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操船的功夫很好,驾着船在河道中闪转腾挪穿,借着先发的优势,很快就与胡不归他们的船拉开一段距离。
胡不归道:“以后碰到这种事别那么冲动,至少等我过来再动手。”
胡芷汀道:“等你过来小伢儿就被带走了。眼里竟然只有那个六根不净的丑和尚,哼。”
胡不归道:“出家人嘛,四大皆空,皮囊好不好看有啥要紧。”
胡芷汀道:“还四大皆空,连人品都不咋地,见个小娘美貌就要还俗,佛祖怎会收这等六根不净的弟子。”
胡不归心说阿芷你今天是见谁灭谁啊,连小和尚都不放过,咋火气那么大。
“怕就别跟着,我自己去!”胡芷汀心说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俩男人成天腻在一起想那个亡国郡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在干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她蹲在船头,手里抓了根竹竿,不断扭头催促进宝快追。
进宝将竹竿一扔,抓起船桨走到船中部,让胡不归过来帮忙。眼下救人要紧,胡不归也顾不上什么主仆身份,立刻抓起一支船桨,踩着进宝喊出来的号子节奏,一左一右奋力划水。小船如箭窜出,避开河道里旁的船只,迅速拉近距离,又能听见小女娃的哭喊。
前头船夫扭头一看,见他们居然追上来了,不由大惊;再一看,发现他们弃竿用桨,立刻换船桨划水,又把船速提了起来。
胡芷汀见距离不再拉近,大喊:“他换桨了!”
进宝回道:“就是要他换桨!”
果然,没过多久,船夫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无他,只因胡不归跟进宝是两个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他只有一个人,只能在一侧划,在一侧划多了,船就会打圈,只能左边划几下,右边划几下,船速倒是不慢,可交替几次把他累得够呛。
进宝大笑:“划不动了吧!”
胡不归也乐了,他跟进宝可是从小玩到大,没少在山溪和江里操船玩水,杭州城里的这些河道水流很慢,基本没有阻力,只要不迷路,赶上去轻轻松松。
船夫看了眼方位,发现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果然弃了船桨,又抓起竹竿来撑船。慢归慢,好歹能省些气力。
两船渐渐迫近。
胡芷汀在船头喝道:“泼贼,你跑不掉的,把孩子留下,饶你不死!”喊完摸出飞刀,瞄准船夫。
船夫扭头一瞥,不理她,熟练的转进另一条河汊。
进宝喊了声“抓稳了”,换桨为竿,奋力一撑。小船倾斜,在水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也跟着追进河汊。这一晃,胡芷汀失了准头,只好收了飞刀,重新抓起竹竿。
胡不归看看方位,这里早就出了子城,已经到了罗城城北的街坊区,越往北治安越差。他虽出身大族,可对三教九流并不陌生。像这等敢在都城里公然拐孩子的人,背后一定是个团伙,有人销赃有人善后,分工明确。动了他们的人,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后患无穷,最好是能在半途就把人救下来。
这时前方突然水面突然变窄,不是河道窄了,而是前方两岸码头挤满了停泊的船只,把河道都给占用了。船夫扭头看他们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条货船,船没撞破,就是货船沉重,把他的船弹了回来。这一弹,一下就让两船迅速拉近。
胡芷汀看准时机,一竿子戳向船夫,把一肚子闷气都撒在他身上:“叫你拐孩子,叫你跑!你水性很好吗?给本姑娘下去!”船夫躲开竹竿,又被船里的横木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差点栽进水里,幸好有竹竿撑着。
胡不归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已经靠上去了,胡芷汀都看到扒在船篷上的小女娃了,不想被旁边**过来的一条船拦腰一顶,也跟着**开去。
船夫趁此机会掉转船头快速跑路。
两船你追我赶,最后来到杭州城北、离罗城北墙不远的一片水面。胡不归知道这里,叫清河潭,由大大小小相连的池塘、小河组成,有河道经天宗水门通往城外的泛洋湖。周围说是街坊,实则就是用土墙围起来的大片棚户区,聚集着杭州城里最穷、最低贱的人,为了生计能出卖一切。老人们捡破烂看家,孩子们穿着脏兮兮的破棉袄在门口跑来跑去。看到有船过来,几分好奇几分惊惶,跟着一哄而散。
进宝放慢船速,唯恐在河汊里迷路。
船夫见他们没追上来,用最快的速度靠岸,抓过小女娃,手忙脚乱的爬上岸,将小女娃往肩膀上一扛,慌不择路的奔进两片棚户区当中的一条小巷子里。
“她上岸了!”胡芷汀朝小巷子一指。
进宝把船靠过去。胡不归跟胡芷汀悄悄上岸。
不远处传来小女娃断断续续的哭声,正好给他们指引方向。很快,两人就来到一间大屋外。从外面看,这里是一处货栈,门口还停着几辆独轮车。这里必定是船夫一伙的接头地点之一。一个四五岁小男孩跑过来,看到他们,睁着大眼睛就要说话。胡不归连忙摸出一颗糖来塞进他嘴里。小男孩转惊为喜,兴高采烈的跑开了。
“哪来的糖?”
“本想给你的,现在没了。”
胡芷汀白了他一眼,心说小气鬼居然只买一颗。
胡不归把手伸到她面前,掌心向上,张开五指,变戏法似地又是一颗。
胡芷汀一低头,把糖咬进嘴里。
待胡芷汀含上,胡不归才道:“没擦手。”
胡芷汀瞪了他一眼。
胡不归坏笑。
胡芷汀道:“这里应该就是他们接头的地方,我进去探探。”
胡不归拦住她。
胡芷汀道:“为啥拦我?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胡不归不答反问:“如果是你,遇到黑吃黑,你逃出来,会怎么办?”
胡芷汀道:“他就是个接头的,人是在老太婆手里丢的,他只要把消息传回去,自然没有责任。至于事后他们怎么找回场子,那就是上面的事情,与他无关。”
“聪明。”胡不归道,“他就是个接头的,他的上线级别也不会高到哪里去,杀了他或者抓住他拷问都没用。”
胡芷汀道:“你是想看看他会把消息传给谁。”
胡不归道:“传给谁,往哪里送。”
胡芷汀道:“你来管这档子闲事,不怕耽误找四叔?”
胡不归道:“闲着也是闲着,既然碰到了,就当给我阿爹和郡主积德。”
胡芷汀听到“郡主”二字就是一阵烦闷,原来担心自己是假的,给郡主积德才最要紧。
胡不归忽然道:“看,出来了!”
胡芷汀循声望去,果然有个人从屋子里出来,肩膀上扛了个麻袋,鬼鬼祟祟的上了条小船,把麻袋往船篷里一放,操船离岸。“他把孩子带走了!”胡芷汀急了,没想到他们会再次转移。
胡不归朝大屋投去一瞥,道:“走,坐船追!”
大屋中,船夫透过窗缝看到他们船动了,暗暗松了口气,嘴角泛起一丝狞笑。不管是谁,进了清河潭,没人带路的话,迟早都会迷路,到时候男的杀了,女的轮了,叫他们多管闲事。不远处,被塞住嘴巴的小女娃惊恐的看着他们,把自己缩在墙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旁边有人道:“袁婆子死了,她的活儿得有人接。”他是船夫和袁婆子的上线,负责收货转运。具体的事情由他们这些人操办,大老板们只管收钱和疏通门路就是。
船夫道:“这活儿男人不好使,还得找几个胆大心黑的婆子来办。”
那人道:“普通货色上头不要,得正经人家的。”
船夫看了小女娃一眼,**笑道:“普通的我们留着自己用。”
“轰!”木门被撞开,人影闪过,一刀将船夫正在摸下巴的手剁下。
船夫捂着胳膊惨叫。
屋里另外几人连忙起身,抄起家伙就围上来。可他们哪里是胡不归的对手,猝不及防之下,很快就一个接一个被劈翻,最后只剩一个能站着的,满脸惶恐的看着这个出手狠辣的白面小生。
胡不归抽抽鼻子,皱眉道:“这么臭的地方,多久没洗澡了?”
“是你!”船夫跟见了鬼一样,他们不是坐船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以为挖了个坑,让人假装去报信,本公子就信了?”胡不归望向刚才跟船夫说话的汉子,“你是这儿管事的吧?跟我说说你的老板呗。”
汉子道:“要杀就杀!”
刀光闪过,鲜血喷溅,说杀就杀。
船夫的脑袋滚到汉子脚边,死不瞑目。
胡不归在死人身上擦了擦刀,道:“久不用刀,手生了。”
汉子道:“你们是什么人?在清河潭杀人,你们走不掉的!”
胡不归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是吗?跪下!”
汉子咬咬牙,单膝跪地。
胡不归道:“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给你个痛快。”
汉子狞笑不语。
胡不归摇摇头,唤道:“十七叔,你在不在,炒菜了!”
人影闪过,十七叔木着脸走进屋里,手里拿着他的大铲子。胡不归他们离开梅溪村后不久,他也离开篷岛,打探到他们的行踪后就悄悄跟了上来,并在某处留下记号,提醒胡不归他来了。当然在胡芷汀面前他是不会现身的,他有他的原则。有他在侧,胡不归行动起来就大胆了很多。十七叔还有一手绝活,就是杀猪,当然是杀野猪。胡不归见过十七叔的手法,那一个精纯如神,庖丁解牛不外乎是。胡不归相信没人能在他那套杀猪手法下坚持太久。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屋里传来一声惨叫。
胡不归能想象汉子的惨状。
到后来,汉子连发出惨叫的力气都没了。
未几,十七叔走出来道:“自己去问吧!”说完去河边洗铲子去了。
胡不归走进屋里,看见那汉子倒在地上,双腿呈一种怪异的角度弯折,双臂无力的垂着,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是谁?”胡不归蹲下来,用刀把戳了下他的断腿。
汉子张了张嘴,挤出两个字。胡不归问清楚要想知道的事情,一刀抹了他的脖子。此等伤天害理的人渣,死不足惜。看到缩在墙角的小女娃,胡不归愣住了,他们竟没有把人带走,那又为何要假装把人送走?
“不好!”胡不归猛然一惊,定是对手故意引他们去追,胡芷汀跟进宝极有可能掉进了口袋里!虽说他叮嘱他们一旦遇险不可恋战立刻撤回,可依胡芷汀的脾气,又怎肯轻易放弃!他想起早先胡重八跟自己提起过的那件事来,立刻奔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