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始前,宁汐一心做着最后的准备。她派俞扬帆下楼去买咖啡,怎料没过多久同组小刘急匆匆推开玻璃门:“宁姐您快去看看吧,俞扬帆跟金总的太太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
“好像是金太插了俞扬帆的队,可他死拽着人家不放偏让人家重新排。”
宁汐放下资料就往电梯口赶,自动门闭合的前一秒才抬头问了句——“在哪儿?”
“二楼,员工cafe。”
彼时,俞扬帆正背对着吧台怒发冲冠,那面目紧绷的样子像极了一头年轻气盛的犀牛,他抻着脖子,脸色涨得通红。对面不远处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位貌似30不到的少妇,一身luxus行头令她看上去有种超出年龄的雍容。
宁汐一口一句“抱歉”地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二话不说将俞扬帆拉到一边,狠狠使了个眼色,接着转身走向漂亮女人。
女人余光一瞥看管事儿的来了,搂了搂披肩,眉眼一斜,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宁汐便率先欠身说道:“金太太对不起!您先消消气,给您造成的任何不便我们都感到非常抱歉。”
“你是谁?说得上话吗?二话不说就抱歉抱歉这是敷衍谁呢?”宁汐张张嘴,却被剥夺了开口的机会,“你们百纳员工的素质就这样的吗?不就是买个咖啡吗?客户是上帝,哪有跟上帝较劲的?”
宁汐迅速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好声好气地说道:“金太,我是他的直系上司。新来的员工,经验不够丰富,年轻气盛纰漏多,还请您大人大量多多担待。对了,金总已经提前上去了吧?按道理说我们该请您一起上去的,怎么好意思让您亲自在这儿排队买咖啡呢?是我们考虑不周,还请您原谅。”
原以为金太会借机大发雷霆,怎料听到“金总”两个字的时候她突然撇开目光,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按说洽谈合作这事儿并非出席晚宴,很少有合作方拖家带口前来。加之业内有传闻说金总跟这位娇妻是三婚,因此娇妻对他虚与委蛇的行踪总是不放心,时而查岗时而跟踪。公司面临财务危机那段时间,金总工作忙,见客户,几天几天夜不归宿,她怀疑老公情变甚至找私人侦探暗中调查,结果闹出了好大一个笑话。
此时此刻,宁汐揣测着金太脸上的表情,似乎验证了传闻的真实性。
趁着金太尚未作出反击,宁汐快步走向吧台端来一只托盘,往桌面轻轻一置:“金太,这是公司面对员工新出的一款甜品,专请法国糕点师为咱们百纳量身定制的,分子技术,超低卡路里,您尝尝。”
金太脸色一拉:“一块甜点就想把今天这事儿抹过去了?我先生可是来谈项目的,你们也太能敷衍人了!”
“我不是敷衍了事,我们的工作就是站在客户的立场上解决问题。您别着急,咱们冷静分析分析。”宁汐说着向前凑了凑,将咖啡轻轻推至她手边:“金太您看,百纳这么大可谓人多嘴杂。这世间事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咱们也想象不到传闻将会被歪曲成什么样,我们再怎么阻止也没办法堵住在场所有人的嘴不是?现在年轻人依赖网络平台,动不动就用vlog记录生活点滴,刚才那件事是我们员工不对,但咱们女人天生感性易冲动,不小心就过分表达了。现在咱们不得不警惕,这整栋大厦人际复杂,倘若恰好有金总公司的竞争对手从中作梗给您录下来,等日后发酵可就不仅仅是对您不利了!”
金太能走到今天也绝非蠢人,一举便抓住了核心:“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我?”
宁汐双手端起咖啡毕恭毕敬呈递上前,眼看就要举案齐眉了,她微笑着说道:“金太太您多虑了。您看您端庄又优雅,金总又是我们的重要合作方,您受益我们也受益。说来说去今天这事的责任全在我们,是我们没安排周到,对员工的管理也有待加强。您看这样行吗,您先吃点甜点休息休息,我马上让他来跟您道歉!”
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大半,俞扬帆扶着吧台,远远儿看着宁汐对那女的低声下气句句陪笑,又气又懊恼。他刚才将视线移向桌面,宁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现在、立刻去给金太道歉。”
“你是说我错了吗?不插队的规矩小学生都知道,她有钱就可以随意打破社会规则吗?”
“在公司、在谈判桌上,规则是客户说了算的!”
俞扬帆冷笑,狠狠撇过脑袋表示抗拒。
宁汐沉下一口气,继续同他讲道理:“距离双方协议达成还有十分钟,你知道现在是多么关键的时刻吗?你知道你的一个所谓的正义举动会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吗?她完全可以抓住这事儿不放,轻而易举要求百纳让出点数,更可以以这件事为由单方毁约!”
这么一说,俞扬帆有点怵了,“真的吗?”
“不然呢?我知道你热血你正直你不媚俗,但凡事总得考虑集体利益吧?你若因为个人私心拖大家下水,后果怎么样你想过吗?”
“……”
“去道个歉吧帆帆,刚正不阿是很man,但能屈能伸的才是Superman!”
俞扬帆听罢,瞬间满血复活:“就为这两个字,我去!道到上帝满意为止!”
“Super man?”
“你第一次叫我帆帆!”
宁昌德从“大禹酒家”出来,满脑子都是高明坊满宴席劝酒的画面。人行道口,老曹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绿灯啦!想什么呢!”
这个高明坊是宁昌德跟老曹共同的老熟人,早年间弃政从商,理念先进,早早儿把闺女送到了国外留学。待毕业之后,闺女在伦敦找到了工作跟着就嫁了个当地的老公,这不五、六年没回来过了,最近专程回国陪父母,可是把高家老两口高兴坏了,拉着女儿到处请客。
“不就是倦鸟归巢吗?孩子回来是该高兴,可用得着成天到晚吃来喝去吗?就我所知这三个周他们都请了八回客了。”
“怎么老宁,眼红了?别呀,咱俩不知道比老高幸运多少倍呢!儿女虽忙但毕竟同城,想见的时候随时都能见到!”
“幸运什么呀?我看这同城跟异地没差别!”
老曹笑笑,低头不言语。宁昌德背着手沉默,走出好一段儿又突然扭过头来:“哎我说,你见识比我多眼界比我宽,如果我们家组织场家庭旅行,你有没有好点儿的建议? ”
……
告别老曹,宁昌德往家的方向走。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胳膊一伸,顺道拦下辆计程车。
走出电梯,宁昌德二话不说往宁汐办公室里钻。俞扬帆正好看见了,立马跟进去。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找宁汐。我是她父亲。你是新来的吧年轻人?”
俞扬帆一听立马毕恭毕敬起来了:“叔叔您好,我刚入职不久。我叫俞扬帆。”说着看了一眼手表,“组长她开会去了,估计还得一会儿。”
“俞——扬——帆?这名字好,积极乐观。宁汐领导力很强,你跟着她学准没错!”他说着,往旋转椅里一落,“小俞啊,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爸妈都是医生,就在咱们市医院工作。”
“医生啊。”宁昌德稍许沉吟,接着点头说道:“那行小俞,你先忙你的,我在这儿等等。”
待俞扬帆转身出去,宁昌德坐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他左动动右翻翻,直到被压在键盘下的纸张一角吸引了过去——“Boston面试准备”。
Boston?宁昌德凭借仅有的一点点语感拼读起来——“波斯顿”?是宁汐说过的那家外国公司吗?想到这儿,内心不由闪过一个激灵。恰逢此时,俞扬帆端着茶盘推门进来。
“叔叔您先喝点东西。”
宁昌德可顾不上喝茶,拽着人家就问:“小伙子你帮叔叔看看,这是波斯顿吗?”
俞扬帆扫了一眼,点点头:“对,这是美国的一间非常有名的咨询公司,业内翘楚,宁姐在职业上的追求可是众所周知的!”
宁昌德面色一僵,哐啷一下站起身。
“叔叔,您这是——”
“没事儿,屋子里有点闷,我下楼转转。”
“那行,茶水间有免费的饮品,二楼有咖啡厅和休闲区,您需要什么说我的名字记账上就行!”他想想便又掏出手机,“您不如记一下我电话,有事儿立马联系。”
宁昌德路过茶水间,看到整齐摆放在柜子上的依云。记得机场要卖二十多一瓶吧?他一连拆开三瓶,喝到见底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乘电梯下到二楼,自动门敞开的瞬间宁昌德不由向后靠了靠。嘿,这装潢,这格局,这灯光,可是比星巴克气派得多!宁昌德第一时间掏出手机连拍几张,这可是女儿所享受的待遇,就算不拿来当作饭后谈资,发在朋友圈也很气派了。
他站在吧台一侧四下张望,突然看到桌角放置的免费纸巾,抽过一张攥在手里揉了揉,这高级嘿,无漂染、加厚又柔软,一看就要比饭店的贵多了!随之抓起一沓迅速塞进挎包。侧身瞬间,目光落向一旁的环保吸管,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跟塑料的好像不太一样!想着想着便抽起一把要往包里塞,然而还没得逞便被吧台内的服务生逮了个正着。那人连忙从长桌后绕出来:“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没什么。”宁昌德捂着包就要离开,却被对方一语叫住——“先生,我们的纸巾不是无限量提供的。”
“那也没写着要收费啊?”宁昌德做贼心虚,不由提高了嗓音,说道:“我女儿可是你们这儿的员工,要不我叫她下来给说道说道?”
“先生,我们这有监控,按照规定,您这种属于偷盗行为。”
“我……我这不是一把拿多了吗?拿你点纸巾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
宁昌德也怕给女儿抹黑,没有继续大吵大闹,只好悻悻将纸巾跟吸管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