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晗在白板前画着大纲,进行着现场勘察的经验交流。台下汇集了来自各分局刑侦支队的刑警。她最后总结道:“总之,我们在现场勘查中,需要侦查员做到三点,或许我的形容不太恰当,但是应该会让大家印象更深刻一点。第一,我们要有狗一样的忠诚,痕迹物证的特性之一就是唯一性、排他性,不可逆性,我们绝对不能允许任何在现场的人员因为无知或者无意,破坏了宝贵的证据资源,必须要牢牢守护;第二,我们要有鹰一样的眼睛,对物证和相关附属证据进行采集,这需要我们敏锐的观察力……”
曾大方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他看了一眼,没接,左晗朝他这里瞟了一眼,停顿了下。曾大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皱起眉头,短短回应几句,就挂断了,几个队员早就看着他的反应了,现在眼神一接触,挑挑眉毛,就明白了有命案。
左晗淡定地继续,语速明显加快了:“在提取前先进行分析性的犯罪现场重建;第三,我们要有猎豹一样的速度。无论是中心现场还是外围现场,我们都需要抢先争,注重对各类犯罪证据的发现,拍照、编号、固定,在第一时间,提取后立即做技术处理,为将来的微量物证、DNA图谱分析、血样比对、指纹脚印比对等等打下基础。”
“好。”曾大方带头鼓起掌来,朝在座的各位致歉:“不好意思,我们先失陪一下,要出现场。接下去,请大家继续听我们DNA鉴定中心的左志桦主任为大家讲解‘犯罪现场DNA样本的保护与获取’,相信你们一定听了之后,一定会觉得不虚此行。大家欢迎。”
臧易萱在门外就递来装着饮料瓶的塑料袋,左晗尽管内心拒绝,但还是取出饮料还给她,默默地把袋子塞到了自己的外套里。现场的血腥味比任何时候都削减她的意志。左晗决定先到门口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关注自己的眼神从四面八方而来,作为现场为数不多的女警,她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瞩目,一般都会选择忽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现场,但此刻,她需要先确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呕吐破坏物证。
她走到楼面的拐角处时,听到刘浩的声音。一对七旬老夫妻在接受着警方的询问。他们公寓的大门半开着,老太捂着胸口坐在靠门的餐桌旁,老头抽着烟告诉刘浩:“大概两点半的样子,我看报累了,刚想去眯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一记怪声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候老太婆也从屋里走出来,”
“您也听到了,到底是什么怪声音?”
“嗯,”老太惊魂未定:“我也说不上来,像是怪叫又像是惨叫,都分不清是男是女,是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不过后来又有一个女的说话声音,我们都不敢开门,就贴着门仔细听,后来反而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是啊,我们以为夫妻吵架,想想也是正常的,但听声音像是从502传出来的,就觉得有点奇怪,他们这对夫妻是出了名的和睦,从来不吵架的。”
“刚才你们来了,我们凑热闹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出人命了!真是不敢细想。”
刘浩频频点头发问,还在认真地做着笔记,左晗听了一会儿,继续朝前走,曾大方正在和社区警了解情况。
他和一脸憨态的胖警察握了握手:“谢谢你提供的信息,至少给我们排除了一个方向。”
“报警人是谁,排除了什么?”左晗看他转身离去,马上问曾大方。
曾大方把几个队员全找过来,和大家通报:“今天四点十七分,我们接到死者韦仁宏女儿的报案,现场情况大家都看到了。”
“死者夫妻两人都是做什么的?”左晗问。
“我正要说,死者妻子经营一家服装店,死者韦仁宏除了近三个月陪护肺癌晚期的母亲之外,经营有一家房地产经纪公司,有多家门面,是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这是死者的基本情况。”
“他女儿好像常年不居住在这里。”刘浩说。
“韦仁宏的女儿在德国读研究生一年级,女儿最后一次和韦仁宏联系上是昨天早上,女儿临上飞机前和他互发过微信。本来韦仁宏约定去接机但没有出现。”
“所以是女儿在机场等不到父亲,发现的尸体?”
“死者女儿打了电话给母亲,韦仁宏妻子联系不上他后,关掉店铺赶回家,随即发现尸体报警。”
“也就是说,案发前,死者的妻女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没错,另外,死者夫妻关系和睦,亲朋好友包括邻居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吵架。”
刘浩看着笔记本汇报道:“另外,韦仁宏的生活也比较规律,基本上在早上七点起床买早饭,八点晾出全家晒洗衣物,九点去公司,五点前必定回家烧饭,晚饭后大约七点的样子,会沿着菜场那条路散步加买菜。”
臧易萱出来正巧听到,感慨道:“看来还是个顾家好男人加大孝子啊,真是可惜了。”
曾大方问:“你们那边怎么样?”
“初步判定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合并颅脑损伤。后续我会根据她的损伤特征、致伤工具推断、死亡时间推断等等出详细的报告。我会抓紧的。”
曾大方扫了眼左晗:“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现场比较集中,而且明确是第一现场,再给我半个小时,应该够了。”左晗说着往里面走。
曾大方看了眼臧易萱,她马上点头,明白是让自己照顾好左晗。曾大方又朝刘浩指指老夫妻旁边的物业经理,让刘浩继续跟进,扭头又对左晗说:“慢慢来,我们先去外围看看情况。”
死者韦仁宏侧躺在地面,夹克衫的口袋外翻,和他的姿势一样扭曲怪异。他的眼睛圆瞪,惊恐的表情凝结在脸上。
曾大方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臧易萱正纳闷他有何打算,他轻声告诉两人:“刚刚得到消息,韦仁宏的母亲同一天走了!”
他的声音轻得只有两人靠近才刚好听得清,似乎怕是惊扰了死者的宁静一样。
左晗心头一颤,条件反射地去看韦仁宏。她一步步走近,悄无声息地蹲在他身边细看,完全不顾忌之前还让自己阵阵干呕的脑浆和血泊。她这时看到两滴不惹人注意的泪挂在他的脸上,慢慢流进了他的发际线里。他们满心期望的宝贝女儿和他擦肩而过,苦心照料的老母亲和他奇迹般地相约辞世。臧易萱看到左晗就这么原地蹲了好几分钟,表情复杂地和仲凌交换了下眼神,两人都不去惊扰她,好像她正在和韦仁宏进行着重要的私密谈话。
左晗起身,眼神避开韦仁宏的伤口。
“刚才你和老曾说只要半天,太赶了吧?”臧易萱指挥工作人员撤离尸体后,回到她身边问。
“还行,基本上可以控制在三个小时。”左晗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她慢条斯理地从外间踱步到里间,在客厅里站定了好一会儿,才从工具箱里取出了工具,仔细检查每一处门锁和窗户。臧易萱比划着指了指一共六七间房间:“公寓面积在150平方左右,虽然中心现场在客厅,但是几乎每一个房间都有被翻动的痕迹,如果像往常处理大型现场一样,把房间看成几何面进行划块区分照相和记录,今天就你一个人,仲凌再来帮一把的话,也至少需要四个半天。”
“你是想说我会不会遗漏隐蔽痕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