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窃窃私语,却还是被宋惠明听到了。她缓缓转过身,直视女孩的脸,挂着一脸惨淡的笑。
“这只包是我女儿努力赚钱买给我的,我没有理由不好好珍惜。再说了,我追不追出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年轻人,多关心关心你们自己!”
宋窈坐上计程车,城市的浮光掠影打后视镜边缘一幕接着一幕划过。
在这种艰难的关头,她的脑中全都是许淼的脸。他不仅是她的阳光,还是她的良药,一剂治疗安全感缺失的良药。大多时候,他总是事无巨细,随叫随到。每每遇到矛盾,还没等宋窈开口他便抢着道歉。而更多时候甚至不等她开口他就准备好了她所需要的一切——一个主动奉上的解释,一个梦醒时分的拥抱,凌晨三点的及时安慰。
在某个辗转难眠的午夜,宋窈猛然意识到,自从认识了许淼她再也没踏入电玩城半步,就连会员卡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可毕竟是比自己小了四岁半的男孩,心思不定的年纪,未来变数又怎能说得清?
宋窈原本有所顾虑,可宋惠明的反对恰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出于对母亲威信的挑战,她执意与许淼定下婚期。
没有轰轰烈烈的求婚,没有祝福满满的仪式。他们只是挑了个再平凡不过的星期三,到民政局签字盖章。宋窈一再跟自己强调,跟许淼强调,婚姻本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那些声势浩大的派头,她才不稀罕呢!
可当她路过一间婚纱店,却还是忍不住驻下足来。许淼看出她的失落,上前一步裹她入怀。
他说:“老婆,我发誓不久后一定补给你一场隆重的婚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宋窈仰起脸,抛出一个堂而皇之的笑,“一言为定!”
兴许是酒精的过度作用,那天晚上,他俩都失眠了。许淼躺在**,宋窈躺在他的胸口。氤氲的黑暗中,她将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许淼,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半眯起眼睛,细细回忆了一会儿,答道:“有一次我们约会,你迟到了,事后跟我讲原因,我发现你是那么热爱你的工作。要知道,在德国,加班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大家按时上下班,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占用。”
宋窈笑笑,表示了解。
“那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她再问。
“有次下雨,你让我去公司接你。那天你穿牛仔裤跟香奈儿的短外套,背着一只Gucci的包。咱俩走到公园门口的时候,你突然脱下外套摘下包包塞给我,还没等我反应你就已经转身把自己的伞给了一位年老体弱的拾荒者。”
宋窈张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许淼打断。
“对了,还有一次。那次你喝多了,大概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凌晨两点我接你回家,帮你卸妆后才发现原来素颜的你五官也没那么完美。我突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我喜欢那个精致的你,但我爱这个不完美的你。当下就有了想要结婚的念头。”
“这么说,我什么样你都喜欢?”
“喜欢。”
“如果我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风光呢?”
“喜欢。”
“如果我的生活没你看到的那么精致呢?”
“喜欢。”
“如果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大龄女人呢?”
“在我心里,你只是一个要人呵护的小女孩;在我眼中,你一向都是特别的存在。”
许淼的肯定令宋窈动容。她决定跟他摊牌。
“说实话,我……我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不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我的包跟衣服,大部分是跟朋友借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是自己买的,还都送给了我妈。”
“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说明你有实力,送给阿姨说明你有孝心。”
“也有一部分是租的。”
“我知道。”
“你知道?”
“上回我帮你洗牛仔裤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单据。”
“是啊,如你所见,我没什么存款,大多是充面子罢了。”
“我理解。”
“你不后悔跟我结婚?”
“不后悔。”
“单身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婚后——”宋窈放慢语速。
“老婆,我爱的是你。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赚钱是男人的事,没能让你享清福就已经是我的责任了。不过我现在可以做教练,做好了指不定哪天就能开售正规课程。”
“你现在研一刚结束,然后呢?有没有想过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这沉默来得突然而冗长,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显得无比尖锐。
良久,许淼缓缓说道:“我休了一年间隔年,然后回去准备毕业。我拿着欧盟长居可并没有入籍,随时可以回国。或者你跟我回德国,我们一起找工作过安稳的生活,你之前不也一直在欧洲生活过吗?应该很好适应吧。”
宋窈看着眼前这个同自己相差四岁的男孩子,陷入一种后知后觉的惶恐。
她不得不承认,这段感情的开始并不怎么纯粹。她起初试图用奢侈品捆住他的心,有意提升自己在对方眼中的level。而许淼感情不成熟,与宋窈在一起是被她光鲜亮丽的独特魅力所吸引,并且宋窈精明能干,充当着知心姐姐的角色,这令海外闯**多年的他,于身于心都得到了久违的关照。
许淼觉得有这样一个有钱有颜有能力的女友很有面子。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副完美皮囊之下的宋窈,是个名副其实的月光族。为了装饰人前的那个自己,几乎所有的收入她都用来支撑那份虚无的优越感。
对她而言,与许淼之间发生的一切俨然为一次可怕的一见钟情。这种突兀似乎也成就了某种浪漫。因此当许淼突然求婚,她并未过多考虑便一口答应下来。
宋窈清楚自己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虽然他向她求婚,可她才是这场行动的始发者。因此,她怕他仅仅为一时冲动。
这场婚姻就像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美梦还未苏醒,她不愿思考太多,确切来讲,是走一步看一步。
“人生海海,何必决定在这一时呢?之后的事之后再看吧。”她说。
然而,让许淼担忧的不只是未来,母亲的态度。
馊主意是她宋窈出的,当初许淼试图飞回德国当面说服母亲的时候,宋窈怕他一去不归将其一举拦下。她提议先领结婚证再跟家里讲,她说既然父母爱孩子,就一定会尊重孩子的选择,不过是先斩后奏,想必阿姨通情达理,无论如何都会同意。
可结果不如她想的好。宋窈没料到,没过多久,余母这颗雷就完成了此生第一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