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低，闪避！”雷霆大叫。众人各自寻找遮蔽。七星官把李珑月拉回舱里。杨家兄弟则挥舞长枪拨打羽箭，甲板上一阵鸡飞狗跳。神箭八骑诸人一边闪避，一边随手抓起钉在甲板上的羽箭，看准时机反射过去。
“靠上去，靠上去，别让他们跑了！”战船上的校尉大叫。不管青鸾号上是什么人，敢武力对抗官兵就是死罪！
“轰！”杨家七郎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被震得飞起又落下。船，终于撞上了，两船侧舷碰撞后发出干涩的摩擦声，一下之后又一下。
“杀！”对舷的宋军水兵张牙舞爪的就要跳过来。
“杀敌！”刚稳住身形的杨家六郎一个箭步上前，素缨錾金枪刺出，将冲在最前头的一人挑落江中。
“杀敌！”杨家七郎扎下马步，一声暴喝，虎头乌金枪横扫过去，前方为之一空。
雨露从身后奔过，人不停手不停，一通连珠快箭，又将四五人射落水，接着爬到桅杆上占据制高点，在斥候的协助下定点射杀。
船头方向，雷霆带了几个人扯下那块巨大的油布，露出一具黑漆漆的大杀器来。大杀器一经现身，对面船上就是一片惊呼。杨家七郎看到，瞪大了眼道：“奶奶的，竟有弩车！”杨家六郎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守城用的大弩居然被搬到了船上来，还装了个圆盘一样的底座。这等需要七八个人一起操作的弩车，原本只有太原、雁门那等雄城险关上才会装备，大一点的是固定的，小一点的则装在车上可以拖动，放出去的也不是箭矢，而是长矛！而且弩车、床弩都是军国重器，民间根本不允许持有，他们居然能弄到船上来，简直匪夷所思。
在雷霆的指挥下，六七个水手一起协作，很快就把大杀器发动起来，将长矛装进槽中，一组人转动绞盘，拉开钢弦，另一组人调整方向和上下角度，将矛头对准刚才撞击青鸾号的八百料战船，最后由雷霆亲自瞄准，放射。
“嗖！”长矛呼啸而去，带起一蓬血雾，将两个倒霉鬼串起来狠狠钉入八百料战船的桅杆。众人这才注意到，长矛后方居然有根绳索。雷霆大叫：“收回来，收回来！”水手拼命转动绞盘。钉入桅杆的长矛被一点点拔出，桅杆则发出可怕的响动来。
“喀嚓！”桅杆随着长矛的拔出而断裂，朝甲板上砸落。长矛则被带得再次扫过甲板，带倒一片水兵。
两船贴的更紧了。
杨家七郎大叫：“哥，此时正好冲杀！”
杨家六郎却道：“此乃大宋江界，兵贵神速，不可恋战。”
话音落，雷霆一声令下，剑胆冲上前一剑砍断绳索，把长矛留在对面，也让青鸾号脱离两艘战船的夹击，向下游驶去。剩下那条八百料战船见状，哪里还敢贴近，只是下令外围航速较快的四百料铁嘴船咬住青鸾号。
此时青鸾号已经冲过润州江面，对岸就是扬州运河口。
“看，那里！”净照忽然指向前方江面。灰蒙蒙的江面上，几十个黑点冲破雾气，快速变大。
胡不归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江面上的商船货船都在往两岸躲避，几十个黑点上旌旗飘扬，竟都是大宋水师战船。这些水师战船渐渐展开，排成雁形阵，两翼包抄而来。身后是三条八百料战船，两侧是铁嘴船，前方有大军埋伏，眼看着青鸾号已身陷重围，桅杆上的雨露再次朝天际射出两枝火箭。
呼啸声中，前方大宋水师居中那艘一千四百料战船上突然乱作一团，连旌旗都被打掉一面。船队陷入混乱，一条接一条战船脱离阵线，仓皇闪避。
“他们怎么自己打起来了？”净照惊道。
“援兵到。”胡不归心里愈发佩服起李珑月来。
援兵从后方来。
原本是包围圈最强一环的大宋水师，此刻却成了腹背受敌，雁形阵断成三截，两翼仍然向前，中间却被突如其来的打击牵制，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战船去后方守卫。
青鸾号没有减速，直接冲进大宋水师的两翼间。距离最近的一艘八百料战船立刻迎上前来阻击，被雷霆一矛射落前帆。重重雾霭中，似有巨兽自下游游来，身形未现，就有一枚接一枚的火球呼啸而来，准确无误的砸中宋军战船甲板，燃起熊熊大火。
“看那里！”净照大叫。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在青鸾号的侧前方、大宋水师战船最密集的地方，一个硕大的黑影劈开江涛，冲出迷雾，露出狰狞的面目来。
那是火凤号！
船首凤凰踏浪翱翔，数十长桨齐动如凤羽皆张。只一个照面，就把前方一条四百料战船撞成两截。无数火球有如烟花腾空而起，砸向周围的大小战船。那些给火球砸中的战船无不燃起熊熊大火，疯狂吞没甲板上的一切。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火凤号是震撼于它的庞大，四千料的巨舰，青鸾号在它跟前有如小鸟；那么这一次，所有人都领教到了它吞噬天地的威力。
火凤一出，谁与争锋！
凤翼天翔，烈焰焚江。
只一轮，就有六七条水师战船被打残。当火凤号冲破水师本阵，在青鸾号不远处掠出滔天巨浪、掀翻两条一百料的快船时，所过之处，已无再敢上前阻拦者。
青鸾号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火凤号的甲板上，足足有十架投石机、六具可旋转的车弩、八副拍杆，还有数十名身着半甲的武士手持弓弩伺机而动。远程打击、中距离射击、贴身肉搏、甚至跳帮接战，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看到伫立在青鸾号二层平台前的李珑月，火凤号上的所有人齐齐行礼，欢呼声响彻天际。
宋军水师还不死心，试图从两翼包围火凤和青鸾。
火凤号上响起了悠长的号角。
远方江面亦有号角回应。
不久，东北方向，就是靠近扬州一侧的宋军战船开始混乱。
很快，江面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即就有一艘六百料的战船从中间断开，在水师官兵的惊叫声中沉没。在它原先占据的地方，赫然又出现一艘巨舰。三千料的鹓鶵号。体积虽不及火凤庞大，可船体更宽、船头更锐，甚至能看到伸出船头足有三四丈长的锥形锐角。如果说火凤号靠的是火力，那么鹓鶵号靠的就是近乎野蛮的冲撞。但见它有如巨鳄，在江中翻腾破浪，哪里水师战船多，它就往哪里去，根本不管你会不会反抗，迎头就撞。
很快，水师北侧阵线就被张牙舞爪横行无忌的鹓鶵号捣得七零八落。火凤号则转到南侧，又是一通火弹加巨箭，让六七条战船化作火海沉没。
俞章道：“这些火弹是特制的，用水根本没法扑灭，还会越浇越旺。没法打，这仗没法打。欺负小孩子嘛简直！”
杨家七郎感慨道：“有此战船，足以横行四海。”
杨家六郎深受震撼，他们生在北方，长于骑射，几曾见过此等凶残的巨舰；这就是水战，这才是真正的水战！
火凤号和鹓鶵号一南一北保护青鸾号驶向下游。沿途但有胆敢阻拦的船只一律击沉、撞沉。它们也不怕误伤，民船商船早就躲起来了，哪个敢在如此巨舰跟前行走？它们身后是烈火熊熊、一片狼藉的江面。几十条大小战船，几乎是大宋东南水师的一半家底，就这么被打残了。
胡不归走到二层平台，在李珑月身边站定。“想好去哪了吗？”见李珑月不语，又道，“这一战必定惊动开封。你真觉得大宋皇帝会用你六叔来交换？他那样的人，只会把所有好东西据为己有。”
李珑月道：“不，他会。玉玺于他是法统，是正朔，是天子信物。而他，“李珑月语气变得不屑，”比任何一个皇帝都迫切得到它。”
胡不归笑道：“那他岂不是很为难。”
李珑月冷笑：“天道好轮回！他为难我六叔两年多，总算轮到我为难他一回。”
胡不归笑道：“我们为难他可不止一回。”
回想起绑票两位皇子的事情，李珑月莞尔一笑：“赵德崇那小子倒是比他阿爹有男子气概。”
胡不归道：“就是太楞。”
李珑月美眸定在他脸上：“你不楞吗？巴巴儿的跑去开封后来还跳河。”
胡不归心头一**，嘴上却道：“我们越人重义，赵德崇那小子又罪不至死，给他吃点苦头就够了，本就该送他回去。要说楞吧，还真有点。明知道跟你一起是步步惊心，还是忍不住就跟来了。现在好了，小生无家可归，还请公主收留。”
不等李珑月说话，旁边就响起净照的声音：“小僧也无家可归了，请公主收留。”
李珑月挑挑眉毛，摸摸净照伸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甚好甚好，大橘、大雕、小乌龟、小和尚。本公主座下又多护法两只。”
净照“嘿嘿”笑得没心没肺，能当珑月座下护法也不错。
胡不归却道：“要跟皇帝交易，先得想好退路。有巨舰在手，首选海上。进可攻，退可走。”
净照道：“为何不能是陆上？珑月妹妹可是大辽公主，找一处宋辽交界之地，背靠大辽，皇帝还敢动手不成？”
李珑月没吭声。顺着她的目光，胡不归看到了杨家兄弟。再回想兄弟俩两次被灌醉的情形，他就心下了然。传国玉玺，天下至宝，大宋想要，大辽会不想要？从传承上看，大辽由契丹人所建，契丹人可是由大唐皇帝敕封过“李”姓的，论起来比大宋这两番篡位得来的国家更为正统。杨家兄弟是汉国人，汉国背后就是大辽，大辽自己不便派人，就让汉国派人以保护为名监视李珑月这次的行动。所以李珑月才会在关键时刻防着他们。若是在陆上，不论是宋汉交界还是宋辽交界处，谁能保证辽人不会中途变卦出手抢夺？“这个地方，既要在海上，又不能离开封太远。”胡不归给出两个地名来，“蓬莱，海州。蓬莱以北有列岛，可通辽东，那里是大辽的地盘，可从海上从容退走。海州离开封最近，当时我们从开封撤离时海州就是备选。北宸阁在海州应当也有分堂。”
李珑月赞许的点点头。北宸阁重心在南方，淮北最大的分堂就在海州。
净照道：“问题是，就算我们选好了地方，怎么告诉皇帝？难不成写封信给他？”
胡不归一想这还真是个问题，就算写了信，也未必能到皇帝手上。拿到这封信的人，更有可能会为了立功孤注一掷而直接下黑手。需得找个皇帝信得过、又不敢隐瞒此事私自行动之人来传话。
“此事又有何难。”李珑月道，“水师不会就这么放我们走的，一定还会追来。既然玄武堂能派人到宫里来偷袭，说明大宋皇帝的人已经到了金陵。既然如此，等他追来，给他一个惊喜便好。”
这厢李珑月等人在琢磨给皇帝报信，那厢王继恩也乘坐快船从升州赶到润州江面、看到了仍在江上燃烧的水师战船，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说好的稳坐钓鱼台、瓮中捉鳖，怎就成了这般田地！这可是大宋水师啊，两年前曾与江南国水师大战江上，封锁金陵江面的大宋水师啊，竟被打成了一堆木炭！
从水师将校处了解完战况后，王继恩痛心疾首。大意，大意了啊！此番南下，若不能找到传国玉玺带回去，他这个都知恐怕也就做到头了。“告诉你们，冲过去的是江南国余孽和大辽奸细，集结所有战船去追！追不上就提头来见！还有，派快船去追，先盯住了，看看他们去哪里，随时来报！”
水师将校飞奔去了。很快，剩下的几十艘大小战船再度集结，朝下游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