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画师之致命解药

张弛&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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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世缓缓摇头,我的心里略微一沉。

她看着我,眼神沉静如九寨沟的熊猫海:“相比语言,我更相信行动,这是更有力的承诺。”

顾世突然又变回了那个自相矛盾、只在我面前撒娇的女孩,我眼眶一热,低头深深亲吻她的额头,这一刻,我们终于坦诚相待,我知道她要一切我能给的爱好安全感,来击碎她所有的恐惧,满足她所有现在和未来的梦:“我保证,除了死没什么才能让我离开你的身边。”

“不要再提生生死死”她轻轻回吻我,强调道,“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我轻拍她的臂膀,把唇印在了她微闭的眼睑:“一定。”

沉默片刻,我们谁都没有感觉不自在,恰恰相反,被繁星点亮的夜空,合着周遭静谧清新的空气,宁静的氛围包裹着我们,前所未有的舒坦总算松绑了片刻我时刻紧绷的神经。看顾世淡然的表情,想必和我的感受一样。

但思维的惯性是多么强大,不等我开口,顾世的思路已然早就回到了于桢的案子上。

“你说,如果是同一人作案,那之前他已经得到过于桢,为什么偏偏这次,要害死她呢?”

我的思维也回到了案子上,提醒她:“你还记不记得,于桢提到他说过‘警察看到他也会害怕’……”

“你觉得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有前科的惯犯,或者是反社会人格的犯罪,那他就是铁了心想要引起我们警方的关注。”

“难道就是留活口让她传这句话?”顾世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别说她,我都纳闷:“他的这句话如果真是原话,那的确很有挑衅意味。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他的过往经历造成对我们警方很不满意,甚至有很大的敌意。”

顾世一晃神,想必又回想到于桢惨死的镜头:“可惜现在,我们没法核实了。”

顾世

在这个悲伤的夜晚,或许是被于桢的死态和射击的亢奋双重震撼,我居然终于有勇气和张弛说了埋藏心底多年的伤痛。我没有寄希望于他能够原谅我的自私怯懦,但隐隐期待他能够理解我之所以作出这些本能反应的原因。

他的反应没有让我失望,甚至远远超过我的期待。没有同情,没有责怪,有的只是怜惜、感同身受的怜惜,疼爱,不管不顾的疼爱。

“永远都不要离开我。”知道受到宠爱的我有恃无恐地请求道,或者说命令道。如果不是他身体的温度暖和了我,我甚至不敢相信,就在前一刻,我看着于桢的尸体,自己的心像十多年前目送姚艺离开那样又死了一回,而几小时后,我坐拥不离不弃的爱人,他把我的过去和将来全盘接受,承诺我不仅给我爱和温暖,还给我支持和勇气。真是恍如一梦。

但张弛和我十指相扣的手同周遭静谧的夜景一样,虚幻而又真实。我安心下来,开始放下自己的陈年旧案,如果我能和张弛携手破了眼下的奸杀案,无疑对于姚艺案也会更有信心,或者说是一种变相的鼓励。

张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看他的眼神锁定在远处月光洒遍的城市夜景,他一定和我一样,正在考虑和案情相关的实际问题:凶手想要传递给我们什么信息?

而细思极恐的一个问题,我们俩谁都没说出口:如果于桢是他的传话员,说明她还不是凶手的真正目标,那么他最终想要杀的是谁,有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或者动力让他如此有耐心地、步步为营地和警方周旋呢?

眼下,我们所接案件中,直接涉警的案件,只有爆炸案一个。关键是,于桢奸杀案中的嫌疑人,从足印物证来看,恰恰穿了同款甚至可能是同一双鞋!我多希望这是凑巧,又多希望这不只是个皮鞋量产、凶手审美相同的巧合!

我们刑队的成员至少这五六年来相对固定,那么除去我这个有血缘纽带的女儿,只有和父亲有着师徒交情的张弛是最密切的关系人。那天,本来就应该是张弛当班,父亲临时和他换的班。所以,一切的起因,真的如张弛当时要离开我的原因,是因为凶手是冲着他来的吗?甚至于冲着他折磨的方式,就是一个个夺去他最在意的人?

张弛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忧虑。我握紧了他的手,毫无畏惧。命运就是这么神奇,看似毫无关联的案件,却是千丝万缕的纠缠。直面过生死的我已然明白,如果真是这样最坏的结果,有些事情,既然躲不过,绝不要畏缩不前,很多时候,甚至不如冲上去直面,来得干脆利落,于人于己都少了痛苦纠结。

张弛和我的节奏果然同步,他开口,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问我:“一般来说,案子难破,有三种原因。一个是罪犯有经验,反侦察意识强。一个是罪犯是变态,他的作案动机比较难判断。还有就是高智商犯罪,他犯罪的瞬间是冲动的,策划的过程是缜密的,不会露出破绽。我们的嫌疑人到底会是哪种?如果于桢奸杀案的嫌犯就是爆炸案的嫌疑人,说明他至少是在逃的惯犯,把行程暴露,他到底能得到什么?”

张弛眼里的疑惑越来越厚重,我知道他要的是逻辑环环相扣的证据。我回想起来:“如果说,他真的是惯犯,回看询问笔录,注意到一个细节,倒是可以印证部分信息。”

“你是说于桢这个案子对你有启发?”张驰问。

“没错,”我等着他恍然大悟,但他显然还没有从记忆里打捞到任何可用的线索。这也不奇怪,我这个专业勘查人员都平均要花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走弯路,更不用说张弛了。

“我注意到的是,于桢提到他离开的时候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现场留下的脚印却和寻常残疾人留下的印记,其实是有本质差别的。”

“你是说,他是个正常人,却模仿残疾人走路?如果说,残疾人的脚印应该为脚的前后部分残缺,但这个嫌犯的正好是左右不完整?”张弛果然对图像类的信息更有记忆力。

“根据脚受伤的部位程度不同,形态会有差异,但单单凭这一点,不一定说明他不是残疾人,或者说故意伪装残疾人。”

“那你是怎么判断的?”张弛还没想明白我想说什么。

“我当时看到脚印,觉得有蹊跷,但因为起初我就推测出他的身高和脚的尺码相匹配,所以,也没多从这方面考虑。但其实,偏偏鞋主人的身高是相近的,所以,我们可以假设,这样他刚好能穿下爆炸案嫌犯的鞋。但到底不是自己的鞋子,一个脚宽一个脚窄,一个脚背厚,一个脚背薄。”

“他们身高相近,但是真正的嫌疑人体型较瘦,穿别人的鞋不跟脚,脚印才是不规则的?”张弛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我点头:“正因为如此,现场的脚印有些是偏左侧脚掌,有些是偏右侧脚掌,他又竭力想走得快些,就看上去一瘸一拐的,哪哪都别扭。”

“那么,你觉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

“引起警方的注意,传递给我们一些他想要传达的信息。”我纳闷道,“但是,让我意外的是,今天的现场,出现的又是他。”

“同一个嫌疑人?”张弛很是惊讶。

“我知道从表面上来看,有些逻辑不通,但根据‘以痕找人’由人到案地推断,无论是足印的大小以及形态所反映的走姿、站姿,都是和车库案嫌疑人为同一个。”

“我们之前已经确定性侵案是和于桢没有直接交际的随机作案。”张弛摇头,“如果独立来进行逻辑推理,似乎有迹可循,但是如果把整件事都盘到一块,实在说不通。”

“哦?”我没细想过这些问题。

“如果嫌犯只是想告诉我们凶手之一是爆炸案的嫌犯,通过强奸于桢来传信,对他而言,算是一箭双雕。但他应该考虑到两种可能,转移视线或是引火烧身。如果他是爆炸案犯罪团伙之一,那么在我们还没有抓捕其他爆炸案凶手的情况下,这个嫌疑人何必又主动出击杀了于桢来惹祸上身,这不是更加把我们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了?”张弛分析道。

我点头:“自己身上又多了一条人命,之前的传达信息可不是多此一举了。”

“另一种可能,他根本和爆炸案无关,那么他是怎么拿到这双鞋的?他和鞋主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两次作案都穿着别人的鞋,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目的?看他让于桢传话的内容来看,像是和我们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并没有忌惮警察追捕他的意思,他又何必靠穿其他凶手的鞋来隐藏自己的身份?完全可以有其他的方式。”

我从张弛眼里读到了自己的焦虑,没有人比我们更希望赶紧破解爆炸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