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一,卯时中,天蒙蒙亮。
胡不归等人准备离开时,被胡霸带人堵在门口。
胡霸仍是一副大哥派头,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就这么淡淡的看着胡不归:“八郎,你当真要跟他们混在一起?”
开阳星官怒道:“什么叫混在一起?你们胡家算什么东西,暗算郡主在前,还想把我们扣在这里吗?”她和天权星官都认定郡主和胡四老爷是被人绑走了,天寒地冻能在山里下手,胡家脱不了干系。
“坏人,坏人!”大锤背着竹篓,竹篓里装着大橘还有它的食物。他身强体壮,几处皮外伤用了皮郎中的药已无大碍,行动自如不说,连嗓门都恢复了,二百斤的大块头躲在皮郎中身后,探出硕大的脑袋来起哄。
胡霸没有辩解,只道:“找到四叔前,谁都不准离开。”
胡不归道:“那你去找啊!”
胡霸不说话了。
胡不归道:“自己不去找,我们要去,你还堵着不让走。大哥啊大哥,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胡霸浓眉倒立:“八郎,这一阵你太荒唐了!”
胡不归刚要发作,就看见胡芷汀在胡霸等人身后探出身子来,朝他做了个准备好了的手势。胡芷汀是胡不归特地安排在外头接应的。她是二伯的女儿,他们在宅子里被胡霸盯着,只有她的行动不受影响,所以让她先在外头准备。气归气,胡不归并不莽撞,知道现在跟胡霸动手并不明智,只道:“大哥,我们现在要出发去找人,请你让开。”
胡霸道:“这是宗堂的吩咐。”
胡不归道:“少拿宗堂来说事!”
胡霸道:“你若不信,大可去宗堂问一问叔伯。”
胡不归才不会傻到跟他去宗堂,去了还能出来吗?
胡霸见他不上钩,道:“你若不去,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
胡不归道:“我若一定要去呢?”
胡霸抬手,道:“你可以试试。”话音落,他带来的人齐刷刷亮出棍棒。
胡不归道:“大锤,还能不能打架?”
大锤听到,拍拍大锤子道:“打坏人,打坏人。”
胡不归盯着胡霸:“真要动手?”
胡霸道:“你别忘了,这里是梅溪村。”
胡不归叹了口气,勾勾手。
进宝递上竹枪。
天权星官、开阳星官一左一右,站到他两边。大锤兴高采烈道:“要打架了,要打架了。”
与此同时,宗堂。
胡珩和胡璇并排而坐。
胡璇道:“老四和东平郡主这件事很是蹊跷,那片林子,就算胡家的人也未必能找到。”
胡珩道:“你怀疑是我做的?”
胡璇道:“大哥,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有人在怀疑胡家。”
胡珩道:“要动家丁和乡兵,你又岂会不知。”
胡璇道:“你就不担心老四?”
胡珩道:“老四有贵相,不会有事的。”
胡璇道:“我是担心有人抓了他来威胁胡家!”
胡珩道:“胡家不是这么容易被威胁的。你有心事?”
胡璇叹了口气道:“阿芷去找过卜婶了。”
胡珩一怔,卜婶就是卜奶奶,也是当年那件事仅存的当事人之一。
“阿芷倒是心细。其实她的身世早不是什么秘密,问与不问,并不打紧。”
胡璇苦笑。他们都知道,胡芷汀根本不是什么袍泽遗孤,而是他们的阿爹胡璟在十九年前从外面抱回来的一个孩子;至于孩子的真实身份,胡璟没说,他们也不敢多问。但胡璇相信,老爹临终前一定把真相告诉了胡珩。每一任族长的传承,既是权力,也是责任,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芷到底是谁的孩子?”胡璇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胡珩道:“她是谁的孩子重要吗?”
胡璇道:“我们不说,她也会去查。”
胡珩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胡璇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或许牵扯到一个巨大的阴谋。
胡珩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爹没有害任何人,反而是在救人。”
胡璇道:“阿芷的亲人是被……”
胡珩道:“阿芷的亲人是你。”
胡璇道:“她是我养大的,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珩道:“她是你养大的,你才更不必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对你,对她,都好。”
胡璇道:“大哥,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胡家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胡珩笑了笑道:“八郎要走,大郎去拦着他了。”
胡璇一惊,这两兄弟不大对付他是知道的。胡不归那小子率性任事,大年三十跑去杀人报仇,这次为了找他爹和东平郡主,冲动之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胡珩拍拍他,笃定道:“有怒长老在,打不起来。”
“混蛋小子,打架都不叫我!”怒爷爷声如洪钟,及时来到。他看看胡霸,又看看胡不归,道,“怎么,要打架?”
“怒长老。”胡霸行礼,心中冷笑,出道二十年,他打的架还少吗?不过老怒是跟爷爷一个辈分的,他不能失了礼数。
“怒爷爷。”胡不归唤道。论武功,兄弟当中二哥胡雷最强,大哥胡霸多年没出手,不知深浅,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真要动手,他也不怕,气势不能输了。
怒爷爷看看两人,道:“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是吧?”
“是!”兄弟俩同时道。
“好办。”怒爷爷指指胡不归手里的竹枪。
胡不归递上,他有把握怒爷爷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怒爷爷把竹枪丢给胡霖,道:“去,插到三十步外,不,六十步。”
胡霖数着步子把竹枪插好。两尺一步,六十步就是一百二十尺;三尺一丈,一百二十尺就是四十丈。够远了。
怒爷爷摸出一枚铜钱来,在掌心掂了掂,对胡霸道:“来玩一把。六十步,我若打中,他们留下;若打不中,让他们走。”
胡霸心说您老玩我呢,打不中让他们走,六十步啊,打不中太容易了,您老要放水也不能这么明显吧!
“怎么,不肯,不敢,还是信不过我?”老怒的牛眼里闪动着狡诈。
胡霸扫了眼远处的竹枪,有胡霖守着,打没打到谅他也没法作假;今天有风,这么远的距离,一阵风就把铜钱吹歪了,还是打不中的机会大。“不如这样,六十步,怒长老能打中,就让他们走;若打不中,不管是八郎还是郡主的人,统统都要留下。”
“成交。”话音落,怒爷爷突然一记甩手,铜钱激射而去。
只听“啪”一声脆响,胡霖在那边大叫:“打中!”
怒爷爷看着胡霸,似笑非笑。
胡不归朝胡霸叉手前出,道:“大哥,承让。”说完抬脚从他身旁走过。
大锤背着大橘跟上,朝胡霸龇龇牙:“坏人,坏人。”
胡霸目送他们出村,勾勾手叫来胡霖,低声吩咐两句。
当天傍晚,青鸾号驶入越州境内。
曹娥江进入越州后变成东南-西北流向,在越州城北二十里处拐了个弯,改为西南-东北流向,注入钱塘江。青鸾号就停靠在曹娥江转弯的拐角处。西边有一条支流汇入曹娥江。一条中等体积的帆船就等在那里,见青鸾号开来,立刻赶来会合。船上的人打出旗语。进宝告诉胡不归,说越州分堂的援兵到了。
胡不归点点头。追踪当然不能只靠李珑月的人,必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马和载具。进宝送摇光星官去赡县的时候,顺道让人给越州分堂送了封信,让他们准备一条船和人手。
两船会合。胡不归和胡芷汀、怒爷爷、招财、进宝先后上船。甲板上站着一溜汉子,看到胡不归上来,齐声问候。胡不归认出他们,都是在桃花山跟自己一起杀过人的兄弟。船长老徐走过来,说堂主吩咐了,这一趟出航全听八少爷的吩咐。船上有一个月的补给,还有大批钱帛货物,随时能上岸采买;水上开打,一挑四不在话下。胡不归拍拍他的肩膀,在甲板上走了一圈,越州分堂的这条船虽不及青鸾号漂亮,可船体宽厚结实,一看就是经过风浪的。有它在手,找到老爹和郡主便又多了几分把握。一问船名,好嘛,居然叫鸬鹚。
胡不归让其他人都留在鸬鹚上,只带进宝回到青鸾号。
李珑月不在,她留下来的人马就以天权星官为首,这是李珑月一早就定下的规矩。甲板上,天权开阳摇光三位星官、风雷双剑、抱剑汉子、大锤、皮郎中、邋遢道士都在。眼下双方合作,天权星官就给胡不归正式介绍众人。
三星官自不必说,是李珑月的贴身侍女。风雷双剑别号剑心、剑魂,抱剑汉子别号剑胆,三人组成李珑月座下三剑客。大锤别号牛铁匠、皮郎中别号神医、邋遢道士别号枫叶真人,是北辰阁五闲人当中的三个。
胡不归知道这些只是明面上的力量,像三剑客中最厉害的剑魂、五闲人的另两位,肯定别有藏身之处。
“打算怎么查?”天权星官问道。
“先去杭州。”胡不归早有计划。
“找到郡主之前,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们可以听你指挥行动。如果遇到危险,我们会自行决断是否涉险。找到郡主后,你无权再指挥我们。”天权星官一本正经的开出条件。
胡不归答应下来,有这拨好手在,分派人手时就宽裕很多,真要动武也有一战之力。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原本留在赡县的神箭八骑并没有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