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航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凝视着一个纯白无瑕的屋顶。身在哪里，昏迷了多久，这些他全然不知。胸口粘贴着监测心律的仪器，嘴巴上罩着氧气面罩。他伸手去扯面罩，房间里响起一片惊呼声。
“醒了，醒了。”
头依然很痛，冷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试着坐起来，只见孙振武、莫晓等人围在他身旁，一个个伸出手来准备帮他。
“你要休息！”孙振武说着，小心翼翼地在冷航身下塞进两个枕头，让他躺得高些。
冷航听从了他的建议，感觉脑子一阵阵眩晕，如坐在过山车上一般。现在是什么时间，事情怎么样啦？他感到有点儿惶恐不安。
“别担心，一切会好起来的。”孙振武安慰道。
冷航更觉得如坠云雾中，蓦地坐直身子。
之后，一切都回想起来了。“武器找到了？人抓住了吗？”
“没有。”孙振武在病房里踱着步子说，“但请相信，地面我们已经封锁，各路工程兵已经完全深入地宫中，他插翅难飞。”
冷航的头又一阵阵痛，同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在理智的边缘徘徊。他看着孙振武和莫晓，但是一些可怕的景象模糊了他的视线：发射，爆炸，基地受袭，山体塌陷，生活在山里的乡民莫名其妙地死去。
他不去想这些骇人的景象。这是精心策划的恐怖活动，他提醒自己。虽然从得知动能杀伤性武器流入戎城时就想到了恐怖活动，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看到恐怖活动对国家和人民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
“你能确定？”冷航质问孙振武，“你能制止严重后果发生？”
孙振武有点儿慌乱。
莫晓斗胆说：“孙团长，我建议你立即请示上级采取其他防范措施。虽然我们可以抱着一线希望搜查成功。同时，请你好好想想，如果敌人要发射武器，必定是经测查确定可以造成严重后果的地点。炮弹的威力范围、爆炸冲击波的范围你是最清楚的。你得立即行动。”
孙振武漠然地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莫晓感到很沮丧。孙振武或者在坚守一个军人的荣誉，但关乎国家利益和民生的事哪里还能顾及个人私利，他甚至怀疑孙振武也许具备一个军人应有的果敢和英武，能够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但似乎缺乏放胆仗言的参谋协调能力。
孙振武拿着手机，茫然地看着。莫晓将氧气面罩重新给冷航罩上，然后打破沉默。“孙团长，”他客气地说，口气听上去像一个下属请求上级，而不是军警协作的同盟，“十多年前，我目睹了冷航父亲为维护戎城的治安献出生命，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全力维护国家和人民的安全，决不让坏人得逞，决不计较个人得失。”
“对不起，我不知道……”孙振武看上去窘迫而不知所措。
“我不是说牺牲的事。”莫晓说道，“我想说，在高于一切的国家利益、人民群众的生命尊严面前，我们的个人荣誉算得了什么呢？”
孙振武点点头。“从军二十年，我从来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何况小小荣誉？”
“现在，我们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生命至上！”
“你是说取消会议，疏散威慑范围内的人群？”
“这是目前你需要报告的。搜捕那伙亡命之徒，搜寻动能杀伤性武器，是我们的应有之责，必须继续全力以赴地进行。但首先得保高层领导的安全，保证辖区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我刚才说过，生命的尊严高于一切，而且这些人正是我们在这里流血流汗保卫的目标。”
“取消会议不是我能决定的，责任恐怕也不是你我能够负得起的。”
“您想想，还有得选择吗？”
孙振武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窗外，他的目光扫出去看着远处逶迤绵延的山脉。“我们的警卫条例规定，别管警卫对象怎么做，你只要保证警卫对象做好他要做的事。请求取消会议超过了我的职责。”他的话里突然透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在严峻的现实面前谈个人荣誉是愚蠢的，但奉献和牺牲必须闪耀理性的光辉。”
莫晓点点头，似乎有所触动。“不过，参谋的话不可不说。”
孙振武似乎没有听见，他的目光透过玻璃窗凝视着影影绰绰的远方。
“你的建议未雨绸缪，有利于为我们应对目前的形势赢得时间，虽然值得称道却不符合我们的规定、不符合我们的信念。部队把我培训出来就是干这个的，临阵时妥协，绝不可能。离会议召开还有十个小时，我们还有时间。”
莫晓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请求与会领导从会议室里撤离是警卫人员做起来最难堪的事。”
孙振武看上去很不安。“但把会议领导放在敌人的枪口上，更是极其危险。”
“是的，孙团长，所以我提议你向上级提出建议。”莫晓说，“只是也不必现在，可以在最后关头，如有必要安排疏散。”
孙振武摇头道：“取消会议是所有人都不愿做的。”孙振武的语气铿锵有力，“半夜疏散人群也是轻率之举，不论是在部队还是民间，都会造成混乱和恐慌。而且，坦白地说，这是军队的大忌。”
不是那么容易准确勘测的。而且，基地建设极其坚固，即使导弹也未必可以袭击。前期我们已经搜遍了地宫所在地面的每一个角落，地宫里面的通道都在逐个地搜索，我确信那个藏在地宫里试图对我方发起攻击的人不久就会被搜出来。当然，如有必要，我们可以讨论紧急疏散的事。”
冷航虽然不能说话，却顿生敬佩之情。孙振武的冷静和敏捷的思维让他叹服。
他活动了一下双手，感觉清醒和轻松了许多，便自己取下氧气面罩，坐起来。莫晓要帮忙，被他拒绝了。“你觉得你能找到吗？”他问孙振武。
“我的工程兵已经按图索骥进入了每一个通道。据舒勇说，敌人从东地宫进入的可能较大。一是那里有几条通道绕行悬崖往西接近基地，二是只有在东地宫发现了敌人。”
冷航对他的话十分认同。“林静找到了吗？”
孙振武沉痛地摇摇头。“应该就在找到你的那一带，你放心，我安排了一个专门的搜救组在找她，不会有问题。”
“杨帆呢，有消息吗？”
莫晓摇摇头。
冷航从**爬起来，像从未负伤、不是刚从昏迷中清醒的人一样，走到前面的衣架上取自己的衣服，没有人阻止他。
“我们的地面搜索人员都在找杨帆，我也已经把杨帆失踪的消息发给了军事禁区的巡逻部队，几乎有上百人在无缝搜索，只要他在范围内。”
冷航一边穿衣，一边不置可否地翻开手机。“这将是一个无眠之夜。”他说，“我要去找杨帆。我相信只要找到他，事情就会有突破。”
“只有十来个小时了。”孙振武皱着眉头说，“黑灯瞎火的，你去哪儿找？而且你得掌握全面情况，这里的指挥需要你。等关键时刻临近，我们得一起做应对紧急状况的决定。”
冷航明白他的意思，但愿没有“关键时刻”。
莫晓看上去十分不安。“我带人去找杨帆，但是我不知道他可能去了哪里。”
孙振武发火了。“他不是向你请假外出的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缓和了语气，继续说，“你可以去问问村里的龙景力，他可能知道些杨帆的事情。”
“不，还是我自己去。”冷航说，“我们离开医院吧，一起回村民活动中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