——金属般的振动声。那个振动声不断地从右前方传来,似乎在地宫的尽头。这是一种清脆的碰撞声,很像钥匙串在响,但这个声音若有若无,正要消失。
她循着声音跟过去,很快摸到了墙壁,接着看到一个与进来时相同模样的洞口。林静察觉到那个声音是从洞的远处传来的。她右手端着枪向前走着,左手捏着手电并探摸着墙壁,越走越远。她害怕起来,但声音依然若有若无地响着。
林静举起手枪,对着洞口,战战兢兢地向前走过去。
又一具尸体。不,不是尸体,躯干还在扭动着,只是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微。地上一摊血,头部被扭成可怕的形状——脸被扭转一百八十度,转到背后去了。
林静感到脚踩在云彩上,地板从脚底塌陷下去,陡然的眩晕几乎让她倒在那具躯干上。她强忍着恐惧、恶心和战栗,以警察应有的素养镇定地寻找声源。她俯下身,将手电夹在腋下,伸手到那具躯干下面。
果然是一把钥匙。随着躯干的扭动,金属的钥匙与石板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
林静将钥匙收进衣袋里,声音随之消失。在一片死寂中,她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喘息声。她关闭手电屏住呼吸顺着墙移动,一边走一边用左手无声地摸着墙面上突出的石头尖刺,准备着随时转换方位。
林静感觉自己彻底被黑暗吞噬了。
离开冷航,她只能完全依靠自己盲目地摸索着前行,跌跌撞撞地闯入越来越深的地洞里,她伸手可触的只有一片虚空……她必须赶快逃离这个险恶的环境。
她停下来,在黑暗中等待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倾听,希望自己的心跳不要太响。周围没有脚步声,喘息似乎也消失了。我甩掉他了吗?林静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离开冷航有多远。我是朝着哪个方向进来的?冷航在哪里?但这么做没有用。她现在晕头转向,根本搞不清东南西北。
在心理辅导课上,林静听说恐惧作用于人体时,能够刺激和增加人脑思考的能力。但此时,她的恐惧却把脑子搅成一片惊慌和混乱的漩流。即使我知道冷航在哪里,也没法靠近。尽管她心里压倒一切的冲动是赶快逃开,但长于分析的头脑告诉她,唯一正确的行动是以静制动。好好待着,别发出一丝声响。就在附近。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暴徒并没有主动向她发动袭击。
她感觉一滴冰冷的汗珠顺着胳膊往下流淌,滴在紧握着的手枪上。
突然,她闻到一股汽油味向她左边逼近,仿佛是风吹来的,并且越来越浓烈。她猛然醒悟到这个暴徒就是地宫里的那个放火者,他借着火和烟雾逃进了这边的地洞里,那个将钥匙磨出声响的人或许就是他杀害的。
林静竭力保持镇定,拼命控制住自己想跑开的冲动。她小心翼翼,慢慢地向左边移动。没有喘息声,汽油味的来源难以确定,她没敢开枪,而且枪声的震动和枪弹在石头上的弹跳,容易误伤自己。
突然,汽油味向她飘来的同时,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左肩。恐惧感几乎攫住了她,本能地扭身脱开,右手握着的枪自然掉转枪口,扳动枪机。一声巨响,对方的手松开了,林静在黑暗中猛地奔跑起来。她摸索着跑向左边,发现一个新空间,变换路径后盲目地冲入一片混沌之中。
墙,墙。林静一边跑动,一边触摸着,以防撞上什么东西。这堵墙似乎无边无际,可是偶尔出现的转角又打乱了她的脚步。她的左手挥了几下都扑了空。
她现在能听到那个暴徒的脚步声,就跟在她身后,顺着墙边摸索着朝她这个方向过来。他竟然没死,甚至没有受伤。林静心惊肉跳。
她在黑暗中胡乱移动脚步,想制造出武林高手凌波微步的效果,扰乱对方的视听,整个空间全是她“嗵嗵嗵”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她碰到一条木门,门上有一个硕大的把手。她对它使出全身力量往后拽,试图拉开这道门。但门纹丝不动。她又往里面推了一下,还是不行。
暴徒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朝着她发出响声之处袭来。木门会不会有挂锁或活闩?她在极度惊慌中把门摸了个遍。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一根垂直的杆子,她顺着杆子摸下去,身子蹲下摸到杆底部,发现是插入石板地面的。门插销!她腿弯成马步,双手合力去拔,把它从插槽里抽了出来。
暴徒已到了身后!
林静摸索着寻找门把手,又一次抓到了它,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巨大的木门似乎不见撼动,但有一丝光亮透了进来。林静又拉了一下,那道好像从地狱里透进来的光亮更显幽蓝。再多一点儿!她最后又拽了一下,感觉暴徒的呼吸已贴在冰凉的背后。
林静向光亮处一跃,扭动着纤细的身体挤进豁开的门缝。一只手蓦地从黑暗中伸出,像魔鬼的死亡之手,抓住了她,要把她重新拉回门内的黑暗中。她的身子被那只胳膊从门缝又拖了进去,可怕的胳膊扭曲转动着,像一条受到攻击的愤怒的毒蛇。
林静扭转身体奋力挣脱,顺着前面稍有光亮的地洞夺路而逃。长时间在漆黑的洞穴里走,瞳孔放得很大,偶遇一点点光亮,洞穴被照得像太阳下的大路一样鲜明。拐弯,拐弯,又一个拐弯,她听见身后那扇沉重的木门嘎嘎地响着打开了,沉重的脚步声追了上来。脚步似乎快得不可思议。
我绝不可能跑过他。林静蹲下来,做出射击姿势。如果能在这里解决袭击者,我也许能凭光亮找到出口,然后呼叫孙振武团长派人救援。
这时,林静意识到这是她的最佳时机了。
但是,地洞里突然静了下来,除了她的心跳,没有丝毫动静。
她想袭击者是不是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移动几步,探索光亮的来源——左壁。左壁的石块有细细的缝,漏进些光影。林静试着用手抠那些缝,却很坚硬。她用枪托砸,砸脱一些土砂,窸窸窣窣地撒落在洞里。
有奔跑的脚步声!
林静举起手枪急忙转身,但还是晚了一步。来人不是冷航,他铁棍似的胳膊肘猛地砸在她的脖子上,她感到一股热流顿时传遍了全身。
“看看谁是谁的猎物!”一个尖细声音说。
林静只觉眼前一黑,不辨东西南北了。
在地宫的大殿里,冷航将未燃尽的布片收进袋里,用手机对着死者的面部及身体疤痕进行拍照,留待以后认尸用。此人身上没有皮夹子、没有证件,任何可资线索的东西都没有。但冷航还是认真地搜索着,对他的腋下、腹部、耳郭以及牙口都进行了仔细地检查。接着,他心头一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林静跑哪儿去了?她不见了。
去找人帮忙了吗?冷航高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在地宫里回**,但没人应答。
隐隐传来一声闷哼,但冷航没意识到什么特别。他再次抬眼看着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谁,为什么在这?谁干的?
“林静,你在哪儿?”他大声叫起来。
“你再也见不到她了。”一个声音在地宫里激起回音。
冷航迅速转身,拉开枪栓,身子靠向墙壁,做出反击的姿势。
一个同样敏捷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宫殿里闪了一下。一声爆响,躺在地上的手电弹跳了一下,光柱转了向继续照着。
幸亏把手电放在地板上而不是捏在手里。在电光火石之间,冷航往打枪的方向射出一弹,没中。这个畜生对她做了什么?她受伤了吗?还是更糟?与此同时,冷航听到头顶上响起几声子弹尖厉的啸叫,一些石屑落在他身上。冷航完全不熟悉宫殿的地形。一个翻滚过后,他落在一块尖利的石头上,来自肋骨的疼痛还没忍住,身子接着撞在墙壁上。他完全没想到会摔得那么重。风化的墙壁石块像钢针一样坚硬,他伤得不轻。
右边传来脚步声,冷航翻转身,轻轻地滑到一边,防备暴徒再次攻击。但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他计算了一下暴徒的射击次数,七次,已是六四式手枪弹夹的最大容量,如果他没有其他武器,不换弹夹是不能射击了。
冷航把手电拿在手里,躲在石柱后面,四处照照,没有发现人影,便朝着暴徒脚步声消失的那个方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