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起安禄山,葫芦生老人似乎是知之甚详,一讲起安禄山就随口道来,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先生一定也清楚安禄山的发迹史吧!
安禄山本是姓康的蛮族部落中的一个蛮夷小子,原来叫阿荦山,是营州(今辽宁朝阳)胡人。
阿荦山(一作轧荦山),即战斗的意思。他的姓氏又被人读作安魂山。他的父亲是一个康姓胡人,而其母阿史德氏,是个突厥部落的女巫师。
听人传说,安禄山的母亲,因为多年不生育,所以便去那座被突厥部落尊为战斗之神的扎荦山祈祷。
据说巫师阿史德氏的祈祷很灵,阿史德氏遂于长安三年(公元703年)正月初一,感应生子,故给儿子起名扎荦山。
安禄山的父亲死得早,安禄山很早就成为了孤儿,从小就随母亲在突厥部族里生活。
后来,其母阿史德氏,改嫁于突厥部落将军安波注的哥哥安延偃为妻。
开元初年,安禄山所在的突厥部落破落离散。
安禄山就与突厥将军安道买之子安孝节,突厥将军安波注之子安思顺、安文贞一起,逃离了寄身的突厥部落。
安禄山与安思顺、安孝节、安文贞等约为兄弟,从此即冒姓安氏,自名安禄山。
安禄山长大以后,膀阔腰圆,满脸胡须,狡黠奸诈,凶狠毒辣,但却善揣人意。
因为安禄山长期生活在北方多民族的杂居地,因而深知胡人、突厥等蛮族习性。
他与同里的史箤干(史思明)一同长大,两人情同兄弟,被称为贴心豆瓣。
安禄山、史思明两个人,都以凶猛善斗,武艺高强,手段残忍,心狠手辣而闻名。
安禄山在三十岁前,一直混迹在边疆地区,靠做小生意谋生,只是一个不十分安分的小小商人而已。
他三十岁那年,开始步入军旅。
起初,安禄山也只是担任诸市牙郎的小小官职。据说安禄山这家伙,懂得边疆九种民族的语言。其时,正是开元二十年(公元732年),张守珪那时正担任范阳节度使。”
2
葫芦生老人的话,勾起了李泌对安禄山发迹史的回忆。李泌对安禄山的突然崛起,实在是太熟悉了。
李泌跟着葫芦生老人的思绪,继续交谈了下去,不时插上几句,附和葫芦生老人的意见。
“老人家,你说得很对!如果没有机缘,没有圣人对安禄山的恩德和宠信,安禄山是永远也不能够发迹的!
圣人对安禄山是恩重如山,可是为什么安禄山还要反叛呢?
除了安禄山本身的品行以外,杨国忠对他的不断的陷害和打击,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啊!”
“嗯,先生说得很对!老夫以为,主要还是安禄山蛮子的野心勃勃所造成啊!
随着安禄山的地位越发崇高,安禄山的贪婪与野心,也变得越发不能够自我克制。
而他所犯的罪行,都没有得到惩戒,又无人能够制约他的权力,遂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安禄山心里一定认为,只要巴结好掌握最高权力者,大树不倒,就会万事大吉,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我们只要探寻一下安禄山的发迹史,就能够清晰地说明这一问题。
我还是从开元二十年(公元732年),发生的那一次事件说起吧!
当时,安禄山因为盗羊,触犯法律,遭到了范阳节度使张守珪的士卒们的追捕和围打。
安禄山终于因寡不敌众,而被擒。在刑场上,安禄山即将因罪被处死。
对于这件事,有人事后诸葛亮,说如果当时处死了安禄山,那就好了,就可以扭转历史了。
实际上,正如先生所说的那样,还是朝廷的用人机制出现了问题,没有安禄山,必定有李禄山之类叛逆出现。
缺乏起码的权力制约,甚至是圣人的纵容,才会使安禄山这样善于投机钻营的人,有了用武之地,并最终导致他的反叛。
所以说,即使没有安禄山,也会有张禄山,李禄山之类无耻反叛之徒出现的。
所以,安禄山的祸国殃民,也是历史的一种必然,百姓们应该遭受的一劫。
那时,安禄山看见范阳节度使张守珪走到刑场上来,保命之心占了上风,他就情急智生地大声呼喊道:
‘银青光禄大夫大人,难道你不想灭掉奚与契丹两个蛮族吗?为什么要杀壮士呢!’
张守珪听见安禄山的话语,大为称奇。他看见安禄山身材魁梧,言貌不凡,觉得他武艺高强,很有胆识,杀了实在可惜。
其时,活动于朝廷幽州东北部边塞的契丹、奚部落,势力强大。
尤其契丹牙官可突干,有勇有谋,经常侵扰大唐朝廷的边境。
以前的幽州长史赵含章、薛楚玉等人,对可突干的进攻,都无能为力。
张守珪到任后,就整顿军政,激励将士,准备伺机主动出击契丹。
张守珪下令,立即释放并任用了安禄山,并令安禄山与同乡人史思明,同为自己军中的捉生将。
安禄山死里逃生,对张守珪感恩戴德,因而就想立功报效朝廷,搏得一官半职。
加之安禄山的确骁勇过人,又熟谙边塞的山川形势,故安禄山每次率兵出击,都能以少胜多,打败敌人,擒获了不少契丹人。
渐渐地,安禄山就因军功,慢慢被张守珪擢升为了偏将,倍加宠信。
后来,安禄山行军作战更是所向披靡,深受张守珪的喜欢,被收为他的养子。
安禄山不久就以军功,被朝廷加员外授左骑卫将军,充张守珪的衙前讨击使。
其时,契丹首领屈利与可突干,对唐将张守珪非常害怕,他们感到在战场上取胜无望,于是改变策略遣使诈降,以求一逞。
但他们的计谋,被张守珪很快识破。
张守珪决定将计就计,消灭敌人。他派部将王悔,去契丹首领屈利的营帐,商量受降事宜。
本来,契丹首领屈利并无降意。当王悔到其营帐谈判时,屈利就想杀死王悔。
而王悔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看见形势不对,早有警惕,已经暗暗防备。
时值契丹另一首领李过折,与可突干争权成隙,王悔遂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劝诱李过折,斩杀了屈利和可突千。
之后,王悔率李过折及契丹余部,终于归降了朝廷。
张守珪受降后,率军北出至紫蒙川(今辽宁辽阳一带)检阅军队,燕赏将士。
开元二十三年(735年),张守珪带着安禄山等将领,赴东都洛阳献捷。
时值圣人举行籍田礼毕,在宫中盛大的宴会。张守珪便向圣人报捷,并参加了这次宴会。
席间,圣人给予了张守珪等人特殊的礼遇,并赋诗褒美。
宴后,圣人又加封张守珪为辅国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
此外,圣人还赐张守珪杂彩一千匹,金银器物若干,封他二子为官,并下诏在幽州立碑,志记张守珪的战功及朝廷的封赏。
安禄山也因此受赏,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他就已经被朝廷破格晋升,开始担任平卢将军了。
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安禄山就由一个普通的士卒,做到了平卢将军。
他也的确也是花费了不少的心血,立下了不少的功绩的。
如果朝廷对安禄山任用得当,约束得法,说不定,安禄山也有可能,成为朝廷的一位智勇双全的功臣的。”葫芦生感叹地说道。
3
“老人家说得极是!朝廷的赏罚不明,缺乏对强权者的制约,杨国忠的刺激,也是造成安禄山叛逆的一些重要因素啊!”
李泌深有感触地说道:
“就说那一次边塞之战吧,在战斗中,安禄山的大军失利,几乎全军覆灭。
节度使张守珪,不敢掩饰安禄山的罪行,于是奏请朝廷,请将安禄山斩首示众。
起初,安禄山曾经替节度使张守珪入朝奏事,曾经去晋见过宰相张九龄。
我曾经在张九龄的门下呆过,所以非常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怎样的。
那时宰相张九龄,看见安禄山言辞伶俐,巧言令色,非常善于拍马逢迎,心中很不喜欢他。
宰相张九龄,很是担心安禄山会受到皇帝的宠信,从而给朝廷带来祸患。
张九龄忧心忡忡地对侍中兼礼部尚书裴光庭说道:
‘大人啊,本相认为,扰乱幽州者,必然是安禄山这个胡人啊!’
裴光庭为人沉默寡言,不善交游。他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宰相大人说得有理。安禄山的狡诈善变,巧言令色,见风使舵,值得警惕。’
安禄山此次作战失利以后,宰相张九龄竭力主张,依法处置安禄山,他遂提笔批示奏文说道:
‘陛下,穰苴出军,必斩庄贾;孙武行令,亦斩宫嫔。守珪军令若行,禄山不应该免死。’
而圣人却不以为然,依然很是看重安禄山的才干,觉得安禄山罪不至死。
圣人看了宰相张九龄的批文以后就说道:
‘爱卿啊,你岂能够以王夷甫识破石勒的事情,便随意臆断,安禄山谋反难制啊?’
圣人终未准奏,而是依然对安禄山大加赏识。
由于有皇帝的大力支持和宠信,有皇帝作为安禄山的强力靠山的缘故,安禄山为人做事,更是肆无忌惮。
他专横跋扈,甚至渐渐不将王公大臣看在眼里。
天宝十载(751年)的秋季,安禄山奉命,率平卢、范阳、河东三镇兵马数万人,前去进击契丹部落,并以二千奚部落兵作为自己的向导。
当时大军进抵土护真河(在今内蒙赤峰东)时,安禄山对他的部下夸耀说道:
‘诸位,道虽远,我疾趋贼,乘其不备,破之固矣!’
安禄山于是下令兵士每人持一条绳,以备捆契丹人之用。安禄山的大军昼夜急行军三百里,顺利抵达了契丹牙帐。
适遇大雨,安禄山大军的弓弛矢脱,皆不可用,兵士也疲惫不堪。
安禄山自以为胜券在握,洋洋得意,拒绝了大将何思德希望兵士能够略为休息,以备养精蓄锐的建议。抵达前线,安禄山就仓促地下令自己的大军立即进兵,攻击契丹部落军。
那时,奚部落兵也一同叛离了唐朝廷,与契丹部落兵联合了起来,合力夹击安禄山率领的唐军。
安禄山被契丹部落兵打得大败,杀伤略尽。安禄山本人也中了流矢,只得惊惶失措地带领数十人从山路而逃。
不料,慌乱逃亡中,他又连人带马跌进了坑里,可说是狼狈已极。
他的儿子安庆绪与部将孙孝哲两人,好不容易才把安禄山从坑里拖了出来。
安禄山遂心惊胆战地连夜逃奔到了平卢镇。
这次的重大失利,安禄山本应该受到圣人的严厉的军法处置才是,至少应该削夺他的职位。
可是,圣人不仅没有给予安禄山任何惩罚,而且依然对他宠信如故。你说,这样治国行吗?
天宝十一载(752年)三月,安禄山又调动蕃、汉步骑二十万大军攻击契丹部落军,欲雪去秋之耻。
他还奏请朝廷,命令朔方节度副使阿布思,率军前来助战。
朔方节度副使阿布思的部下,有同罗族精兵数万人,人人都能征惯战。
可是阿布思一向与安禄山不和。安禄山欲借其助战之机兼并阿布思的精锐部队。
阿布思很快识破了安禄山包藏的祸心,遂抗拒皇帝的诏令,拒不助战。
由于害怕朝廷的责罚,在别无出路的情况下,阿布思只得率数万同罗部落骑兵叛逃漠北。
见援军不至,安禄山也只好按兵不动,不敢独自前去,进攻契丹部落的军队。
闻听阿布思的数万同罗部落骑兵的叛逃,圣上勃然大怒。
但圣上那时,却不辨真相,是非不分,只是一味地责怪和怒斥阿布思的背恩叛离。
天宝十二载(753年),阿布思的大军被回纥汗国兵击溃,为安禄山报了一箭之仇。
安禄山见机不可失,就用重金诱降了阿布思的部分骑兵,由是禄山精兵,天下莫及。
就是安禄山后来,开始招兵买马,极力扩军备战,其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难以掩饰的时候,圣人依然对他极为信任,依然没有引起圣人应有的警惕和重视。
后来,宰相杨国忠与安禄山的矛盾和冲突,逐渐公开化并随之加剧。
天下很多人,对杨国忠与安禄山的交往和结仇的经过情形,都是非常清楚的。
为了搬倒安禄山,独享皇帝的宠信,杨国忠遂屡次奏告圣人,说安禄山有‘反状’,但圣人却不以为然,不肯轻易地相信。
圣人也知道安禄山与杨国忠的矛盾。
圣上可能认为,杨国忠之所以屡奏安禄山有‘反状’,也许是真的发现了安禄山的一些不当行为的蛛丝马迹,但更重要的是,可能还是由于两人之间,深刻的矛盾冲突加剧以后,杨国忠对安禄山的一种报复行为。
因此,圣人对杨国忠的上书,并没有引起重视。
杨国忠在入相前,他与安禄山的关系,本来是十分的密切和良好的。
杨国忠那时正承圣人之恩,担任御史中丞这一重要的职务。
杨国忠兄妹都非常明白,安禄山在圣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所以那时,为了巴结讨好圣人,他们兄妹对安禄山也是竭力地拉拢,时时表示亲近。
每当安禄山入朝时,杨国忠与贵妃姊妹,皆出外远迎,视如贵宾。
安禄山入朝时,杨国忠见安禄山的身体肥大,行动不便。每逢安禄山上下朝登殿阶时,他都要亲自上前,去搀扶安禄山,对他竭力示好,阿谀奉迎至极。
杨国忠之所以如此明显地讨好安禄山,实际上处于自己的私心。
杨国忠希望,能用安禄山作为自己强大的外援,使自己在朝廷利于不倒之地。
可是,安禄山那时的心里,却更加惧怕手段阴狠毒辣、而又老谋深算,口蜜腹剑的宰相李林甫。
安禄山对才能平庸,依靠裙带关系当上宰相的杨国忠,天生有一些轻视。
这不能不让杨国忠十分恼火和生气,导致了两人的矛盾冲突逐渐地升级。
杨国忠为了报仇泄恨,就屡次奏告安禄山谋反,就是欲将他置于死地,以报复安禄山对自己的蔑视。
河西节度使王忠嗣,也对安禄山权倾天下,深为不满,曾经多次上告安禄山谋反,但圣人都不相信。
圣人一向对安禄山恩遇甚厚,宠爱过于他人。
圣人因此认为,安禄山一定不会对皇帝忘恩负义,背叛朝廷,背叛帝国的。
那时,我们的皇太子,也发现安禄山似乎有了不臣之迹,他也向父圣人奏说,安禄山欲反。
圣人依然不太相信,只是心中开始有了一些疑惑,不再一听了之。
圣人开始明白,安禄山毕竟是三镇的节度使,手握十几万精兵,如果真要反动叛乱的话,那么一有不测,祸乱非小。
圣人最后终于听信了宰相杨国忠,试召安禄山入朝,以观其变的建议。
杨国忠原来以为安禄山心虚,必定不敢来京复命。那么,杨国忠陷害安禄山的诡计,就会最终得逞,安禄山就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安禄山毕竟老谋深算。他已经准确地揣知了圣人的真实意图。
当安禄山接到圣人要他入朝的手诏后,却出人意料地迅即飞驰入京。
安禄山的这一反常的举动,使得杨国忠十分的难堪,下不了台。
也使得圣人更加难以相信,杨国忠所说的,安禄山欲谋反之类的话语了。
天宝十三年(754年)正月,安禄山奉旨到长安觐见皇帝。
为了反击自己的政敌,安禄山向圣人哭诉说:
‘陛下啊,微臣本是胡人,蒙陛下的破格擢用,累升官职,恩德超出了别人。所以,国舅杨国忠妒嫉微臣,欲谋害微臣。微臣不知死在什么时候啊!请陛下为微臣做主啊!’
圣人见状,急忙用好言安慰和劝解安禄山,并为他加官尚书左仆射,赐安禄山实封一千户,又封其一子为三品官,另一子为五品官,奴婢十房,住宅各一所,大加恩赐。
圣人还欲加授安禄山为同平章事,已命翰林学士张垍起草圣人的制书。
杨国忠见自己的阴谋没有得逞,反而使安禄山得到了更多的实惠,获得了更高的官职,就更加心有不甘起来。
他闻讯以后,立即再次向圣人上书制止说:
‘陛下啊,禄山虽有军功,但目不知书。他哪里能够为宰相呢!制书若下,臣恐怕四夷会轻视朝廷啊!’
圣人也认为有理,这才中止了这项任命。
可以设想,安禄山对杨国忠的嫉恨当然越盛,而自己的恐惧也是越盛。
安禄山见皇帝对自己的恩宠依然如故,竟然对他没有一点的怀疑,遂乘机求兼领闲厩、群牧官职。
圣人没有任命安禄山为宰相,觉得内心有愧,当即任命安禄山为闲厩、陇右群牧使等职务,对安禄山进行补偿,加以抚慰。安禄山又得寸进尺,要求兼御马总监。圣人居然又任命他兼知总监事。
安禄山就利用手中职权之便,密派其亲信,挑选了能征善战的健马数千匹,另加饲养,为他的叛乱做好了准备。
安禄山还奏请圣人,为自己的部下求官,拉拢部下向自己效忠。
他上书说自己的部下讨伐奚、契丹时建立了卓越的功勋,请圣人‘不拘常格,超资加赏’。
圣人不愿违背安禄山的意愿,朝廷就任命安禄山的部将‘除将军者五百余人,中郎将者二千余人’,更是加强了安禄山的势力。
天宝十三年(754年)三月一日,安禄山告辞圣人,将要返回范阳驻地,圣人还亲临望春亭给他饯行。
临别时,圣人还亲自把自己身上的御衣,也脱下来赐给了安禄山。
圣人又派高力士等人,在长安城东的长乐坡设宴,再次为安禄山饯行,可以说对安禄山是恩宠备至。
甚至,凡是向圣人上书说安禄山欲谋反的人,圣人皆下旨命令执送于安禄山,任由安禄山处理。
由是人人皆知其将反,无敢言者。
老人家见多识广,一定很清楚这点,安禄山这次来京,确实如闯龙潭虎穴一般,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如果当时宰相或者太子奏准圣人,将安禄山留在京师任职,安禄山可能就会遭受灭顶之灾,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叛乱发生了。
安禄山那家伙老奸巨猾,他也意识到了他的处境的危急。
一旦圣人允许他离京,安禄山便急急如漏网之鱼,加紧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他迅速疾驰出关,然后乘船沿着黄河顺流而下,快速地逃离。
他当时嫌船太慢,就又命船夫拿着绳板,立于岸边拉纤,十五里一换班,昼夜兼行,日数百里,过郡县不下船。
那一次,安禄山似乎是在龙潭虎穴走了一遭。他虽然平安返回了自己的老巢范阳,肯定还是心有余悸。
老人家,你说我分析的对吗?”李泌诚恳地问道。
4
“是的,先生,你的分析十分透彻!年轻人啊,你怎么会对朝廷的局势,剖析得那么深刻呢?
老夫不会看错,你一定非同一般,不是普通的士人!那些平凡庸碌的士大夫,怎么可能有你这样高远的见识呢?
为什么朝廷中的衮衮诸公,却利令智昏,鼠目寸光,看不清楚这些简单的道理呢?实在有些令人不可思议啊!”葫芦生对着李泌感叹道。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是这个道理!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奥的东西啊!
天下百姓,包括我这样的士大夫,都看出了安禄山即将叛乱。只有圣人,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不相信或者是不愿意相信!
利令智昏,圣人高高在上,自以为英明盖世,哪里明白权高位重者,也是很容易被人糊弄的呢?
老人家,你说对吗?”
“年轻人啊,的确如此!”葫芦生赞同地说道,“年轻人啊,你的讲解发人深省,令人耳目一新,你继续讲吧!老夫洗耳恭听。”
“那就见笑了,老人家。
小生以为,天下很多大事,在发生之前,实际上都可以寻找出一些运行的轨迹的,发现一些征兆的。
并不是完全像普通人所说的,那么神秘,无迹可寻。安禄山的叛乱,就是如此。
朝廷那时,内政腐败,贪官污吏横行,军事上早已经形成了外重内轻的军事格局。朝廷的军事力量已经失去了平衡,也难怪安禄山会野心膨胀。
早在天宝元年(742年)时,安禄山所控制的三镇的兵力,就有大约十九万人,占了当时朝廷边兵的四成,占了全国兵力的三分之一。
后来,安禄山又兼并了阿布思的数万精兵,总兵力就达到了将近二十多万人。
安禄山很显然在军事上已经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也难怪,他开始不把朝廷和圣人放在眼里。
天宝十四载(755年)正月,安禄山派遣自己的副将何千年,奏表朝廷,请求用自己的蕃将三十二人,代替汉将统军。
圣人立即命令中使,宣付中书门下,即日便写告身,交付给何千年,同意安禄山的建议。
宰相杨国忠、左相韦见素认为,朝廷此举不妥,奏言皇帝,认为安禄山以蕃将代汉将统军其反明矣。
圣人虽然依然不相信宰相们的话语,但心中对安禄山也有些不放心了。
他当时决定,听从宰相杨国忠提出的,加封安禄山为带左仆射平章事衔,追赴朝廷的建议。
可惜的是,圣人却将起草的制书留而未发,没有实施。
圣人暗中派遣中使辅璆琳,以给安禄山送柑子为名,去范阳秘密观察安禄山的动静。
中使辅璆琳却接受安禄山的贿赂,回来后却不向圣人据实以报,反而大谈特谈安禄山是如何的竭忠奉国。
圣人对中使辅璆琳的话信以为真,遂烧掉了制书的草稿,没有命令安禄山入京。
实际上,安禄山在决定反叛之前,早就对朝廷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
比如,朝廷当时派去的使者,安禄山一般都称病不出迎。
会见使者时,安禄山的身边也是刀枪林立,戒备森严,防备使者可能的行刺,完全违背了接见使者的常理。
圣人也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了,他的心里终于不安稳起来。
四月,圣人在大家的劝说之下,再次命给事中裴士淹,前去宣慰河北,试探安禄山。
给事中裴士淹到范阳后,过了二十多天,才在武士的挟持下,见到了安禄山。
而那时,安禄山更加狂妄悖逆,根本就没有臣子的礼节。裴士淹回来后,那家伙却畏惧安禄山的权势,不敢言。
也难怪裴士淹不敢言,裴士淹也害怕圣人把他交给安禄山处置。
这就是圣人当初决策失误留下的后遗症。
那时,只有杨国忠,还敢于在圣人面前说几句实话,但圣人却认为杨国忠的挟私报复,根本不予重视。
杨国忠因为自己屡奏安禄山谋反,而圣人都不听,就又另生诡计。
他决定采取更加露骨的做法,以激怒安禄山,逼迫安禄山造反,以证明自己确实有先见之明。
杨国忠就背着圣人,下令京兆尹,率军包围安禄山在京师长安的住宅,想搜求安禄山的反状。
杨国忠还逮捕了安禄山的门客李超等人,送交御史台缢杀。
安禄山闻讯之后,开始他的心中还有些恐惧不安,犹豫不决的。
最后,为了自保,他自然而然,就加快了谋反的步伐。
六月,圣人为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与荣义郡主完婚,手诏安禄山前来观礼,安禄山却辞病不至。
安禄山叛乱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可是圣人依然执迷不悟。
到了七月,安禄山突然上表朝廷,要求献马三千匹。
安禄山还提出,每匹战马由士卒二人护送,并由二十二名蕃将押送进京。
河南尹达奚珣,怀疑安禄山献马另有阴谋,就建议圣人,要求安禄山推迟至冬天,再把战马献给朝廷,并由官府自己,派马夫前去接送。
到了此时,圣人才开始怀疑安禄山别有用心,可能谋生了反意,但依然没有采取及时正确的因应措施。
中使辅璆琳接受安禄山贿赂的事情,也正巧在此时泄露了,圣人借故把中使辅璆琳处死。
圣人为了稳住安禄山,就马上派中使冯神威,持皇帝的手诏,告谕安禄山冬天献马。
圣人当时还安慰安禄山说:
‘爱卿啊,朕为卿新作一汤池,十月于华清宫待卿。’
当冯神威至范阳宣旨时,安禄山却坐在**,微微地起动了一下身体,也不下拜行礼,叩谢皇恩,背叛之心昭然若揭。
听了诏书后,安禄山只是淡淡地说道:‘圣人安稳。’
接着,他又傲慢地对冯神威说道:
‘陛下也是,怎么能够怀疑微臣的好意呢?马不献就算了吧!微臣十月会灼然诣京师的。”
召见完毕,安禄山即把冯神威置于馆舍,不再见他。
冯神威受到安禄山如此的冷遇,后来终于逃回了京师。回京后,他就向圣人哭着说:
‘陛下啊,臣差点见不到大家(圣人)了。’
老人家你看,安禄山反叛的行迹是如此的明显,为什么圣人还不采取措施果断处置呢?
难道圣人真的老了,有些昏聩了吗?
如果圣人果断一些,立即加以防备,安禄山也不至于如此猖獗啊!”李泌痛心地说道。
5
“喔,年轻人,你说得很对啊!”
葫芦生老人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李泌的问话声,一下子把葫芦生老人从沉思中惊醒,他急忙答应了李泌一声。
葫芦生老人有些不解地问李泌道:
“先生啊,老汉我听别人传说,天宝十四载(755年)冬季,安禄山已经公开举兵,发动叛乱了,颜真卿,颜杲卿大人的奏章也已经秘密送到了京城。
可是,朝中文武百官,竟然还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有其事啊?”
“老人家,这不是谣言,的确是如此。
从这件事,你可以想象到朝中文武大臣的颟顸无能,看出官场的种种事不关己的弊病。”
李泌有些愤慨地讲道,“十一月,安禄山大兵压境之时,圣人才召集宰相们,商议如何因应。
权臣们面对紧急的国家大事,一个个都互相推诿,犹豫不决,以致错失平叛的良机。
安禄山叛贼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而大臣们依然天真地认为,这只是安贼一人叛变,他手下的将领,士卒全都会反对他,他绝对不会成功的。
安禄山叛贼的蓄谋已久,反叛准备十分充分。
正是大臣们的轻视与愚鲁,圣人的颟顸与刚愎,朝廷判断的失误,才贻误了大好的平叛战机。”
李泌在对老人解说,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平叛战局一开始,朝廷就是错误不断。
因为没有给守卫武库的长官们以贿赂,封常清率领的前方的将士们,冲上战场,居然没有领到任何像样的武器装备,他们只有赤手空拳地上阵。
东都失陷的责任不言自明。
朝廷的官僚机构,已经到了贪腐不堪的绝境。受贿,纳贿已经成为了社会的常态,就是纪律严明的军队,也不能幸免。这才是社会崩溃的根本原因。
封常清,高仙芝退守潼关坚守,本是上策。他们却因无钱贿赂监军宦官边令诚,而遭受了奸人的谗言,最终蒙冤而死。
名将哥舒翰带病上任,率军出征,已经是军无斗志。
但只要官军能够守住潼关,也不会导致后来圣驾西幸的窘境。
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阴历六月四日,圣人明知宰相杨国忠与大将哥舒翰有矛盾,依然在杨国忠的谗言挑拨之下,强令哥舒翰东出潼关,向叛军进击。
我军中了叛军的埋伏奸计,造成潼关失守。战事越发不可收拾,圣人只好避难西蜀。”
李泌满腔悲愤,已经讲不下去了。
仆人李瑞,急忙安慰:“先生,国事如此,又不是先生的责任,先生何须着急悲愤呢?”
“瑞儿啊,你还是年青。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也不懂得吗?
国家,国家,国与家是紧密相连的啊!国家覆灭,难道我们黎民百姓的小家,能够好过吗?”
仆人李瑞,自知言语不妥,急忙闭上了嘴。
6
葫芦生老人听了李泌的解说,心情也很悲愤忧郁。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先生言之有理。最可叹的,还是中原无辜的百姓啊!达官贵人们,到底还是有路可逃。
而他们呢?却无路可走,遭受叛贼以及官军的杀戮和**,是叫天天不应,哭地也无门。
国家已是岌岌可危,圣人仍是一意孤行。
他整天考虑的,依然还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满足利益阶层的挥霍与奢侈。
民心尽失,贤良之士忧心如焚,但又无计可施。在此国家破败,生灵涂炭之时,朝中却依然无人。
朝中依然是追名逐利之徒当政,贤良方正之士,不见踪影。
如此下去,不知大唐帝国会沦落成什么样子?”
老人所知也甚多,很有真知灼见。他的谈论,剖析深刻,有理有据,越说越是愤懑激越。
“老人家啊,你刚才所讲的,不无道理!
小生不解的是,我朝一向人才鼎盛,人才辈出,老人家怎么说,我大唐朝中是无人呢?
比如节度使郭子仪,李光弼等藩镇将领,他们都是匡扶社稷的杰出将军!
前次,朔方镇节度使郭子仪,率军在井陉关一带,就歼灭了安禄山叛军将士四万人。”
李泌缓解了一下他的情绪,不解地向老人问道。
“年轻人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百姓俗言‘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啊!’
郭、李二将军,的确是大唐朝廷的杰出军事人才。但他们不过是两个武夫而已。
当今乱世,非拨乱反正的栋梁之才,不能挽救今天的危局。只有张良,萧何,诸葛孔明,王猛之类智谋之士,才有能力力挽狂澜,拯救苍生社稷。”
老人的观点很有见识,李泌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老人家所说有理。如今的乱世,的确需要能够拨乱反正,力挽狂澜的大贤辅弼。”
老人说到这里,不禁忧伤地感叹起来。
“但贤良之士,你们在哪里呢?即使有贤良之士,圣人能够任用他们吗?
他们不会再遭受奸佞们的陷害与迫害吗?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去故都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国门而轸怀兮,申之吾以行。
发郢都而去闾兮,怊荒忽其焉极!
楫齐杨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
望长楸而太息兮,涕****其若霰。
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
心婵媛而伤怀兮,眇不知其所蹠。
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
凌阳侯之泛滥兮,忽翱翔之焉薄。
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
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
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
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
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
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
曾不知夏之为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
心不怡之长久兮,忧与愁其相接。
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
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
惨郁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戚。
外承欢之汋约兮,谌荏弱而难持。
忠湛湛而愿进兮,妒被离而障之。
尧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
众谗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名。
憎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
乱曰: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老人咏叹完屈原的《哀郢》,又长叹了几声。
7
“老人家,你不要如此哀伤、痛惜啊!天无绝人之路,天帝神灵一定会保佑我大唐王朝的。
我相信,我大唐王朝是绝对不会灭亡的。一定会有仁人志士出世,拯救苍生社稷的。”
李泌忍住心中那种难言的伤感的情绪,反而尽力地安慰起老人家来。
李泌十分肯定地安慰葫芦生老人道。
“先生,承你吉言。老汉我何尝不希望如此呢!
前面三岔路口,我与先生就将分手,各奔东西。老汉愿先生主仆好运,一路走好。
老汉将到前面郡城乞食,愿我们有缘,再次相聚。”葫芦生老人最后与李泌主仆告别道。
李泌放开了葫芦生老人的手,目送着葫芦生老人拄着拐杖,一路摸索着前去了。
看着葫芦生老人孤单凄楚的背影,渐渐远去,李泌陷入了沉思与忧伤之中。
“我的亲爱苦命的乡亲啊,你们的命运,为何会如此之艰呢?
你们的苦难生活,何时才能出现一些转机呢?”
“先生,我们快赶路吧!葫芦生老人已经远去了。太子殿下还心急火燎地盼着先生呢?”李瑞突然催促主人李泌道。
李瑞说完,拍马上前,超过了李泌。
李泌悒郁不乐地骑着骏马缓行。骏马不时叼食着路边的青草,不紧不慢地走着。
8
“疯子来了,疯子来了,快让开些!”
前面偏僻的小路上,突然传来了孩子们的喧闹嬉笑声。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他神色憔悴,脸上沾满污泥。他的头发蓬乱,手舞足蹈地吟诵着什么诗句。
中年男子的身后,跟着一群孩子。孩子们吆喝着,叫喊着,嘲笑着,并不时向中年男子投着瓦块,泥土,石子。
“麋何食兮庭中?
蛟何为兮水裔?
朝弛余马江皋,
夕济兮西试澨。
闻佳人兮召予,
将腾驾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
葺之兮荷盖。
荪壁兮紫坛,
播芳椒兮成堂——”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男子旁若无人地顾自咏着自己的诗句。
李泌主仆,拍马上前,喝止了孩子们。
见有大人制止他们的胡闹言行,孩子们一哄而散,只留下李泌主仆和那中年汉子。
9
“先生欲往何处去?听先生高咏,定是德行高洁之人。缘何被顽童欺侮如此?”
李泌拍马上前,向中年汉子行礼问道。
“从来的地方来,到去的地方去!
童儿们把我看着疯子,我并不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的确是一个疯子。
试问当今天下,能有几人精神真的正常,又有几人能够真正清醒呢?
朗朗乾坤,本就是非颠倒,善恶不分,正常人也会被折磨成为疯子。
疯子的世界里,哪里能够看见正常人呢?
战乱频繁,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既然遭难的孩子们,以我为乐,我又为什么,不让童儿们快乐一回呢?”男子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所思兮在雁门,
欲往从之雪雰雰,
侧身北望涕霑巾。
美人赠我锦绣段,
何以报之青玉案。
路远莫致倚增叹,
何为怀忧心烦惋。’
当今天下,良莠不分,是非不明。疯子眼中,又有几个正常之人呢?请问先生以为如何呢?”
男子反问李泌道。
李泌没有回答。
那中年男子,没有理会李泌主仆,仿佛自言自语地讲了下去:
“先生,你看,只要你身居高位,有钱有势,哪怕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无耻之徒,必然会有人为你,歌功颂德。
他们会引经据典,考证你是天潢贵胄,家世显赫,出生名门;
大奸大滑之徒,也会变成有道之士,大善之人;
采花大盗,也被颂为多情公子,痴情郎君。
天下事皆然也,我被称为‘疯子’,又何足为奇?况且,我本就自命为‘情痴’,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疯子。
请问世人,有几人能摆脱情的困扰呢?何况,人们眼中的‘情圣’,‘情种’,说不定只是一些寻花问柳的纨绔公子而已!
小人们进入红楼舞馆娱乐,就会被人们认为是纵欲,**,寡廉无耻;
而肉食者拥有三妻四妾,小三小四,则会被认为是多情郎君!这是什么逻辑?”那中年男子愤愤地回答。
10
“听先生之言,愤世嫉俗!莫非先生心中有什么不平之事?有什么情怨难以化解吗?”李泌关切地问中年男子道。
“我辈小民百姓,哪里敢谈什么不平之事呢?又能够谈论什么感情呢?
那些所谓公平公正,天下为公,不过是窃国者忽悠愚弄百姓的旗帜,
那些所谓情爱,爱情,不过是达官贵人,才子佳人,酒足饭饱之后的放纵消遣而已。”
一听李泌提起这个话题,男子越发愤懑难平地说道。
“你不见那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当今圣上吗?终为一己之私欲,弄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他全然不知道,什么叫做以江山社稷为重,也不知道自己,作为贵为一国之君的责任。
可是,人世间却有大批的无知小民,精英人士,是非不辨,良莠不分,大拍权贵者们的马屁。
他们津津乐道地吹嘘当今圣人,说圣人是什么一代‘圣君’,‘情圣’,一个为一个少妇而发狂的‘情痴’!
什么‘圣君’,‘情圣’,情痴’哦!
贵妃姐妹之流,不过是圣上纵欲的工具,利益相交,各取所需而已!
圣人忘记了自己贵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哪里称得上是什么圣君啊!
先生一定知道,世间胜者为王的道理。
无论你是何人,采用何等卑鄙无耻的手段,只要你能够登上如此的高位,做到权高位重,财大气粗,你的怪癖,你的**,你的贪欲,你的丑行,甚至你的种种恶行,都会被别人歌颂为崇高的美德。
你就会自然而然成为他们口中赞颂的‘圣君’,‘情圣’,‘情痴’,天潢贵胄,白马王子!”中年男子依然是那副愤世嫉俗的语气。
“先生,你对万人之上的圣人,如此地评判,万一宵小之徒告发你,你定会引火烧身,被判为欺君诬君之罪的啊!难道你不怕吗?”李泌关切、担忧地相劝道。
“我是一个疯子,我说的不过是一些疯话而已!别人怎能当真?
何况,哀莫大于心死。我心已死,留在世上,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我害怕什么呢?”
男子振振有词,“我疯子始终认为,当今圣人的罪恶,远超嬴政,炀帝。
不要以为圣上做得几首艳词,几首舞曲,被人称为‘戏曲祖师爷’,对贵妃娘娘似乎爱得发紧,就以为他是一代贤君。
圣上忘记了自己,作为一国之君的责任,他不过是一个尽力满足自己私欲的,无人能及的超级**徒而已!
四万美丽的宫女,都来供他一人驱使,**欲,有几个暴君、昏君,能够与之相比呢?
人间多少男儿,穷苦无妻?安贼的叛乱,何人造成?天朝的日趋没落,是谁种下的祸根?”
男子不停地责问道,“人们眼中的贤君,就是这样一个被谄媚者美化了的**棍、盗贼。
难道他真的有情有义?结发妻子王皇后,在他的手下惨死;他的亲生儿子,也难逃父亲造成的厄运。一切都只因孩子的母亲,色衰爱弛。
武惠妃生前,圣人似乎宠爱武惠妃得发疯。结局却是,惠妃死后,惠妃的亲生儿子李瑁的媳妇杨玉环,却成为了圣人他老人家自己的妃子。
就连稍微有点见识的愚劣的民间小民,也不会如此**,如此寡情。
对贵妃娘娘,难道圣人真的一往情深吗?
马嵬驿时,圣人为什么没有能够和贵妃一道殉情,而是苟且偷生呢!
只因贵妃已经三十八岁,不再向从前那么美丽迷人。而圣人左右,多的是更年轻,更诱人的美女。
这就是我们小民,一心依赖和仰望的圣人啊!他就是这样一个,被世人美化了的昏君!”
中年男子好像在为皇帝做着总结。
“先生,你的结论太极端了吧!
先生啊,请你说话小心一些吧!你就不要再这样胡言乱语了啊!小心你的话传到官府的耳朵里,为你招来祸事。”李泌再次好意地提醒道。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
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
莫知我哀。”
咏罢诗句,那汉子没有理会李泌的感受和提醒,抛下李泌李瑞主仆,独自扬长前去。
李泌久久地驻马,深思着疯汉子的话语。
李泌仿佛也迷惑了,分不清那疯汉子的话,究竟是对是错,是假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