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伯眼道人所言,治郡主的病要进行“河车三变”,定南王对穆天洪交换了眼神,穆天洪随即会意,说道:“这第一有了,第二呢?”
伯眼道人笑道:“这第二,得是一味丹药。”
“请讲。”
“将军既为同道,可知道,古籍载有一丹药名为还龙丹,药方需按天罡三十六之数,不多不少,才能炼就。”
穆天洪略一思索,发觉自己所学各类典籍里都没有看过这副丹药的名字,就如实言道:“这倒是不曾知晓,还望告知一二,城中若有的,本将军即刻派人买来。”
“呵呵,药方好寻,关键只是炼法而已。”
伯眼道人从袖中拿出一纸药方,递给了穆天洪,嘱咐了一遍后,就转头望向定南王道,“殿下,接下来,若要给郡主施法相救,恐怕还要冒犯千金之躯,还望殿下恕罪。”
定南王道:“冒犯?如何说法?”
伯眼道人轻叹一声,禀道:“河车三变之法,需得过三关,途经尾闾,夹脊,玉枕,这三处都是人身要穴,施法虽然不至于有肌肤之亲,但中间有碰触是定然少不了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郡主位居尊贵,河车所过的三个穴道,且不说夹脊,玉枕,就说尾闾穴,位居人身下阴处,对于女子来说,实在是极隐秘的地方,普通人尚且要考虑男女有别,更何况郡主。
但如今,郡主命在旦夕,就是有男女大防,也没有办法万事都顾及到了。
定南王知道,郡主海棠现在气血亏虚,精元大损,就算来了宝象府,有明光寺护法力士的护佑,也只是能延缓郡主身体的将死之势,药石无灵之下,也只能关键时刻行非常之举。
事到如今,也只能化作一声慨叹:“只能如此了,施法之事,总不会外扬吧?”
伯眼道人点头应道:“这是自然,河车三变施法宜静不宜闹,此法也是秘法,不会有太多人见到。”
于是,在定南王属意,穆天洪当即下令,传唤宝象府刘,白,方,苏四将率部在将军府周围部署重兵把守,在后院建造法坛,以伯眼道人之令施法治病。
但穆天洪令下没多久,三人所在安置郡主大驾厢房的院堂外,瞬间传来了一阵气浪轰鸣之声,震动窗棂。
“外头在交手?”
伯眼道人与穆天洪,定南王瞬间一凛,齐齐向外望去。
郡主辇车所在的厢房外,此时本由两个明光寺的护法力士守着。
二人都是明光寺中专修护法降魔之道的武僧力士,刚刚迈入光明境第一脉轮“地轮”,拥有绝强体魄,身带无畏之势。由于定南王斋僧礼佛,多年前曾奉迎明光寺门中觉论大师圆寂的佛骨,建塔安放。所以明光寺为报礼佛之恩,同样许诺以四名力士护持王府十年,以保王府清净。
四位力士里定南王带来了一半,也足见定南王对此行之重视。
而如今,两名只着半边赤色僧袍,露出一只套着金环右臂的光明境护法力士,个个威容严肃,半边僧袍鼓**,脚下稳如山岳,与来人遥遥对视。
而他们的对面,却是一个云纹绸短衫,两条玉臂光洁如月,头顶一圈银箍束着三千青丝,脚下系着银铃的少女,正手拿腰间葫芦,悠然望着这二名力士。
“嚯,她们家阵仗果然不小,还有和尚护法。”
这当然除了宋棠音以外,再无别人。
“女施主,此地乃王家居所,不得擅入。”力士中排头一人单掌礼道。
宋棠音指头绕着葫芦绳转了一圈,左边眉梢挑起道:“你们又是哪儿的武僧?给人看门来了?”
那名护法力士沉声念了声佛号后道:“贫僧乃是明光寺紧那罗院下所属护法力士弥苦,定南王乃我方信客,我等奉命护持,施主若要求见,可从俗世礼仪通禀,不宜擅闯。”
“本姑娘看个人而已,也要通禀?”宋棠音笑道。
“阿弥陀佛。”两个力士齐齐低声而呼。
宋棠音手中葫芦转了数圈,面上也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人命关天,你们要再挡路,我可就动手了啊。”
力士弥苦眼神毅然坚定,他与身侧那位力士并排站着,在短暂眼神交换过后,都确定了,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唉……”
宋棠音轻叹一声,开了葫芦塞子,自里头取出一根杨柳枝来,那杨柳枝枝叶众多,她却犹如握着刀剑一般握在手里。
脚下微微踮起脚尖,步履轻跳,紧接着,两位力士四只佛门天眼,却在同一个瞬间,只捕捉到一袭蓝影,倏然飞窜而来!
这速度超乎寻常,两名力士弥苦,与弥道,猝然之间,右臂金环泛起一层金光,体内脉轮运转,两人之间,各自手臂向前拍出一掌。
“大狮子印!”
“无畏印!”
“金刚轮印”
“禅法印!”
二人双掌,竟有四种不同姿势的手印瞬然击出,形成一道横绝数丈的淡金色气墙,压向袭来的宋棠音。
二位力士左右两手运转不同印法出击,这等一心二用,左右兼攻的层次实已是炉火纯青之地。
但宋棠音足下步履诡绝,左踏右迈,侧身手上杨柳枝向前一探,带动整个身姿如飞梭般急急穿过了那道气墙!
手印的金刚神力所造就的气墙浑如没有半点阻碍,被一点即破,宋棠音足下踏着“飘神步”,几乎是在他们手印祭出的下一个呼吸间,就穿过了气墙,直纵向两名力士。
宋棠音手中柳枝变势反握,以根茎末端,接着就是两下左右连戳,快逾鬼魅,都戳中了两名力士背后的玉枕穴。
力士固然佛法修为过人,自有金刚神力护体,但脉轮第一轮刚成,还远不能脱离肉身,在宋棠音步走轻灵,出手如电之下,玉枕穴上一击,当即都受到一股莫名的气流袭向体内脉轮,导致弥苦,弥道两名力士阵脚在一瞬间大乱,四肢纵有千万斤力道,此刻也如重锁在身,半点不能动弹。
四下戳完,宋棠音一袭蓝影,随着一阵银铃轻响,也顺利飘到了他们的身后,如握剑般将杨柳枝横于胸前,手还捏着剑诀,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半点费力。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将军府!”
这时将军穆天洪,携同定南王与伯眼道人,出来查看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穆天洪看见两名护法力士被定在当场,来人竟然还是一个面容姣好,状若天真的少女,口中威严虽然不减,但心中震骇无以复加。
这可是明光寺的护法力士,即使没有四位齐出,单人也有力降龙虎,道服鬼神之威,怎么如今一见面就……
还是输在一个奇装异服的少女面前。
定南王看见护法力士被制,心中也不自觉生出惧意退了半步,但定南王的头衔和年轻时当武将的习性给了他不容退缩的那一点尊严,他苍老的眼中直视着宋棠音,喝道:“来者是哪方修士?”
伯眼道人则悄然眉头一皱,虽然挡在定南王身前一点点,却并不显露神情变化。
宋棠音拿出葫芦,将杨柳枝又插了回去,在定南王,穆天洪,以及伯眼道人几人中间美目逡巡了好一会儿,一双雪亮的瞳眸才定在定南王身上,点头道:“你就是定南王?”
她眼中澄然如水,似有波光潋滟,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明朗气势望着定南王,定南王虽觉她娇丽非常,眼中气势如虹,但还是强自镇定,缓声答道:“本王正是,你又是何人?”
听到明确回答,宋棠音却是眉头松展,舒了一口气,她在身上左摸右摸,摸出一张纸来,嘿嘿笑道:“我呢,算是你女儿的……额……朋友!这个算是有她亲笔写的印证,我来给她治病的!”
她掌中轻轻一送,薄薄一张纸,就悠悠飘过了数丈之距,平平飞到了定南王三人眼前。
“朋友?”
定南王皱着眉头,虽然觉得这女子言行无状,毫无礼节,但还是顺手接下了纸,摊开在掌中一看时,他才瞬间变了颜色。
“这是……”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子言行全不端正,貌似跳脱,但纸上所载,却是千真万确,完全假不了的郡主本人字迹。
这是一篇介绍信性质的文书,上面郡主的笔迹写着,这个女子是郡主之友,如何如何,最重要的,是底下最后落款处除了郡主本人的署名,还有福陵郡主的银印信。
“福陵郡主授印……”
定南王轻轻摩挲着纸上的朱红印迹,念着刻印上的篆字与书信,确信这是郡主亲笔,假不了。
他抬头轻声道:“原来……你就是海棠说的那位山人奇女子?”
“山人奇女子?”穆天洪听到了定南王此言,也是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望向他。
定南王一声长叹,道:“没错,海棠曾说过,她几年前向东远游,路遇山间大雾时,蒙一位云游奇女子搭救,那女子说与她有缘,相谈甚欢,就帮她降伏了一只东边玉箫池的白色骏马,作为坐骑。而海棠,也赠了她通行南疆各府无阻的引信。本王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奇遇,没想到,竟然在此地遇见了……说起来,这匹白马当日还舍身救了海棠一命呢……”
穆天洪听到这层关系,也不禁对站在他们身前的少女侧目而视,稍微放低了戒心,只是眉头仍然皱着,问道:“你既是郡主之友,为何不行通禀,强行闯入?”
不料宋棠音却是挠着脑后秀发,嘻嘻答道:“我进大户人家不走正门惯了,这才翻墙越梁图个方便,本姑娘,赔个不是啦……嘿嘿……”
穆天洪瞧她这番回答,刚刚还放下的戒心,不由得又提了上来。
如此粗蛮无礼,全无仪态,也不知是何方弟子?
一旁的伯眼道人一言不发,双手拢在袖中,冷眼旁观着这几人的对话,眼中难以察觉地,闪过了几分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