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霓裳曲

第二百零九章 孤岛步步是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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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凤凰三舰驶离江口,来到苏州洋深处,不远处海面上出现一座大岛。胡不归记得他们离开吴越北上金陵时曾在这座岛上停留,阿芷就是从这里逃脱的。想起生死未卜的阿芷,胡不归就没好脸色给俞章。他跟净照本也不想跟他住一个舱室,但又怕他被雷霆剑胆杨六杨七他们打死,只好勉强留他下来。

途中,李珑月和胡不归等人都从青鸾号转移到了更加宽敞的火凤号上。胡不归曾问李珑月为何不是北上而要南下。李珑月给他的理由是船队消耗巨大,要回在海岛的基地补给;何况青鸾号和鹓鶵号在大战过后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也需要修缮加固。理由没有问题,但胡不归却从李珑月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异样来。她是按部就班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吗?从南下吴越到北上开封,从大辽明月公主到大唐公主,哪一次不是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来海岛是休整不假,休整之后,一定还有后手。

三舰在岛上快船的引导下驶向码头。码头吃水很深,足以让火凤号停靠。即将靠岸的一刻,胡不归看到了一个人,面朝海港,衣带翻飞。仿佛感觉到了危险,脚边的小兽再次炸毛,弓起身子如临大敌。这个人好强的气场,又像在哪里见过。扭头望去,见李珑月也在看那人。

火凤号缓缓停靠,下锚,架起踏板。众人下船,那人竟抢先一步飞奔过来,闪过在船下接应的北宸阁门众,一阵风似地掠到众人跟前。

“好俊的轻功。”胡不归暗赞。不过迎接那人的是剑胆的大铁剑和杨七郎的虎头乌金枪。

“东海盟修罗上君罗隐,见过东平郡主。”那人自报家门,洒然施礼。

“东海盟的人!”甲板上满满当当都是敌意。东海盟是钱昱的同伙,在吴越混不下去了,居然还敢跑来生事。

罗隐不以为意道:“某既能毫发无伤的上岛,自然也能全身而退。某这次来,是想跟公主做个交易。”

“大胆!”杨家七郎一声断喝,“你一个人,一张嘴,有甚资格谈条件!”

罗隐道:“当初我就劝他们不要在钱昱身上下注,他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下钱昱被送去开封,想来已经见到皇帝。郡主以还能瞒多久?”

此言一出,胡不归等几个心思转得快的人顿时心惊胆战。这个罗隐一下就说到了关键处。一年来,李珑月行走江湖,公子、郡主、公主,就是靠不断变化的身份让人云里雾里,搞不清楚她到底是谁。而钱昱,无比关注李珑月且曾与东海盟合作,肯定知道一些李珑月的事情。既然他没有被马上处死,而是被押去开封面君,就极有可能靠出卖情报换取活命。像他这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节操之人,肯定会出卖李珑月。

罗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慌不忙道:“公主手上的东西,某不感兴趣。某只是想知道,吴越已然纳土归降,此时南下,不过是自投罗网,何必多此一举。”

李珑月做了个手势。

剑胆和杨七郎撤下兵器。

胡不归问道:“你来又所为何事?”

罗隐揶揄道:“胡公子倒是个机灵人,这么快就改换了门庭。”又望向净照,“三公子也是个可怜人。”

净照两撇眉毛立刻垂下来,看上去还真有点楚楚可怜。

罗隐突然压低声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郡主想救陇西郡公。”

李珑月微微动容。胡不归却立刻想到,罗隐一直称她为郡主,极有可能还不知道李珑月大唐公主的真实身份。

罗隐道:“某可以帮郡主带话。”

胡不归心说这个罗隐不简单,论智谋远胜钱昱。他不但猜到李珑月的想法,还点出了他们面对的困境。如何给皇帝带话,让他答应拿李煜做交易,其难度并不亚于寻宝护宝。他看了李珑月一眼,后者陷入沉思。确如罗隐所说,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人,他们根本没办法让皇帝妥协,甚至连带话都很难。胡不归本想问他有什么办法给皇帝带话,可转念一想,这么问了就等于告诉他宝物已经到手,万一他是东海盟派来打探消息的呢?“我若是皇帝,断不会答应交换,还会放出威胁,只要不交出宝物,七天之内,必杀郡公。”胡不归说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罗隐笑了,笑得很是欢畅,让众人莫名其妙。笑完一通,才道:“不是人人都有大宋太祖皇帝的胸襟气魄的。当今皇帝,诸位在开封还没领教过他的人品手段吗?他敢让事态失去掌控吗?”

胡不归和李珑月深以为然。三年前,大宋太祖皇帝敢放钱王回去;三年后,他的弟弟就只会扣着不放逼人就范。胸襟气度,高下立判。

罗隐的声音极具蛊惑:“皇帝一定会答应,装出受到胁迫的姿态,却暗中做出布置,要将你们和宝物一网打尽。只有让他觉得有机会得手,才会假装答应你们的条件。不然根本没有机会。”他看向李珑月,“皇帝好色,知晓江南国第一美人之名,岂能不东西也要,人也要?”他顿了顿,又道,“东西在不在你们手上并不重要,只要皇帝觉得在你们手上就行。对他来说,陇西郡公不过是用来彰显大宋武功的战利品,而且江南国还不是他灭的;与那件能让他名正言顺的宝物相比,郡公又算得了什么?”

胡不归也笑了起来,让罗隐莫名其妙。笑罢,胡不归却道:“你们东海盟的人都喜欢做梦吗?”他伸出一只拳头,摆出尽在掌握的手势,“宝物若在我手,又何必冒风险去跟大宋皇帝做交易?还要找你这等来历不明之人当牙人?郡主是什么身份?离了大宋就没地方可去吗?我等歇息几日就会北上大辽,到时候燕京或太原,随便挑个地方,通知大宋皇帝一声,让他把郡公送来。郡主一高兴,或许能拿宝物让他看上一眼解解馋。”

此言一出,众人豁然开朗。对啊,李珑月也是大辽公主,何必去看大宋脸色。可只有李珑月知道,胡不归又在使诈。

罗隐果然愣住了,大辽,就是他们最好的靠山。“就不怕契丹人夺了宝物去?”

胡不归道:“若论正统,大辽才是大唐敕封,赵宋算逑。”

“对,算逑!”杨家七郎立刻附和。他们杨家跟大周大宋打了三十年,河东之地豪杰辈出,五代有三朝出自河东,从来就没把中原人放在眼里。

罗隐发现对话有要失去掌握的迹象。胡不归和净照都是吴越人,当年江南国为了对抗大周和大宋,就曾不止一次与大辽暗通款曲;这两个不愿臣服大宋的吴越人,确实极有可能转身去投靠大辽,何况李珑月还有大辽公主的身份。对大辽来说,接纳一位携带传国玉玺的大唐公主,不仅能够名正言顺宣称是大唐的继承者,更能在气势上稳压大宋一头,绝对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这件事,搞大了啊!

罗隐道:“郡主,东海盟信奉先礼后兵,你若答应,此事大有可为;你若不答应……”

李珑月昂起精致优美的下巴:“那又如何?”

罗隐一脸惋惜道:“那就恕某无能为力了。”说完抽身疾退。与此同时,远处突然燃起熊熊火光。

“有埋伏!”杨家七郎大叫,手提虎头乌金枪守在前方。

“快退到船上去!”胡不归反应最快,罗隐绝对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孤身前来当说客只是其一,其实是为了给同伴争取时间夺岛。海岛是北宸阁的秘密基地,囤积着大量物资补给,占领海岛,在吴越和大宋都不能去的情况下,就能让火凤三舰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自己早该想到的!对方敢在李珑月的地盘动手,显然有备而来,此刻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退到船上,以三条战船的火力对抗强敌。

“想走,迟了!”一阵黑风落下,硕大的身影撕裂晨光,“小子,又见面了。”来者操着生硬的汉话道。胡不归一下认出他来,左手方锤右手飞轮,正是半年前在明州明王寺东塔院交过手的东海盟的那个大块头摩呼上君!这厮天生神力,一来就卡在侧后方,挡住了众人退往船上的去路。

“他,我的!”大锤来了,直接从船舷上跳下,抡起他那那对硕大的铜锤就朝摩呼上君头顶砸下。

摩呼侧身跨步,抬手掷出飞轮。飞轮旋转呼啸,带着收割天地之气。

“咣当!”双锤砸中飞轮,借着一跃之势,大锤“噔噔噔噔”冲上前去,直取摩呼。摩呼收回飞轮,不等他靠近再次掷出。大锤不慌不忙,一下下接下招来。

胡不归一边给李珑月使眼色让她快退,一边继续挖苦道:“惶惶如丧家之犬,在吴越混不下去,跑到岛上来做偷鸡摸狗之事。”

“你说谁做偷鸡摸狗之事?”一个悦耳的女声在堆满货物的仓顶响起。

胡不归听到就炸了:“妖妇,是你!”

天香上君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胡家小子,我看是你惶惶如丧家之犬,在吴越待不下去,跑到岛上来想偷香窃玉吧?你且说说,有没有把东平郡主,哦不,现在是大辽公主了,偷到公主芳心没?哎呀呀,该是没有,还有个痴情小和尚排在前头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出家剃度。你身边那个小妹妹呢,怎不见她来?是了是了,你想要偷公主,岂能把妹子带在身边。”

胡不归一个头两个大,斗嘴皮子,对上这无耻妖妇,他还真没有赢她的把握。“妖妇,你把我阿爹弄哪去了!”胡不归喝问。

“你阿爹,胡四老爷?”天香上君又是一阵娇声畅笑,“他很好啊,巴不得天天见我,烦都烦死了。”

胡不归恨不能拿根针把这妖妇的嘴缝上。

天香上君又道:“小胡胡,要不要跟姐姐来打一场?姐姐我最喜欢**俊俏的小郎君了。”说完走近几步,伸出一根手指朝张弓搭箭的雨露摇了摇,“不要放冷箭哦,伤了我,小胡胡可就找不到他阿爹了。呦,哪里来的猫儿?”说完一拂袖子,要把悄悄窜上仓顶的小兽赶走。

小兽龇龇牙,退了两步,却未被赶走。

胡不归怒道:“妖妇,你下来!”

天香上君道:“上来,我就告诉你。”见胡不归不为所动,天香上君叹道,“可惜妙音不在,她若在此,定要与你的公主再较高下。”妙音上君,就是不甘被俘、死在钱昱眼前的歩留仙。

“无名小卒,何劳天香动手,我来便是。”又有一人凌空跃下,停在不远处的货堆上,尖嘴长面、须发倒立、双臂张开、单脚点地,活像只觅食的大鸟。“小子,可还记得某?”

“何方妖孽,报上名来!”净照看到这人模样,捏着念珠就要念诵《金刚伏魔咒》叫它现出原形。

“上回跟妖妇一起去宗堂捣乱的就是你吧?”胡不归斥道。

“不错不错,正是区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东海盟伽罗上君是也!看看后头,还走得掉吗?”

顺着伽罗上君手指的方向,无数大小船只出现在港口外。与火凤三舰相比,这些船都很小,没有超过五百料的,可胜在数量多,密密麻麻一大片,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直接就占据了整片近海。散开之后,这些船开始朝海里扔东西。

“别看了,是渔网。整个海里都是网,就算把船都撞沉了,网还是在的。你们的船大,吃水深,不管往哪个方向开都会挂到网上,被困死在海里,不信可以试试。”伽罗上君很是健谈,两只胳膊一张一合,“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众人都没想到东海盟能使出如此简单毒辣的计策来。正如伽罗上君所说,火凤三舰再猛,把海里的小船都弄沉了,只要被渔网缠上,再大的船也走不了。

罗隐信步上前道:“岛上跟海上都是我们的人,还请公主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合作。我们有的是时间等。”

所有人都望向李珑月,等待她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