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栖和白简留在城里找了一夜,临到中午才回到书院,赵云栖顾不上其他,心底只盼着小舅舅受了伤先行回到书院里。
然而,书院里却是连老爹都不见人影。
一连问了几个,都说不清楚。
两件事凑在一块,赵云栖心底更是不安,直觉和小舅舅出事有关。
“不行,我要再回城去看看。”
赵云栖刚踏出院子,就和外面的陆长安险些撞个满怀,后者瞧见二人,目光在触及两人未换过的衣裳略有些微妙,而后便招呼道,“赵同学,白兄,你们急匆匆的这是?”
“长安,你可有看到我爹?”
“山长出去了。”
“可知道去哪儿了?”
陆长安摇摇头:“卯时初,晨起练字时瞧见来了个人交给山长一封书信,山长看了之后便急匆匆走了。”
“书信,什么书信?”
“我不清楚,只隐约有听到那人提及了顾公子,许是与此有关。”
赵云栖不自觉地轻咬住下唇,心道果然,联想到在顾家老宅那夜,老爹和小舅舅势必瞒着自己在做些什么,既然老爹出面,她该在书院等老爹回来再商议……
陆长安盯紧了她的神情,关切问道:“我看山长离开时神色凝重,顾公子是否出事了?我见昨日夺册结束时他还与山长在一起。”
赵云栖闻言回过神,对上陆长安关切目光,眼下这情况也不能为外人道,遂佯装嗔怒应付道,“难怪,我说昨天夜里京都城里怎么那么吵闹,敢情是我舅舅又闯祸了,也不晓得又寻了哪家花楼的晦气,惹上了麻烦。”
陆长安的眼底闪过锋芒,略是不解:“顾公子……逛花楼去了?”
“估摸着又瞧上了谁,惹了人家背后的金主,叫人讨说法讨到书院里来了,上回他还因为这被人追杀呢。”赵云栖也没想到当初小舅舅编的这套说辞还能派上用场,不由看了眼白简,“是吧。”
白简点了点头。
陆长安脸上露出一抹赧然,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想着,能有什么可帮忙的。”
“你们在这次论书会中已经给我们明泽书院长脸啦。”赵云栖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过往后要是有人问起顾成帷与明泽书院的关系,你绝对说不认识!”
此番调侃的语态,将刚刚赵云栖匆忙回来的模样给揭了过去,她打了个哈欠:“我爹还没回来,那我先去睡会,白简,你正好与长安一起回去。”
白简点点头,目送了赵云栖进院子后,扭头看陆长安,神情泰然:“今早课上,夫子讲的内容,还要劳烦陆兄你为我复述一遍。”
“那是自然。”陆长安笑了笑,“昨日你们在京城真的没事吗?”
“没事,就是听闻了些消息,想着是不是顾兄闯了祸,才赶回的书院。”
陆长安点了点头,尽管心有疑惑,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二人回了学生院舍。
赵云栖这一觉睡的是极不安稳,又是梦到小舅舅因为解不开机关被乱箭射死,又梦到他身受重伤,后来还梦到他被凌公公的人抓到,架在火上烤,不住地喊救命。
待醒来时,满身的疲惫。
天色已经暗下,屋内外分外安静,琥珀点着一盏蜡烛照明,见她醒了,给她端了茶水:“小姐一直在梦呓,说什么不要死,是不是做噩梦了?”
赵云栖点点头,梦到了小舅舅的各种死法,真不是好兆头啊。
“我爹回来了没?”
“半个时辰前回来的,还来看过您,眼下应该与白公子在议事。”
“他回来了!”赵云栖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还与白简在议事。
“嗯,不过老爷看起来很是疲惫,与小姐你中午回来时一样。”
琥珀话没说完,赵云栖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琥珀赶忙拦住她:“衣服,衣服还没穿呐!”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已然沉默了许久,赵秉承拿着两枚玉佩,轻轻摩拭。一枚是白简交予他的束脩,一枚则是爱妻遗物,并在一块,竟一时难以分辨。
“你可知这玉佩是何来历?”
白简忖思片刻:“学生不知。”
“这是栖栖的母亲留下的东西,不能说这世上绝无仅有,与其相似的,却不会超过三块。”赵秉承抬眸,目光直视看似纯良懵懂的学生,并无情绪波动。
白简只是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块玉佩是与与画像在一块的,似乎画像上面还落了三字,蝇头小楷,颇是秀气,却因为隔着时长而看不清那名字。
赵秉承的目光因着白简的沉默停驻稍久,年轻人模样生得好极,仔细说来,甚至还有一丝丝熟稔,掩藏在记忆深处模糊的记忆被撬动几分,与眼前年轻人的轮廓隐隐重合。
他忽然道:“你是涠洲人?”
“学生从未到过。”
“你未到过涠洲,又如何知道涠洲。”
“是顾兄教我。”白简如实道,“若旁人问起,便道自己是涠洲人,专程赶赴明泽书院求学。若有人追根究底,便道中途变故失去记忆,唯有一封荐学信,落款为谢,再无其他。”
赵秉承瞳孔微震,涠洲谢姓,沧桑双眸之中泛起激动异色:“你可知谢鹤辞?”
话音落下,白简心头那幅画上的落款仿佛被风吹拂开了灰尘,清晰跃然纸上,正是谢鹤辞三字。
“……”他如今样貌,完全是照着画像而来。
“当年黄老推行沭阳变法,要写万民书。谢鹤辞五岁阅百文,出类拔萃,那万民举倡书就是出自他之手,鼓舞了无数人心,只可惜那文章最终在清缴时被一道烧毁,没能留下来。”赵秉承眼神灼灼,看着白简。
皆说当年之人都已经死了,齐老不就还活着么,那或许……他也活下来了。
白简沉稳,尝试解释道:“黄老被杀,学生屠尽,也许,这个谢鹤辞也死在当年祸乱……”
“是了,定是也遇到了伏击,否则怎会失了记忆。”赵秉承恍然,仿佛困扰心中的疑虑都有了解释,越发觉得他是。
白简哑然片刻,无奈无法道出真实身份,却也无法否认谢鹤辞的身份。
半晌无言,对上赵秉承那怜爱后辈的眼神……隐约和赵云栖认定自己是修仙之人时,重叠一块,父女一脉相承。
“像,确实是像。”赵秉承越打量,便愈是觉得与记忆中那少年有七八分相似。
而有顾成帷佐证,再加上玉佩,心中已然是笃定。
未待他再开口,书房门“嘭”的被推开,赵云栖闯了进来,看到书房内只有赵秉承和白简,急忙问:“爹,您去找舅舅,找到人了没有?”
赵秉承将玉佩纳入怀里,淡淡道:“他能有什么事。”
“可他闯了凌府,还受了伤,爹,舅舅去凌府究竟想做什么?”赵云栖又岂是能被轻易忽悠过去的,“您此去可有收获?是不是书院目标太大,你将舅舅安置在别的地方了?”
赵秉承心中一触,什么收获,几乎是无功而返。
等他赶到千凌渡,那里已然什么都不剩了,依稀看能看出打斗过的痕迹。
成帷必定出事了。
可面对女儿殷切神情,赵秉承不能如实说:“祸害遗千年,哪那么容易出事,他在外这些年,有的是本领,到我回来时城中都还有官兵在搜人,想必他早就离开京城了。”
赵云栖却不肯信这说辞:“爹,你有事瞒着我。”
“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赵秉承抬了下眼眸,视线在她和白简之间流转了下,面色陡然严肃,“一夜未归,还留宿客栈,你们昨日干什么去了?!”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