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的话彻底击垮了朱由检心中的那座大山。
从登基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山从小变大。
这本来是好事情，意味着他要有担当、有责任。
直到一切不幸的政务报告接二连三来临，让他的山被砍数次，最后变成了悬崖。
现在他来到了民间，悬崖已经变成了废墟。
他回过头来，往京城内部那边的方向望过去。
欢呼的人群突然变得那么少，他还能回忆起来有多少张脸。
远离了京城前五环，这才是真正的民间。
在他旁边的太监尬笑，引来朱由检发怒：“自己掌嘴！”
太监一片沉默芭比Q：你看看自己干了什么事，要是我不理你的话，你不是更尴尬吗？
路边的小孩子围住了他们，露出谄媚的笑容，他们拥有一双不用成长就充满沧桑的眼睛。
了解完他们的身份，朱由检震撼的无法言说，他们都是逃难而来的灾民。
这些小孩子最小的三岁，最大的也才七八岁，都已经没有了双亲。
“公子，可以给我们点钱吗？我们可以为你做牛做马，逗您开心。”接着他们就是一句谢谢走天下。
剩下的那些时间里面，“给钱！”这两个字说的明白。
那个伸双手的嘴上笑着，眼里羞愧。
朱由检问他们：“你们现在都住在哪里？”
他们遥遥一指远处的森林：“我们原先在那边找到了一处山洞，后来树洞被野兽霸占了，我们就只能睡在树下。”
“很可笑，我们以前还期待下雨，希望雨能够带来粮食。但是现在我们天天只要住在树下，就会惭愧的感谢老天竟然没有下雨了。”
“不过，最近我们睡在魏公公的庙里。”
“听说那边要被拆了，所以没有人管，我们可以偷偷的进去睡觉。”
他们手又一伸，问了这么多，总该给钱了吧。
话虽难听，仔细想想，朱由检现在除了给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太难了。
天灾，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们接过钱笑起来，朱由检能够看清他们牙齿中的缝，他不由得恍惚。
小孩子的眼睛还透亮儿，过往的大人就死气沉沉。
朱由检都不敢想象他们有钱后，脸上的笑容会有多活泼。
他本以为京城边界已经够离谱了，紧接着他去了隔壁的县城。
那里已经不是天灾的事情了，而是人祸。
这只是千千万万天下百姓苦难的缩影。
二成的贵族占据了八成的资源，八成的百姓抢夺两成的物资。
官僚这个群体，击垮了所有老百姓。
老百姓被逼得偷杀抢掠，道德底线直接不存。
有一些朝廷看来是好官的，尽做的都是说好话的事，有时候心情上来了还会安抚，实际上他们内心对老百姓的受苦受难毫无波澜。
人性不是爱听好话，看他们怎么拿捏就完了。
还有交不上税的孤儿寡母，被官府逼得跪下来各种磕头。
朱由检怒从中来，摆了摆手就要指挥旁边的侍卫上前。
但是官府的人叹了口气，坐下来：“你以为我想逼你吗？李哥以前和我是好兄弟，我现在来向你讨钱，别人都各种各样的骂我，但是这个钱又不是进我口袋里面。”
“我不过就是听上面的话来收钱，你们这边出了什么事情，上面的又要拿我去顶罪，可是我不得不做这份工作。我也是为了家里的孩子，你知道我家里的孩子有多少个。”
“李嫂子，再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再去借点吧，上次的我帮你交了，已经没有办法了。”
朱由检背身，周围一片沉默。
日落西山，他想到了辽响。
辽东比其他地方交的税要多，所以他们投靠了后金。
税税税！
这么多税收，国库还是空空如也。
这群老百姓和他们的孩子不需要故意营造书上所说的苦难让他们成长，因为他的一生，从头到尾都是磨难。
士人的孩子吃过苦能成长，流民的孩子吃过苦能改变什么？
朱由检大受打击，他一生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后来发现是见惯丑恶到麻木的清醒。
这没关系，因为他又清醒了，这次是真正痛苦的觉醒了。
他回过京城，再看京城人，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变了，他看这群人何尝不是抱着：“我们都会死，能快乐一天是一天。”
什么时候他们思想变了？
从生产到只会消费，从上到下醉生梦死，这对于一个国家很可怕
所谓的天下清明就是一场戏弄，天下欺君之罪该斩该杀！
魏忠贤被叫进宫的时候晒干了沉默：真的是他错了吗？
他不该让朱由检一下子看到这一幕。
朱由检好像疯了一样的面目扭曲。
魏忠贤应得语无伦次，最后一锤定音：“陛下一直说自己有愧百姓，可是我告诉你，天下之难，非陛下一人错。”
别看他这么真诚，一切都是为了好感度，刷刷刷！好感度！上上上！！
“叮！朱由检好感度提升至-500。”
魏忠贤被逗乐了，真抠门皇帝啊。
-500卡的刚刚好。
他快碎掉了，谁能来安慰安慰他。
这系统好感度一次又一次的撕开他们虚假君臣情谊的面具。
有事忠贤无事魏忠贤，他听到就恶心。
朱由检心里闷气顺着士绅免粮免差、土地兼并严重这些的整治吐出一半之后轻松多了。
然后他偷睨魏忠贤，正色道：“忠贤啊，你能帮我吗？朕坚信你可以接下这个光荣的使命。”
以功抵过会是魏忠贤最大的前途。
不过现在听中文都需要翻译了吗？魏忠贤表示自己刚刚走神了，突然就听不懂了。
朱由检这货色还设问他，理想主义的花会在贫瘠现实的土地里绽放吗？
魏忠贤炽热的心脏冰冷地缓慢跳动一瞬间：有时候进宫完成系统任务和皇帝挺无助的。
朱由检这个人要整治这些歪风邪气，一上来就是要整治源头。
最好把他拿去和敌人自相残杀。
万水千山总是情，陛下点点头看他不说话，直接当他默认了。
哦，对，朱由检只是通知他，又不是跟他商量。
皇帝独权，不允许拒绝。
“你的付出，朕看在眼里。”皇帝嘴上说他信，背地里比谁都想让他死翘翘。
魏忠贤心里劝他别夸啦，看他嘴巴都成翘嘴了。
旁边的御史能不能替后世报道一下，狗皇帝明目张胆地用忠臣道德绑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