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巨人?”
“你有没有看过‘怪物史莱克’,就那里面的‘绿巨人’,长相丑陋、力大无比但心很善良的怪物。曾队就是这样,如果遇到工作上的事情,他就是个永远不知道疲倦、以一当十的怪胎,但其实,他内心的细腻全都被他强悍的外表和强势的行为掩饰了,这不是,你也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有吗?”
“你一直以为他排挤你,嫌弃你,但实际上,你在业务上的精进主动都让他害怕,让他潜意识里想要阻挡你再进一步。”
左晗莫名:“为什么?”
“他担心悲剧重演。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刑队干了十多年,全国各地的同行认识不少,每年听到的看到殉职的兄弟总有好几个,自己亲历的危险也数不胜数。你想,如果爱人曾经遇到过无法弥补的危险,失去了生命,自己的徒弟再有个意外,他拿什么来和你父母交代?”
“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才不会那么想,曾队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我曾经和他一个值班组,当时女警不用通宵值班,晚上九点就可以撤,我住得比较偏,他不放心,如果他手头没事,一定会亲自送我到家。”
左晗笑:“你就是那时候看上他的?”
臧易萱发觉平时柔弱文静的左晗眼里一闪而过的光很是犀利,脸红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哪件事开始,只要一到单位,眼睛就不由自主开始找他,走进食堂,也总是一眼就在人群里能找到他……”
“行行行,我能理解你。”左晗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那你能不能做到,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就当敬重一个前辈,而不是爱一个男人?”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掩藏不住的,咳嗽和爱情。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
“那就请继续保持这份克制。”
“我做不到你这样自欺欺人。”
“我?”
臧易萱理直气壮地说:“你对池队有好感,别以为我不知道。”
阳台上一层朦胧的纱被风突然撩开,眼前的阳光让人觉得刺眼不适。左晗下意识地揉眼睛,臧易萱的发难让她同时问自己:“真的喜欢池逸晙吗?”
这天,本来要补觉的左晗大白天的失眠了。她躺在**,瞪着天花板,有种茅塞顿开又心如刀割的奇怪感觉。
曾大方和池逸晙的脸交替在她眼前闪过。那是一张严肃地似乎永远怒气冲冲的脸,她今天才知道往日厌恶的戾气背后是这样一个悲伤的过往;那是一张温和可靠好像从来不会生气的脸,她不知道在工作中经历那么多生死离别,他是如何保持这份平静和纯真的。
左晗拿起手机,点开照相,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屏幕上出现一张迷茫略带焦虑的脸,之前的问题,她找不出答案,但是或许她可以先解决和曾队之间长久的矛盾。
她摁开和曾大方的微信对话框,输入一段文字:“臧易萱让我提醒你,休养期间切记禁烟,否则危险!!”打完字她想了想,还是删了名字,改成“专业人士”按发送。对方一贯的没有回应,但她知道他手机不离手,一定会看。
笨死了,“绿巨人”,左晗暗骂,曾大方一闪而过的恐惧表情让人震惊之余,只有心酸。曾大方上有老下有小,她宁可是自己被针扎。曾大方妻子在得知事情原委后一定会不依不饶让他换岗,他也一定不会让步。如果还知道前任未婚妻是他执着于留任刑队的原因之一,那必定又是一场恶战。
左晗脑子电光一闪,实力,只有当她有足够的实力,具备不逊色于曾大方的体能和技巧时,她才是曾大方乐于承认的徒弟,势均力敌的搭档。如果她能做到,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可以来保护师傅呢? 左晗再也没有睡意了。
她一个跃身坐了起来,去浴室冲了把澡,臧易萱在餐桌旁用早餐,讶异地看着她换了套运动装束,准备出门。
“你都通宵了,还不再睡会儿?”
左晗笑笑:“只争朝夕去啦。天天五公里,健康又美丽。”她在心里盘算过了,绕小区跑三圈,再一路朝单位大院行进,一天的运动量就达成了,她得去看看,嫌疑人有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臧易萱之前告诉她,就在他们出发抓捕时,死者的尸检报告完整版也出来了,“上头还派了公安部刑事技术科学院的专家,还不是和我得出的结论一样,受害人符合自杀的死亡特征。”
左晗回想起了两把刀的卷刃部位和形态,曾经有人提议说:“从现场情况来看,估计是有两个凶手追击她,其中一个一刀劈下去没有致命,另外一个继续追赶着,太过用力,刀就劈在了她的脑骨里。”
当时左晗就觉得不对劲,既然是砍人,为何要用刀背?既然是想置人于死地,又何必不痛不痒地砍击多次浅表层,杀人还要做热身操?现在她心里一处突然照进了光,亮堂起来:“死者是用其中一把刀作为斧头,用刀背敲击另外一把刀?”
“但是实在太痛了,所以她几次下不去手。”
“所以,房间里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第三个人进屋的足印,只有她痛得不时徘徊跑动的血印。”
“根据尸检情况来看,致命的一刀是她对准已有的新鲜伤口,一下一下加重打击力,最后头骨被劈开,脑浆崩裂,她才重重地仰天倒在浴缸里的。”
嫌疑人用某种方式让死者在被动情况下和他发生了性关系,如果之后她直接或间接地知道被强奸并且携带了艾滋病毒,但没法和未婚夫开口,也认为不可能和他再结婚生子,万念俱灰之下决心自杀,这样惨烈的自杀就理顺了。那现实情况到底是这样的吗?
左晗运动羽绒外套里透出一股股热气,一刻多钟,她跑进了单位大院,门卫大叔冲她点点头,一脸的诧异:“这不刚回家吗,怎么又来了,到底是年轻人,熬了个也还那么神清气爽!”
讯问室里,刘浩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一上午的攻坚,池队和他打配合战,软硬不吃的嫌疑人在桌下的脚开始抖动起来。两人相视一看,彼此心领神会,有戏。
左晗敲了敲门,池逸晙冲她点头,她很快加入了他们。正如同她推测的一样,毕大公子终于承认,在死者和弟弟的单身派对上,他派人在准弟媳的饮料下了迷药,而后又把神志不清的她故意引到了自己的卧室。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对佳佳其实也是真心的,可是,她从来不正眼看我。”毕德志一脸愠怒,“这不公平,我哪点比不上毕嘉楠了?他不过是个二房的拖油瓶,那死老太婆还以为我爸会真心对他?!做梦。”
左晗问:“郝佳是什么时候见你最后一面的?”
“佳佳……”毕德志好像终于想起来郝佳已经死了,“那天派对之后,我有找过她,想在清醒的情况下,让她再给我一次机会,没想到,她再一次拒绝我。我们在她楼下吵了起来。”
“你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
毕德志愣了愣,马上明白他们在暗指他“杀人”,再次矢口否认:“其他的我都认,但人可不是我害的。那天,她告诉我,这辈子只会和那臭小子结婚生孩子,连楼都没有让我上去。”
“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可能感染HIV的?”
“我气急了,和她说她可能已经怀孕了,而且把我的病情告诉她,她当时脸色都变了,一声不响地转身上楼。”
“你跟上去了?”
“我看到毕嘉楠的车从外面开进来,就赶紧从弄堂后面的小路离开了。没想到,后来她会想不开……”毕德志说着抱头流泪,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我错了,我后悔了。我不应该把对毕嘉楠的怨气出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夜,她现在都戴上戒指了……”
左晗说:“我们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毕德志抬起泪眼:“你们真的能体会我的感受吗?所有人都认为他比我勤奋、比我出色、比我有文化、比我有前途……”
“其实呢,这些都是事实,你自己也认识到了。”池逸晙不紧不慢地说。
毕德志愣了愣,低吼着咆哮:“可我才是堂堂的毕家大公子,我爸的企业原本是准备传给我的!现在毕嘉楠一定特别后悔,他没了老婆,没了爱人,我死也能瞑目了。”
毕德志脸上的笑阴郁变态,同那天曾大方被针扎到时一模一样。
三人都不理他,他无趣地开始打量起房间。左晗在看时间,十点半,她和池逸晙耳语了几句,对方点点头,走出来。左晗是轻声说:“估摸着曾队应该睡了一觉了,实在放心不下,又不知那头情况,没法探望。”
池逸晙走出门外,一个电话拨过去,通话音响了好久,才有人接起。曾大方说:“我还没和家里说,但是副作用上来了,头痛欲裂、上吐下泻。”
说着,那头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呕吐声,还有人在敲打房门,着急地询问他怎么了。曾大方的声音完全不似平时的中气十足,甚至有点虚弱:“估计瞒不了多久了,其他倒没什么,我是真不想让他们担心,尤其是两个老的。”
中午,左晗和刘浩吃完饭回来,看办公室里的池逸晙石像一样纹丝不动,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这天,他一点都没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