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神直勾勾的:“那又怎么样?”
“错就错在,鞋印提取的地方不是我们平时走路会经过的地方,而是台阶的侧面。”
“我走路的姿势和普通人不一样。”
左晗不理会她的狡辩:“我有理由认定,死者被害时,这里就是第一现场。凶手在作案时穿了一双鞋,她自以为事后处理干净了所有血迹,但恰恰由于慌张、愧疚和悔恨,还有对我们警方检测手段的低估,并没有完全毁尸灭迹。现在,尸体和痕迹完好无损地把真相一一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你在乎说点什么。我飞机来不及了。”女人起身想要离开。
刘浩和池逸晙一左一右把她摁回了沙发。池逸晙冷冷说:“别担心,票在飞机起飞之后还是可以退的,多少挽回点损失。”
“透过工具检测,这双貌似普通的鞋面上,其实有五块不同类型的血迹。有些是被涂抹过的,有的是被稀释过的,但是还有一种血迹,特别需要引起注意。因为它是于封在临死前从嘴里喷溅出来的。”
女人的眼睛死死盯着鞋面。
池逸晙示意让左晗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为什么这么说,你给我们解释一下。”
“它们的稀释与普通的稀释不同,混有死者的唾液,中间是有气泡,气泡破裂后会在留下痕迹,从形态上看这几滴血带有圆圈,出现在鞋的侧面。说明这来源于死者肺部,而且死者当时躺在地面,和鞋面呈水平方向。
“也就是于封临死时把血咳到了这双鞋上?”曾大方问。
“没错,您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左晗艰难地问女人。
池逸晙示意曾大方再开一部取证仪进行全程录像,她像没有听到旁边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朝着池逸晙伸出手来,泪如雨下:“我认罪,是我失手弄死亲生儿子,我刚刚失业,问他爸爸要学费又一分不给,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等他的时候还看到了……他一点不脸红地说他就是喜欢男人,想到辛辛苦苦一辈子我要断子绝孙!当时血往脑子涌……我悔我悔死了,我又后悔又害怕,我好怕……”
女人停不下来地诉说着:“我一个人拉扯大一个孩子容易嘛,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真的是不甘心啊我气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居然是个同性恋,还为了男人想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你们知道这种痛吗?啊?”
左晗把茶几上的纸巾递过去,女人的眼睛被泪封锁了,没有看到:“十多年了,我又当爹又当妈,他十五岁那年,高烧四十度,我一个人背着他到马路上叫车,根本背不动,死沉死沉的。他十八岁那年,我们凌晨四点多就开始刷高考成绩,可是,他却落榜了,还坚持要复读。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却学了坏道,在小区里……哎,不堪入目啊。”
女人扬了扬手里的铐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被老公抛弃,被老板辞退,连儿子也不认我,我这辈子到底在为谁还债!现在,你们都满意了吧!”女人突然再次站了起来,猛力挣脱了池逸晙,朝面前的电视墙头颈一犟,直冲冲地撞过去。
曾大方起身飞跃,挡在了她的面前,两人都重重地应声倒地……
结案后的聚会很HIGH,转场到KTV的时候,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献歌一曲,一舒心中的压抑。
左晗不爱凑热闹。这一个月来虽是同住一套公寓的室友,加班往往岔开,见到彼此的时间恐怕都不及见到小区保安的时间长,偏偏还都有不少感情上的细微进展和情绪,碰到一起,说不完的私房话,又不便过早离场,就躲在沙发坐角落里对着耳朵说着话。
“当时你是不是早就料到凶手会是她?”
左晗摇头:“也没有,在掌印匹配前,我害怕是她,也只是潜意识里希望不是她。焚尸到一半中止,在那个环境那个时段,不会有任何人的干扰,只能说明凶手是有畏罪心理的,而且和被害人认识。被害人身上换了整整齐齐的一套新衣服,恰巧说明,凶手对他有很深的感情。我当时的确怀疑过是她,但不敢相信。”
“后来怎么突然想通了,愿意服从命令了呢?”
左晗举着杯子,小手指朝曾大方的右侧指指:“你说他飞身扑出去的那一瞬间,有经过思考,想到会这样吗?”曾大方在那次扑救中右手骨裂,至今还绑着石膏,“我其实也不是服从命令,而是服从事实。”
曾大方意识到她们在说自己,举起酒杯朝他们扬了扬。臧易萱拘谨举杯回敬,转过身问左晗:“现在不同情那女人了吧,把你师父害得那么惨!”
“我也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做的只不过是根据现场发现一些不正常的迹象,证据有时候是痕迹来告诉我们的。就像刘浩他们调查取证到了她屡次行为失控,而且最近又接连受到刺激,她的确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即使只是**犯罪。”
“不过,你真的厉害,一眼就找出了证据。”
“没有刘浩查明,微信发送时间在案发之后,是从于封母亲伴随手机上发出的,我们也没法锁定犯罪现场。如果没有依靠你的尸检分析结果,这些证据找到了也没有太大用处。”
“观察死者的身体痕迹,根据受伤情况推断他们的生活方式和遇害方式,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我现在才开始体会我爸说得真有道理,证据是一根绳,我们每个环节都必须死死相扣。我的确同情那个女人,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虽然导演就是她自己。不过,被害人也需要同情,如果只是可怜她,那于封不就白白死了么?”
臧易萱莞尔一笑:“这么说,我们的痕迹专家又回来了?”
两人干杯,池逸晙在众人哄捧中正举起话筒。他唱得是《广岛之恋》。
“你早就该拒绝我,不该放任我的追求。给我渴望的故事,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左晗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他的脸。有这样一个男人爱慕,理应欣喜,她却倍感压力。池逸晙总是那么纯粹简单,说话有一说一,做事也利落干脆,而现在却让她感到陌生不可捉摸。
左晗见识过父辈在婚姻中的煎熬和痛苦,碰到部队的人,爱何尝不是一种最深的伤害?爱,就像一个逻辑失重的世界,一个习惯对人好的人,不一定是个好人。而好人,也可能对自己不够好。池逸晙会是哪一种呢?
经过那次争执,她好像能够预感到今后两人对于种种观点的不肯让步,甚至不欢而散。这份在外人看来一定会无比完美的感情近在咫尺,只要她轻轻说一个字“好”。可是,左晗远远看着他深情低吟的侧影,却彷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始?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