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们越过最难走的有薄冰的区域,眼前也开始有灯光的时候,张弛的脚步突然迟疑下来,最后索性停住了脚步。我正想问怎么回事,他默默转过身来给我戴好帽子,顺势就抱住了我。
我脸红耳热想要推开他,他轻声在我耳边说:“你看前面小卖部的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很像孙亚芳?”
那个中年妇女穿着很厚的棉袄,但是她的样子从我见到视频那一刻起就牢牢刻在我的记忆里。更不用说,她正在抽烟,那垂头吐烟圈的姿势,那弹烟灰的动作……
我犹豫了下,也抱紧了张弛,压低帽檐,在他耳边说:“没错,就是她。她看着我们了,你先别回头。她没认出我。”
张弛慢慢松开我:“她还在打电话吗?”
“是的。”
“现在,我挡着你,这距离我们说话她是听不见的。你把对讲机声音调到最低,马上告诉尹仲艺我们的方位。我们到一边,尽量让她把这个电话给打得时间越久越好。”
我们搂着,慢慢挪到了黑暗里又刚好能看到她的角度。
过了五分钟,我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对讲机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我们谁也不敢动,张弛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你说我们是不是演得更真一点?”
我看着墨色夜光里唯一的那片闪亮:“有……有这个必要吗?”
“我允许你睁着眼睛观察敌情。”他说着就把脸凑近我,要吻上来。
我特意躲开:“现在不是时候,她应该快打完了。”我说的是实情,但我也很明白,当初和他之间的感觉,于我,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已经变了。健康、生命、内心的平静还有人生的意义,这些基本的生存需求,我还在苦苦追寻中。
感情,对于我只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对讲机里传出尹仲艺亢奋的声音:“B组,听到请回答。”
隔了三秒,陈庭略显虚弱的声音响了:“收到。”
听到他们交接方位,张弛问:“车程多久?”
“十分钟。”
“马上动身,路上预留三十分钟时间。安全第一。”
“明白。”
我轻拍躬身冲对讲机说话的张弛:“她好像要挂了。”
我们马上收起对讲机,重新调整回两人并肩前行的位置,边佯装聊天边朝孙亚芳靠近。起初,她虽然朝我们看了几眼,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但等到我们和她的距离拉近之后,我们的外地口音显然马上引起了她的警觉。还没等她加快脚步,距离大约一百多米的时候,张弛松开我的手臂,大步朝前飞奔。
孙亚芳这时候彻底明白我们就是冲着她来的,但还没搞明白我们是什么身份,只是害怕地大喊着:“打劫了,打劫了。”
等到张弛死死把她摁在地上,我赶上前三两下把她的右手和我的左手拷在一起,冲着她的声音跑出来的小卖部老板一看亮晃晃的手铐,再看张弛挥着警官证,瞠目结舌地退回了店里。
我把披头散发地跪在雪地里的孙亚芳拽了起来,她莫名地看着我们,眼中满是惊恐:“你们是谁?”
“孙亚芳是吧,我们就是来找你的。”张弛拍了拍刚才猛扑蹭到身上的残雪。
她又不可思议地朝我看:“丫头,你见过我?”
“当然。”我冲张弛笑了,“可不就是长这样,简直一模一样。真有你一手的。”
她被我的话弄得更糊涂了:“小伙子、大丫头,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素不相识的,干嘛大半夜的这样?”
“应该是你回答我们,赵冬是怎么死的?”
她像是被冻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好,既然你不想回答这个,那么我再问你一个,大半夜的给谁打电话?”
“我给我娃……的爹打电话。”
这次轮到我笑了:“改口还挺快?你俩都离婚多少年了,儿子都二十八了,还感情好到要半夜说悄悄话的?”
张弛示意回派出所:“等会你就应该能看到你儿子了。”
孙亚芳忘了手上的铐子,一把去拉张弛的手,把我拽到一边,我没站稳,我和她都重重摔在雪地里。
她起不来身,带着哭腔,仰头问张弛:“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儿子真没什么关系。我都说,只要你们放过他。”
“这还要取决于你说多少,怎么说?”张弛一边把我们挨个扶起来,一边提醒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起跑个地方,路上你可以慢慢说。”
在车上,孙亚芳低声问:“说真的,我没见过你们,我的长相也是大众脸,你们怎么会知道我长什么样子的?”
我揉了揉刚才被她拽倒时手上的血痕:“你是想说,你在所有关键的监控镜头下,都没有留下正脸的图像是吧?”
“可不是,连我工作几年的同事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你们怎么看到我像看到熟人一样?”
“而且你用的身份信息也是假的,你现在的收入都是现金进账。”
孙亚芳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想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举动。
“我们如果对你不够了解,当然不会随便跑那么远来抓你。”
我索性亮出了手机上的画像:“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孙亚芳不自觉地喉咙口发出一声咕哝,她咽了下口水,看着我,眼里满是震惊,过了好一会儿,她连发问画像来源的勇气都没有。
“看来,我还是被监控给逮到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谋财害命?”
我懒得和她解释,因为地形的熟悉和身为资深秘书的细心,想必也是积怨已久,做了大量的功课,她在躲避监控方面的确做得滴水不漏。我只是摇头:“我们是警察,讲究的是证据,不是什么‘觉得’不‘觉得’。我们知道是赵冬先伤害了你。”
孙亚芳突然失声痛哭,像是内心所有积压已久的委屈终于决堤而出,她泪流满面了好一阵,我递过的纸巾被她用得在地上堆成了小山,她终于慢慢平稳下情绪问:“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赵冬是个强奸犯,在大家眼里,他是个热心公益的有智慧的大企业家、好父亲。但其实,从他老婆走了之后的第三年,他想要再婚被儿女强烈反对之后,他整个人就开始压抑得变态了。”
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能问下,你怎么知道他对我这样了?”
“我们对现场的物理和化学痕迹进行了固定、检验,”我看她表情越来越迷茫,索性用白话文长话短说,“也就是说,我们在他家的一段皮带上,检验出了和他床单上发丝相符的生物痕迹,属于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