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霓裳曲

第四十九章 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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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长安死了,被烧死在明经书院里。大火惊动了左邻右舍,无数人赶来救火,扑救了三个多时辰,直到辰时才把大火扑灭。连带胡长安和仆役在内,书院上上下下七八口人无一逃脱。婺源县的县令、县丞、官差都来了。官差在废墟里找到了七具尸体,经人指认确定其中一具就是胡长安。仵作简单查验尸体后就断言,这些人确实是被烧死的。

赶来考试的学子们跪在书院外放声大哭。先生走了,他们来送先生最后一程。他们送先生的方式,就是在官差拉起的警戒线前整整齐齐的坐下,铺纸研墨,开始一次只有学生没有老师的考试。官差想上前驱赶,被县令拦下了。十年寒窗,谁知道这批少年当中将来就没有封疆大吏?

胡不归赶到的时候,考试已经进行了一半。没有人去打扰那些学子,反而搬来桌椅,让他们好坐下来好好书写。胡芷汀不禁垂泪,为学子们而感动。当那具盖着白布的躯体被抬出来时,胡不归“咦”了一声。

五哥曾说,人活着被烧死和死后被烧死的样子,特别是手脚的形状是不一样的。方才那具尸体躯干笔直,手脚自然垂落,分明是死后才被焚烧!不管仵作是水平太差还是出于别的目的,胡不归无意去找大宋官府的麻烦。可人既然是死后才被焚烧,说明杀死他们的另有其人。

玄武堂,一定是玄武堂那几个老妖怪干的!

胡不归深深自责,明知玄武堂是冲着胡长安来的,当着他的面不敢动手,他居然就这么走了,他应该找个借口住在书院、哪怕被人误会脸皮厚也行。胡长安明显有所隐瞒,而他隐瞒的,正是自己想知道的。因为他的疏忽,让书院上下惨遭毒手。他要找到他们,跟他们要个说法!

胡芷汀连忙追上。

不远处,李龙月目睹了书院发生的一切,也看到了愤然离去的胡不归。一个胡死了,另一个胡要去为他报仇。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决定继续尾随观察胡不归。至于那几个玄武堂的人,昨晚他的人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不过没有动手,因为对方也是高手。高手与高手间总会保持微妙的平衡,直到有外力介入。胡不归就是这个外力。

为了不让愤怒的小胡把紫阳镇拆了,李龙月让手下用一种很巧妙的方式把玄武堂四人的藏身之地暗示过去。至于小胡能不能发现并且赶过去,就要看他的脑子够不够用了。所幸小胡没有因愤怒而失去智慧,很快就顺着蛛丝马迹找到玄武堂四人的藏身之处,一脚踹开大门。

踹开大门的同时,胡不归就倒飞出去。

在门后守株待兔的正是四人中功夫最强的老头子。

胡不归是第二次被他拍飞了,幸运的是,两次都没怎么受伤,就是摔的一屁股灰。胡不归爬起来,看到瘦和尚正在提裤子,胖道士还压在一条光溜溜的大腿上不停耸动。胖道士见有人闯进来,居然叫瘦和尚替他挡一阵,他一刻钟就好。

“嘭!”伞剑撑开,挡下了屋里射来的暗器。胡不归简直要疯了,先杀人,再**,玄武堂不灭,何以家为!

老妪见来得又是胡不归,只道:“小郎君胆子不小,从来只有我们找别人的麻烦,被人找上门来倒是头一回。”

胡不归怒道:“本公子今天要来给胡先生讨个说法!”

老妪冷笑:“我等已饶他一命,还想怎地?”

胡不归见胖道士还在那里耸动,心下更怒:“尔等杀了胡先生,还跑来此地**女子……”话到一半,竟气得说不下去。

老妪道:“此地乃大宋地界,你一个吴越人,跑大宋来多管闲事,简直不自量力!”

胡不归懒得再废话,伞剑如枪,强攻直刺。

胡芷汀护在他身侧。

老妪往后退了一步,把两人让给老头子和瘦和尚。

瘦和尚拿起禅杖朝胡芷汀扫去。

胡不归知道对手强横,一个打一个占不到上风,立刻给了胡芷汀一个眼神。

胡芷汀心领神会,虚晃一刀,紧跟胡不归退出门外。一道门,一次只能出来一个人,这道门就成了陷阱。四个对手中,老妪一般都在后头,胖道士在干坏事,老头子那样的高手一般不会冲在第一个,所以只剩一种可能。果然,瘦和尚的禅杖从门里伸出来。禅杖长,门框窄,出来的时候无法抡起来出招,这就是机会。

胡不归掉转伞剑,用伞勾勾住禅杖,往后一拉。

胡芷汀的长刀趁势斩向瘦和尚。

瘦和尚想要不被砍到,就只能撒手。

胡不归夺下禅杖,顺势朝门里一顶,正撞在瘦和尚身上,将他逼退。“进宝!”胡不归高呼。

进宝从院外冲进来,点火,投掷。一捆冒着白烟的爆竹被扔进屋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再来!”胡不归大喊。这是他准备的秘密武器,不管有没有用,能吓唬一阵是一阵。

进宝再次把爆竹扔进屋里。又是一声闷响,有白烟从门里冒出。

“撤!”胡不归见好就收。进宝撒腿就跑。

正在不远处观战的李龙月看到这一幕,心说才抢了根禅杖,怎么就跑了?

胡不归心想我是傻子才会跟四个高手硬碰硬,打架嘛,敌强我弱,自然要边走边打把敌人调动起来,变弱势为主动,才能寻找机会逐个击破。

对此李龙月是不屑的,能用实力碾压,直接平推过去就是,何必拐弯抹角耍花招。所以他才好奇,胡不归明明打不过玄武堂四个,为何还会蠢到去硬碰硬。现在来看小胡应该还有后手,不是傻瓜。

胡不归把伞剑往身上一挂,扛起禅杖就跑。胡芷汀原本超过了进宝,见胡不归扛着战利品很吃力的样子,又放慢速度跟他一起。进宝最胖,落在最后。三个人就像洗劫了寺庙的蠢贼,排成一溜撒腿狂奔。

在他们身后,丢了禅杖还被顶了一记的瘦和尚追在最前头;老头子直接把屋顶砸出一个大洞跳了出来,老妪拄着拐杖从门里出来,大声咳嗽;胖道士提着裤子最后出来,骂骂咧咧的不知在说啥。

看到这一幕,李龙月也忍不住嘴角上翘,小胡这一招引蛇出洞还挺有效,一下就让四个对手变成两个,勉强能打一下了。

红衫少女来报,说钱昱的人跟过来了。

李龙月摆摆手,心想这钱昱还挺能死缠烂打,居然一路追到大宋来,也不怕给他叔叔惹一屁股麻烦回去。不过他才懒得理会,来就来呗,由他去吧。

钱昱追李龙月是真心不容易。从钱塘江到富春江,从越州到睦州,从睦州到婺源,水路换陆路,车驾换骑马,七八百里地追下来,人都瘦了一圈,最后人家竟是在看胡家小子打架!他竟对胡家那小子如此关注!醋意顿生。

“李……”钱昱走向李龙月,只是看侧脸一眼,便再次惊为天人——果然是她,比几年前出落得更好了……后头“公子”二字便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了。

“龙……”直呼名字倒是亲近,可人家不见得就愿意。素来潇洒的钱昱开始患得患失,没叫出来。

“月……”直接叫昵称?他二人似乎还远没到那个火候。不急不急,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喊。

“昱公子很闲吗?一路追我至此。”李龙月瞧着钱昱那吞吞吐吐踟蹰不觉的样子,不耐烦的一句话就把胡思乱想的钱昱打回人间。

钱昱心说你也知道我追得辛苦啊,都是旁人苦追本公子,我这还是头一回苦追别人呢,你有没有一点点感动啊?感动了就给个笑脸啊!

李龙月完全没有感动,只觉得他们吴越的公子一个比一个闲,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多造几条海船,出海打打海盗。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胡不归等人还是很快就陷入被动——老头子第一个追上他们,大鸟般挡住胡不归的去路,凌厉的掌风带起阵阵杀机,逼得胡不归和胡芷汀两人连连后退;在他们身后,丢了禅杖的瘦和尚和干完坏事的胖道士也追上来,与老头子一起形成包围圈;老妪站在圈外给他们掠阵。至于招财进宝,两人不想给胡不归拖后腿,一早就跑开了,也没人去关注他们两个无名小卒。

老妪慢悠悠道:“你们来大宋,还敢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老头子,好生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

胖道士大叫:“女的留给我!”

瘦和尚大叫:“男的留给我!”

胡不归和胡芷汀大怒,舍了老头子分别攻向二人。两人笑嘻嘻的接招,时不时调侃上两句,好叫他们分心。

就在胡不归和胡芷汀陷入被动时,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旋律。

七名少女,各持乐器,脚踏七星,身带弦音。或两人,或三人,不断变换阵法,用手中乐器奏出曲乐来,或低沉、或激昂,高低相间、连绵不绝。

“曲子有毒,堵上耳朵!”老妪大喊。她没有经历明王寺东塔一战,却很快找到七星乐阵的关键。奈何乐阵来得突然,等她喊完,胖道士跟瘦和尚已如中魔咒、心神动摇,反应动作变得迟缓。

胡不归心下大喜,这旋律,这乐阵,不是李公子还能是谁?未见其人,斗志重燃,直接将沉重的禅杖朝瘦和尚丢去,高喊:“秃驴,你的兵器!”

瘦和尚浑浑噩噩的就要去接。

胡不归用伞剑挡下老头子的一击,朝胡芷汀使了个眼色。

胡芷汀会意,纵身追着禅杖化作一朵绿云,堪堪刺中瘦和尚。

瘦和尚闷哼倒地,又被禅杖砸中脚面,疼得清醒过来,哇哇大叫。

“什么人敢插手!”老妪纵身跃出,护在瘦和尚身边,盯着乐声传来的方向。

老头子和胖道士也不打了,只是逼住胡不归和胡芷汀。

乐声更近,七名少女终于现身。众星捧月般,李龙月徐徐策马而至,左边王仁辅,右边钱昱。钱昱身后是他带来的二三十个护卫。王仁辅身边站着风雷双剑、铁锤大汉、抱剑汉子,后面跟着威风凛凛的神箭八骑。

老妪见他们排场不小,看打扮不像寻常江湖客,倒像是出游的世家子弟,看容貌气度更是让人不敢小觑,只好强压怒火,冷冷道:“我等惩戒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尔等为何插手多管闲事?”

黄衫少女面带戏谑,脆声道:“我家主人的意思,世间多丑人,偏偏爱作怪。你们那么丑,却还要欺负两个长得还算顺眼的人,简直污人眼睛,坏了我家主人的心情,就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