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天晓日将出时,将一小盂浮於大盂水面上,至日入时自然水满,小盂沈於水底为度。却取出小盂,去其水,再浮於水面上,至来日天晓,仍旧沈於水底。昏晓二时,俱以水满为度,定其昼夜。”——《漏刻经·下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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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玉面无表情,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道:“世昆已经把案子解决了,凶手是陈大宝。那个密室就是陈大宝杀人后躲在房间里,然后在伙计们撞开门时,趁机混入伙计。褚一白临死前曾经用指甲在桌腿上刻下过一个十字,用来告诉我们谁是凶手,那个十字代表着荆州捕头制服上的四角星星。所以说,荆州之行,无论是贪污还是褚一白死亡,都是陈大宝做的。”
宋青玉站起来:“行了,你整理了一天的账簿,也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花非花苦笑一下:“好,奴家回去休息了。”
回到房间后,花非花的额头上不禁身出层层冷汗,她觉得宋青玉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怕。之前,在天字五号时,他明明已经有那么一瞬间对自己敞开心扉。但是,转眼之间,他就又重新开始提防花非花了!
这并不是花非花多虑,宋青玉确实是在对花非花展现了一部分内心想法之后,立刻切换回防御状态了。
原本,宋青玉正准备告诉花非花自己对奇怪贪污现象的猜测,但是,他忽然之间意识到——花非花在贪污这件事上怎么这么上心,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盯着我问?所以,他在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之后,花非花赶紧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因为贪污者被敲诈的缘故,所以才会产生贪污入不敷出的古怪现象。但是,敲诈是发生在贪污之后,贪污的时候就已经入不敷出了,所以花非花的观点并不能解释这一古怪现象。这是花非花故意卖的一个破绽,让宋青玉觉得自己想法简单,不够谨慎,不像是那种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女人。万幸,花非花好在是糊弄过去了。
接下来,宋青玉对于凶手的回答的,完全引用了宋世昆的推理。陈大宝躲在房间门后,在大家冲入现场的一瞬间,趁乱混入人群,造成一个密室。但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这个手法可以实现,但是……花非花用自己的指甲在桌子上用力地划刻,指甲都快磨平了,桌子的表面依旧平整光滑。天然居的桌子不便宜,都是上好的竹子做的。一分钱一分货,人的指甲是不可能在桌子上刻下一个十字的!所以,陈大宝杀死褚一白的事还有待商榷。
如果说宋世昆忽略了这一点,那倒是可能。宋世昆因为史妍的缘故,失去冷静,找到一个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的线索,他会不管这个线索是不是凶手故意伪造的,直接选择相信。那么宋青玉呢?他查案多年,随时随地都保持一分近乎冷酷的冷静,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不可能没发现。宋青玉,他根本是不打算对花非花透露自己查到了哪一步。
想着想着,花非花忽然感觉很困,就这样睡着了。
荆州城外,王文元的住处。
王文元的家在城边,依湖而建,是那种隐士最喜欢的住处,环境和风景都让人心旷神怡。有赞为证:依山傍水房树间,行也安然,住也安然;一头耕牛半倾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宋世昆本来想住在荆州衙门里等消息,王文元说府衙那里住着不舒服,邀请宋世昆到自己家住。宋世昆觉得王文元正在守孝,不好打扰,但王文元一再邀请,盛情难却,宋世昆只好跟着王文元一起来了。王文元替宋世昆安排了房间,可宋世昆忧心忡忡,根本无法入睡。他站在屋外,吹一吹冷风,望着平静的湖面,心中……还是平静不下来。
“宋少侠,你看我这住处这怎么样?”王文元站在宋世昆身边,对他说道。
“很好,我下午过来时,就觉得很好。”宋世昆的心思全都在史妍的下落上,随口附和一句。
宋世昆想了想,说道:“王大人,我还是回府衙去住吧,官差们找到史妍,我好第一时间知道。”
王文元安慰道:“宋少侠,吉人自有天相,史妍小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你放心,官差们找到史妍小姐,会立刻过来告诉我,你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嗯。”宋世昆点了一下头,他和王文元萍水相逢,人家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他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唉?”宋世昆忽然注意到什么事情的样子,转过头,问王文元:“王大人,我们面前的这个湖……”
王文元说道:“你说这个湖啊,叫做月牙湖。”
宋世昆立刻警觉起来:“湖对面是……”
王文元也不瞒着宋世昆:“湖对面就是天然居,褚一白凶案的现场。”
宋世昆还想继续问下去,但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
王文元看出了宋世昆的心思,说道:“如果有船的话,我划着小船过去,来回往返大概也就需要两刻钟。”
这句话一出口,宋世昆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文元,说道:“那就是说,如果有船的话,您的不在场证明,可就不成了!”
王文元并没有任何惊慌的样子,说道:“您们没来之前,兰花诅咒的事情就闹得挺凶的了,据说不止一个人曾经看到湖面上有白衣女子的身影凭空飘过。所以,原本就没什么船的月牙湖,到了晚上就更没有船了。”
宋世昆轻笑一下:“这……”
王文元看了看宋世昆,直接打断宋世昆:“宋少侠,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可以在自己这边藏下一条船,然后趁着夜色往返杀人。但是,你仔细看一下,这个月牙湖的堤岸一览无余,哪里有可以藏船的地方。我的家里,你也可以去搜。更何况,在我家里还有兰花寺的师傅们,无论是今天还是昨天,我家附近方圆十里内,都找不到一艘船。”
宋世昆尴尬的笑了一下:“不必了,我也是随便问问。”
王文元也不在意:“没事的,你和宋少卿是来荆州查赈灾粮款被贪的案子的,我是荆州知州,怀疑我是理所应当的。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我也得怀疑。”
宋世昆:“那这个月牙湖可以游过去吗?”
王文元:“当然可以游过去,月牙湖只能勉强算是一个小湖,水性好的完全可以游过去。但是我不会水,而且,游过去的话……你摸一下这个湖水。”
宋世昆弯腰摸了一下湖水,不由地说了一句:“哇,这么凉啊。”
王文元:“没有办法,我们这的晚上还是很冷的。”
宋世昆:“这么冷的湖水,游过去……”
王文元:“花费的时间绝对不止两刻钟。”
宋世昆:“说得对,这么冷的湖水,甚至还会有抽筋的危险。”
“二位,这么晚了还不睡吗?”两个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刚才看了看盂漏,现在已经快亥时了。”
盂漏是古代计时的工具,和日晷一样,是比较早的计时工具。日晷只能白天用,漏刻晚上也能计时。但是,漏刻每天早上需要校准,校准的过程就叫下漏。
王文元惊呼:“亥时?!都这么晚了吗?这个盂漏准吗?”
“准,今天早上我亲自才下漏的。”来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宋世昆转身看去,发现这个人他认识:“是你?”
王文元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宋世昆:“我之前在兰花寺留宿过,就是这位小师傅接待的我们。”
小和尚双手合实:“阿弥陀佛,想不到宋施主还记得小僧。”
王文元:“小师傅,你怎么出来了。”
小和尚:“我快要和师兄换班了,所以提前起来,出来清醒一下。”
王文元:“这样啊。”
小和尚神秘地说道:“二位施主,还是早点回屋子吧,今晚可能还会有一场大雨。”
王文元很震惊的样子:“你怎么知道会下雨?”
宋世昆立刻意识到,说道:“难不成,兰花石又流血了吗?”
小和尚点头:“我今天傍晚回寺里取一点法器,正好看到兰花石流血。我从小在兰花寺里长大,只要是兰花石流血,必然会有雨水到来。上次兰花石流血之后,城中有一位富商去世了,死于斩首,就像是传说中的兰花诅咒。现在兰花石又流血……”
宋世昆心中暗道:“应该不会再出现被斩首的人了,就算是兰花诅咒,也不至于这么邪门吧。”
王文元说道:“既然今晚有雨水,咱们就各自回房歇息吧。”
兰花石还是很灵验的,只要它流血,一般都会下雨。果不其然,子时初,就下起了大雨。
天然居的天字五号,花非花就住在这个房间里,现在,天字五号的房间房门反锁,花非花昏睡不醒。房屋正中央的桌子前,师爷抱着自己的脑袋堂在桌子前,自然,嘴巴里叼着一朵兰花。兰花诅咒的第二位死者,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