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先解决库存问题。目前库存不够，运输上也存在着一些问题，关键是现在对方催得很紧。”
“好的，情况我都了解。我会尽快就跟客户沟通！”
宁汐侧耳夹住手机，手指在键盘上飞驰，结束了大半个晚上的忙碌，这才感到饥肠辘辘。她穿好一只鞋，将门推开一条窄缝，正要穿另一只，他的声音当头压下来：“这么晚了，要出去？”
宁汐闻声抬眸，嫣然一笑，道：“我加了这么多班熬了这么多夜，突然得出了一个理论，要不要听听？”
贺宇韩微微附身，轻触她的鼻尖，抛给她一个“说来听听”的眼神。
“当你坚持了一个晚上没有吃饭，几乎就快要成功的时候，记住千万不要点外卖，一定要走出去！去吃你最想吃的 ，喝你最想喝的，要不然会输得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贺宇韩半眯起眼睛，从她手中摘过钥匙，手臂一勾，轻而易举将她卷入怀中，“人都归我了，以后心啊胃啊都得归我照顾！说说吧，现在最想吃什么？”
翌日。
宁汐刚要走进会议室，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她收回迈出的右脚，闪身到一旁接听。
“喂爸，什么事儿？”
“闺女，最近你公司附近开了一家水果店你知道吧？”
“是吗，应该是刚开的吧，我还没怎么注意。”
“我可跟你说，这两天电视上一位教授天天讲，平时要多吃柠檬，现在这个季节容易感冒，身体上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就立马吃半个柠檬。”
“行爸，知道了。我这会儿赶着开会呢。”
“好好好，你先开，先开。”
“那我先挂了，晚点儿跟您聊。”
“哎对了，还有百香果，那个柳橙也不错！至少早晚各一个，维生素特别充足！”
“知道了爸，先挂了啊！”
要说工作时间宁汐最怕什么？最怕宁昌德来电话。短话往长里说，没话都要找话说。宁汐心里明白，他这是关心自己，是事无巨细，可他不了解公司的工作节奏，特别是繁忙关头，他的“关心”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又不能表现出不耐烦，怕驳了老头儿的面子，更怕伤了他的心。
宁汐原地发了个短暂的呆，跟着便被同事拉进了会议室。
自从上次拱手让出瑞士的项目后，部门再无大动作。直到最近，由于业绩出众，宁汐得到一次升职机会，前提是必须拿下abb的项目。
aab是一家总部在瑞士苏黎世的瑞士-瑞典的跨国公司，经营范围主要以医疗器械、人工智能等领域为主。要说类似项目，宁汐做过不少，然而这一单并不简单。于内，她被同样极力争取的Vivian屡穿小鞋。原因倒也不难解释，无非是瑞士那单，Vivian原以为宁汐一旦拒绝，自己便理应成为接手项目的不二人选，怎料宁汐大力举荐了别人。于是在aab项目的组内合作环节，她有意进行各种阻拦。然而再怎么制造曲折，却终敌不过俞扬帆这位保护神。
对外，这个项目牵涉到了四方公司同时竞争。其中一方名为“胜远”，是“百纳环球”安排的围标公司，而另外两方，一方是业内新晋黑马“百联”，另一方正是“朗宁集团”旗下的“星文咨询”。
作为项目主管，宁汐可没少花心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咱们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掌握对方的即时动向。一旦朗宁跟胜远有压价的势头，咱们两家必须立马联手胜远同时降价，争取第一步在价格上将他们挤掉。如果不作用，再启动下一步计划。”
与此同时，宁汐摸清了aab在华项目经理的所有喜好，私下里三顾茅庐，好不容易得到了对方的“接见”。
这日，宁汐跟经理陆亦约在aab近郊一间高级日料店。知道他喜好收藏唱片，特意备了一张RCA shaded dog stereo第一刻的古典黑胶。当陆亦撕开朴实无华的牛皮纸包装，目光亮了起来。然而他佯装淡定，浅声道谢。
在他跃跃欲试的暗喜之中，宁汐趁机开口 ：“陆经理，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今天我不仅带了这份礼物，还揣着满满诚意。我们百纳环球在业内声名远扬，相信您一定有所耳闻。今日私下里约您出来，不是为了讨人情，而是希望能够锦上添花。不瞒您说，我们百纳真心期待与aab合作，一方面是棋逢对手，一方面是取长补短。而出于私心，陆经理，我第一眼见到您那次就已经甘心做您的迷妹了。”
“哦？”陆亦挑眉：“此话怎讲？”
宁汐笑笑：“看得出来，您也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起来的。”
这话极大程度引起了陆亦的兴趣，随即举目问道：“哦？这也能看出来？”
“您背的这只公文包是意大利老牌the bridge的经典款，从表面划痕来看已经用了很久，但显然经过精心养护，右边肩带处的铜扣应该更换过，虽然看上去与左边的没区别，但实际在光泽上还是有差异的。”
宁汐停顿，目光落向他的皮鞋：“您这双鞋子也穿了挺久，但保养良好。还有啊，您开着一辆帕萨特，按道理来讲，像您这样身居高位的管理层再怎么低调都不该是这套标配。说明您作风节俭。”
陆亦不动声色，却掩不住一丝赞赏的目光从眼角流露。
宁汐立马眨起星星眼，一脸崇拜地说道：“陆经理，我打心眼儿里以您为榜样，非常期待跟您学习。”
宁汐可不是什么赤手空拳的小白兔，和聪明人相处，就是要他们自以为是，架空他们智商的优越感，经历的优越感，人生方方面面的优越感。
宁汐暗暗屏住呼吸，不断瞥向陆亦，见他盯着碗碟目光不移，半晌，干脆伸手拿过酒壶。
“陆经理，我这个人不聪明也不灵活，但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怀揣真心最重要，也相信勤能补拙。我喝不了酒，但还是想敬您，希望您能够感受到我宁汐的真诚，感受到我们百纳的诚意。”
一壶酒下肚，宁汐直接被送上了救护车。
这事儿似乎感动了陆亦，第二天他便打来电话询问状况。
在宁汐看来，这无疑为一个好兆头。然而贺宇韩却不为她感到庆幸。他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宁汐正躺在沙发里吃一盘车厘子。
“甜吗？”他黑风扫脸地问道。
“甜！特别甜！你是用蜜洗的吧？”宁汐说着，翘着脚咯咯笑了起来。
贺宇韩挨着她坐下，宁汐主动示好，将脑袋挪上他的膝盖，说：“别生气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不喜欢你板着脸关心我。”
贺宇韩拿起一颗车厘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温暖的掌心覆上宁汐的额头。她刚刚反手抱住他的手臂，他皱眉，一个俯冲吻上她的嘴。
宁汐清醒地尝到了，那个吻是樱桃味的，节制的、恋恋不舍的，像极了他的性格，拘谨、冷静、分寸感极强。
然而还没过一个周，宁汐得到了一条令她震惊的消息，命运的天平毫无怜悯地倾向了朗宁。
她立刻去电陆亦，陆亦说上面打了招呼，让宁汐别再坚持，再怎么努力终将于事无补。宁汐无奈，只好请江源帮忙调查。没出半日，江源那边给出回复——本该置身事外的宋窈竟动用私人关系将项目优势盘踞在手。
宁汐明白，又似乎不那么明白。于私，她怎么看她都像在针对自己。于公，她宋窈也太急于在朗宁占有一席之地了！
凌晨五点，晨光微熹。宁汐起身，赤脚走向阳台。没一会儿，一只温暖的手掌盖上她的颈端。
“这么早？”
“睡不着。”
他不作声，与她比肩而立，昂首看了一会儿远山，重新开口说：“进屋吧，在这儿容易着凉。”
“就想站一会儿。”
他不勉强，只身进屋，很快就又重新回到原地，手上多了拖鞋跟薄毯。他将毯子打开，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宁汐瞬间跌入了一种沉默的，心照不宣的悠然。
他这个人向来如此。她不说，他从来不多过问，却总能最快感受到她掩于冷静表面之下的波澜。
宁汐眯眼，细嗅他颈窝里的体香。
她说她喜欢清晨的风，好像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微笑沉吟，说就算继续这么走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最近的大风天，似乎要将整座城市吹垮。吹得交通满目狼藉，宁汐的心里却是井然有序。即便被朗宁抢占了先机，可她仍要放手一搏，毕竟在合同签订之前万事都有可能。
眼看项目就要被朗宁拿下，千钧一发的关头她接到了宋窈的电话。她约她见面，在他们几个常约的一间咖啡店。
宁汐赶到的时候，宋窈已经着一袭黑色长裙在吧台右侧的圆桌边静候了。
“哟？这么隆重？又准备去哪儿赶场啊？”
“你说呢？”宋窈红唇一扬，猫眼高高挑起。
“我怎么知道？”宁汐喝了一口咖啡，深深揣测着她的不怀好意。
“是你要请我吃饭，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着宁汐一脸莫名，宋窈咯咯笑了起来，接着不慌不忙掏出只牛皮文件袋撩向桌面。
“超五星饭店免单券。打开看看。”
宁汐百思不解，抛去一个质疑的目光。她拆开了来看，目光扫过前三行，接着便停顿在了宋窈的脸上。
宋窈若无其事地抹去唇角的咖啡渍，眉眼轻挑，道：“你不用怀疑，上面就是朗宁的供应链报价跟相关所有数据。”
宋窈的这招回马枪杀得宁汐很是疑惑。怎么，难道她立足不成决定破罐破摔、里通外敌？
没道理啊！
“朗宁不已经势在必得了吗？”宁汐凝眉，“怎么，试探我？”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只是私人交情，不代表公司立场。我宋窈从来不随便欠人人情。”
宁汐低眉，“该……不会这么便宜我吧？”
“没想到我的好心让你感到如此不安。那我干脆好人做到底，给一个让你心安的解释好了。事实上这单合作与我本人无关，可项目直接负责人是我在公司的内部敌人。虽说你俩都是敌，可某些时候，外敌胜过内敌。我明目张胆地争取，公司最多以为我手长抢功，接着我暗地里扭转风向，干脆给那bitch沉痛一击。”她说着，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水杯，“来，友谊万岁。”
宁汐半信半疑地端起杯子，正要与之相碰，宋窈猛地半收回手，说道——
“对了，还要通知你一事儿。我恋爱了，随时准备结婚。”
“是吗。”
“怎么，以为我这种人嫁不出去？”
宁汐并未感到过分吃惊，宋窈打小就是那种活在标准之外的女孩。
“恭喜你。”她浅笑道。
宋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说她高傲自信，她比任何人都自恃渺小。你说她支离破碎，事实上她比任何人活得都要完整……
凭借这张昂贵的“饭票”，百纳顺利拿下了aab的项目。宁汐自是功不可没，没过多久便被提拔成了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