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神相

第五十六回 忆往事百感交集 看今朝心潮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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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亨在灵武郡登基,继位皇帝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李隆基避难的蜀郡成都。

这个消息,在大唐帝国弄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甚至还差点酿成一场腥风血雨。

那一天,已经是一月之后,正是至德元年(756年)八月十二日,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的前夕。

大唐帝国老皇帝李隆基,到达蜀郡成都不久,一大帮子人,刚刚安顿妥当,朝廷政事才刚刚走上正规。

就在此时,新皇帝李亨派去的使者,已经马不停蹄地抵达了蜀郡府衙成都,带去了李亨在朔方镇继位的消息。

李隆基始知皇太子李亨,已经在灵武郡即位登基。

2

那一天,高力士带着新皇李亨的使者,喜气洋洋地踏进了西蜀成都的皇帝行宫。

“恭喜圣人,太子殿下遵从与陛下在马嵬驿的约定,已经在灵武郡登极称帝!”

高力士似乎有些高兴糊涂了,兴冲冲地进来,禀告李隆基道。

“什么?是真的吗?”李隆基竭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恼怒,大声地问高力士道。

“奴才该死!请陛下原谅奴才的昏聩糊涂!”

兴高采烈的高力士,一下子回到了现实里。他心中的喜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无二日。朕封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太子还不满意吗?难道非要称帝才行吗?”

李隆基没有在高力士面前,着意掩饰自己的愤怒,对着高力士一通发泄。当初,正是高力士的大力推荐和全力支持,才保住了李亨的太子之位。

“力士啊,上个月七月十五日那一天,朕不是在前往蜀郡成都的路途上,就已经向天下人下诏,正式任命太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兼朔方镇,河东镇,河北镇,平卢镇诸镇节度大使,全权指挥和统率天下兵马,组织平叛讨贼吗?

朕不是已经命令太子率军,前去讨伐安禄山叛军,完成收复两京和沦陷地的重任吗?

太子已经掌握了朝廷的实权,担任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掌管天下军马的兵权,难道他还不满意这个崇高的地位吗?”李隆基发出一连串的问题,质问高力士道。

“奴才糊涂了,实在该死!太子应该很满意了啊!请圣上不要生气。圣上应该一向最了解太子,知道太子一向孝顺小心,谨慎克制,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圣上的事情的。”

高力士非常了解李隆基的脾气。他看了看李隆基的脸色,稍歇了一下,就大着胆子回话道。

“奴才也坚信陛下的判断,坚信太子孝顺慈爱,一定不会做这些悖逆圣上的事情的。

奴才私下猜想,可能是太子的手下,贪图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而把太子逼上帝位的吧!

如今贼势强大,人心不稳,太子为了大唐大局,为了笼聚天下人心,不得不这样做啊!

圣上啊,现在天下大乱,局势发展,有些蹊跷难明,让人忧心忡忡啊!

圣上英明睿智,你想想太子如今的处境,就明白太子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当陛下下旨,发布任命太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诏书以后,按照一般的常理,全国臣民,都应该知道,陛下如今究竟到了哪里驻跸。他们应该立即向陛下上书,发誓尽忠,继续精忠报国才是。

可是,到了如今,前来西蜀成都,投奔和护卫陛下,宣誓效忠的朝廷大臣、将领,却依然寥寥无几。

这些饱受皇恩的士大夫、将领们,怎么敢于做出这些叛逆犯上,违背圣人旨意的事情呢?

当初,陛下在马嵬驿,给太子颁下的圣旨,不过是安慰太子,安抚禁卫军将士的话语,大臣将士们,怎么能够当真呢?”

高力士话中有话地对李隆基说道。

“爱卿啊,怎么连你,也不理解朕的心意,要误解朕了呢?是朕说错话了!”

李隆基隐藏起自己的懊恼,假意高兴地对高力士等人说道。

“朕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朕早就说过,要传位与太子的。朕怎么会翻悔呢?

朕如今年纪衰迈,早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如今,朕的儿子上顺天意,下顺人心,登基称帝,帮助朕去平定逆贼,处理纷繁的国事。朕该高兴才是,朕还忧虑什么呢?

朕怎么会不高兴呢?”李隆基有些言不由衷地对高力士说道。

“恭喜陛下,能参透富贵荣耀,赫赫声威和权势,最终不过是过眼烟云。

陛下啊,你把大唐江山交给孝顺的太子操劳,你安享晚年生活,享受天伦之乐,何乐而不为呢?”高力士劝李隆基道。

3

“爱卿啊,你说的何尝不是道理呢?多年来,朕一直研修道家之术,已经把这些身外之物看透了,你放心吧!”

闻知儿子李亨,在灵武郡登基的消息,李隆基是悲喜交集。不满、失落,甚至怨恨和恼怒,都交替纠缠在李隆基的心里。李隆基有些言不由衷地对高力士说道。

高力士似乎已经看出了李隆基心里的复杂感情,急忙继续安慰李隆基道:

“陛下啊,您是尧舜一样的圣君,功勋赫赫,光耀史册,哪里会为这点小事烦心呢?

陛下禅位于儿子,正是尧舜之君的所为,超越了远古的明君,必定会美名远扬的。

陛下啊,您迟早总会有交班的那一天的。如今国事衰颓,盗贼猖狂,事务繁多,陛下您不如想开一些,乐得现在就清闲自在,不是更好一吗?

陛下以为如何呢?”高力士劝李隆基道。

李隆基听了沉吟下来:“朕心中非常清楚,以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为首的禁卫军将士,实际上早就已经对太子衷心拥戴,心向往之,太子的羽翼,已经渐丰了。

而且,当初,朕一意孤行,移驾西蜀,已经冷了中原百姓的心。丧失了宝贵的民心。

如果朕贸然宣布,太子继位非法,必然会引来儿子强烈的反戈一击。这对平定安禄山叛贼,对大唐帝国的复兴,都是极为不利的啊!

如果朕依然一意孤行,想牢牢地控制住皇帝权力不放,有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出现父子相残,同室操戈的惨剧呢?

对这一点,朕的感悟最深啊!”

想到这里,李隆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4

想通了这一点,李隆基终于大彻大悟。他的心里,最终豁然开朗,觉得稍稍舒坦了一些。

“还是爱卿最为了解朕的心意。”

李隆基渐渐冷静了下来,答谢高力士道。

“朕已经想通了这个问题了。太子一向孝顺慈爱,一定会理解朕的心意的。

朕的年纪已经那么老了,朕把天下的重任,早点交给自己的儿子打理,对朕父子两人,都更加合适一些啊!”

“陛下英明!只有如陛下这样的圣君,才会有如此大度的情怀啊!

陛下你想,父母辛苦操劳一生,还不都是为了孩子们的美好未来吗?陛下你说是吗?

太子稳重大度,孝顺懂事,而又正当盛年,有文臣武将辅佐,足可以托付帝国大事啊!”

高力士的劝谏,又在耳边响起,一下子把李隆基从思索中,惊醒过来。

“是的!爱卿说的极是!”李隆基还是有些郁郁不乐,“朕知道爱卿忠心耿耿,一心周全朕父子的感情。

爱卿放心,朕将用灵武册,自称上皇,诏称诰,以示传位与太子,并将很快下旨,对太子进行正式册封。”

5

经过几天艰难的思索,反复权衡利弊之后,李隆基迫不得已,最终默认了儿子李亨继位皇帝的客观现实。

至德元年(756年)八月十八日,李隆基决定,即刻派遣左相韦见素、房琯、崔涣等亲信大臣,到灵武郡去举行正式的册封仪式,对太子即位皇帝,予以公开的承认。

左相韦见素、房琯、崔涣等,奉上了传国玉玺,册封皇帝的玉册,并给李亨的妻子张姝姝,送去了一副七宝鞍。

左相韦见素与大臣房琯等人,准备妥当,就要辞别李隆基,将要出发北上。李隆基心里有些怅惘,也有些失落。

李隆基还是觉得,始终有些不放心,深怕事情办得不够妥帖,特别下旨,再次召见左相韦见素等人,告诫他们说道:

“爱卿啊,请你们一定把朕的意思,告诉皇帝,让皇帝不要误解朕的心意。

皇帝从小就仁义孝顺,与诸皇子不同。朕怎能不知道皇帝的表现呢?

天宝十三年之时,朕就已有传位太子的打算了。

适逢那年,有水旱灾害发生。身边的人,都劝说朕道,暂且等待丰年再说,朕就把那件事,搁置了下来。

近来,又逢安禄山起兵反叛大唐,天下震动,未能完成朕的这一心愿。

往日离开马嵬驿站之时,朕就已对太子有过吩咐和嘱托。

现在,皇帝接受天命,朕的心情,顿时如释重负。

劳驾卿等远去,尽力地辅佐皇帝,不要辜负朕的希望。

多难兴邦,自古如此。卿等忠於朝廷,以国家为重,早日平定中原,是朕的殷切期望。”

李隆基说完,左相韦见素等册封大臣,已经悲泣得难以自禁,痛哭流涕起来了。

李隆基十分感动,马上下旨,任命左相韦见素的儿子韦谔,及中书舍人贾至,充任册礼使判官,一同北行。

后来,房琯、韦见素等册封使节,到了灵武郡之后,为了表示对太上皇的尊重和感激,加上房琯拥有虚名,李亨遂任用房琯,担任了新朝廷的宰相,主持朝廷政事。

6

李隆基内心,实际上一直都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李亨,觉得儿子李亨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因为常常担心自己的儿子李亨,不能很好地继承父业,所以,李隆基千方百计地要越俎代庖,为儿子李亨包办一切。

天长日久,太子李亨就养成了听命父皇的性格。到了关键时候,李亨常常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遇事不能做出决断,更加让父皇不放心了。

所以,当初逃亡西蜀之时,在七月十五日那一天,李隆基接受大臣房琯的建议,发布旨令,任命太子李亨,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同时,李隆基又任命自己的小儿子永王李璘,为江陵府都督,领山南东路、黔中、岭南、江南西路各道节度使;还任命自己的儿子盛王李琦,为广陵郡大部督,领江南东路、淮南、河南各道节度;任命儿子丰王李珙,为武威郡都督,领河西、陇右、安西、北庭各道节度使。

而盛王李琦,丰王李珙两人,都是只挂虚名,并没有离开自己的父皇,前去自己的属地就职。

而只有永王李璘,前往江陵郡到差,去担任江陵府都督,管理南方郡县。

这样的部署,实际上就是李隆基怀疑自己的儿子太子李亨缺乏掌控天下局势能力的一种突出表现。

李隆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太子儿子李亨能力持怀疑态度这一不放心的部署,促成了儿子李亨与小儿子永王李璘的矛盾和冲突,二虎相争,并最终送掉了小儿子永王李璘的性命。

7

至德元年(756年)七月十二日登基的那一天,李亨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他心情复杂,一直激动不已。

继位登基,意味着多年来,李亨的险象环生的太子生涯,从此划上了一个还不算太糟的句号。

李亨如今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至高无上且倍感责任重大的,沉甸甸的大唐皇帝的身份。

多年的死对头杨国忠,如今已经命丧马嵬,化为脓血了;而最令人恐惧的老对手,口蜜腹剑的李林甫,以及武惠妃等人,也早就成为了冢中枯骨,化为了尘土。

七月十二日这一天,李亨登基称帝,似乎是在向天下人正式宣布,他自己当家作主,终于可以一展他的愁眉,一吐心中的怨气了。

8

“朕当初就曾经发誓,有朝一日,朕龙飞九天,扬眉吐气之时,一定要将那些冒犯陷害朕的人,斩尽杀绝,报仇雪恨。

你们等着吧,朕来了!”

继位的那天晚上,当初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总是在李亨的眼前浮现。李亨越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想起这些往事,李亨唏嘘感叹不止。他既为自己躲过一系列陷害的灾难而庆幸,又为自己未来如何处理国事,而忧心忡忡。

9

当继位登基的兴奋消失之后,李亨的心情,又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心里越发不轻松,不踏实了。

李亨越来越感受到了,身上的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一种无法言说的烦恼与茫然无措之感,涌上了李亨的心头。

那无尽的焦虑和烦忧,不时左右着李亨的情绪。看见军队和将领们的表现,李亨忧心如焚,辗转反侧,彻夜不得安宁。

10

朔方镇大将广平王五都虞侯管崇嗣,原是哥舒翰部下裨将。管崇嗣是桃林之战以后,最先从哥舒翰统领的潼关败军中逃回,率领自己的部下,前来灵武郡,投奔灵武郡新朝廷的军队高级将领之一。

起初,李亨对管崇嗣前来投奔自己,十分欢迎。李亨不仅对管崇嗣格外恩宠,而且还对管崇嗣委以重任,任命管崇嗣为广平王属下五都虞侯,负责统领精锐禁军。

广平都虞侯管崇嗣,是军中老将,出名的兵油子。不久,管崇嗣恶习不改,就故态萌发了。

管崇嗣仗势自己军中老将,而又战功卓著的身份,觉得自己受到了新皇帝的信任,军队离开他不得。因此,管崇嗣开始变得骄横自大,自以为是,无法无天起来。

11

管崇嗣久在军中,一介武夫,对朝廷处理政事的程序和规矩非常不理解。

管崇嗣对新皇帝与满朝文武大臣,多日召开会议,研讨国事,却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十分不解困惑。

于是,广平王五都虞侯管崇嗣,常常借题发挥,对部属同僚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怨气,嘲讽大臣们劳而无功,无所作为。

有一天,广平王五都虞侯管崇嗣,带领几个亲信部下,公然来到朝廷办公驻地-皇帝行宫的附近,四处溜达,东游西逛,高谈阔论,说三道四。

那时,朔方镇节度使驻地灵武郡所在的皇帝行宫,由官衙改建而成,非常简陋。

管崇嗣背对着行宫的宫门,肆无忌惮地与将士们大声谈笑,似乎根本没有将朝廷君臣,看在眼里。

李瑞等禁卫军士卒上前干涉,但忌惮管崇嗣的威望和权力,也无济于事,不起作用。

“诸位兄弟,你们看,陛下是何等辛苦啊!为了朝廷大事,陛下是心力憔悴,须发尽白。

如今,陛下与大臣们,研讨国事,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几天几夜都没有结果。

我等兄弟,一定要忠心耿耿地护卫圣人,尽心尽力地保护好文武百官才是!”

广平都虞侯管崇嗣,带着一些调侃的语气,假装一本正经地对部下的将士们说道。

“将军所言极是!

小弟大为不解的是,陛下与大臣们终日讨论国家大事,本是三言两语就有结果的事情,却要没完没了。如今的天气,又酷暑难耐,如此炎热,恐怕大臣将领们**的卵壳,都要被磨破了,怎么就会一直没完没了,没有尽快商量出一个结果呢?”

副将苏晓哲,凑趣地调笑道。

“哈!哈!哈!哈!苏将军说得极妙!文人与武人就是不同。我们一介武夫,宁愿在马上被叛贼们割掉头颅,也不愿意坐在胡凳上磨破卵壳胡吹神侃。”

广平都虞侯管崇嗣也附和着说道。

“两位将军,说得极是!整天磨叽磨叽,婆婆妈妈,研讨军国大事,制定军事方略,发布法律法规,制定规章制度,有个屁用呢?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叛军来袭,还不是我们兄弟的拳头管用吗?”

副将李晓春,也不满地嘟哝说道。

“哈!哈!哈!哈!”

将士们放肆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声振寰宇,完全没有把新朝廷的威严和礼仪,放在眼里。

新君李亨,正欲树立新皇帝的威信,对将领大臣的轻蔑藐视,是又气又恨。李亨在行宫里听见,只有隐忍在心,自思道:

“所谓骄兵悍将难治,此之谓也。将士们如此蛮横无礼,目无君上,让人忍无可忍。但如今人心未附,朕兵力不济,如果贸然以军法处置大将,惩罚管崇嗣,恐怕引起军中将领的反弹,引起军队的离心反叛,那就得不偿失了。

朕还是大局为重,不过分地督责管崇嗣为好啊!”

12

闻听广平都虞侯管崇嗣的所作所为,李亨禁不住恼怒万分,气急败坏地对监察御史李勉等大臣们说道:

“真是混账!这些目无君王的家伙!朕一直想整肃军纪,树立威信和新朝廷的权威,却无从下手。朕何不从此着手,整顿军纪呢?

然而,平定安禄山叛乱,必须依仗军队支持,朕怎么能够为此小事,得罪军队将领呢?处理此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禁军大将广平都虞侯管崇嗣等将领的无礼放肆、骄横跋扈的举动,终于激怒了一个大臣。

他就是李亨新朝廷的大臣监察御史李勉。

其时,军中像管崇嗣那样勇敢善战,而又经验老道的军队将领,十分奇缺。

监察御史李勉,非常清楚皇帝的心思,知道平叛兵马不足,皇帝急于搜集潼关散兵,不愿意处置率先前来投奔皇帝的大将管崇嗣等军中将领,以免伤害将士们的归附之心。

听了皇帝的抱怨,李勉却有些不以为然,暗自思忖道:

“陛下的心思,似乎有些偏颇。

平定安禄山叛军,必须首先整肃好军纪才是!不严肃军纪,再多的军队,又有什么用呢?军纪不振,将士骄横不法,遇到叛军,还不是一败涂地。哥舒翰的教训,难道还不深刻吗?”

监察御史李勉,坚持自己的意见,于是行驶监察御史的职责,上书李亨,弹劾管崇嗣的罪行。

李勉还亲自率领禁卫军将士,前去逮捕了大将管崇嗣,将管崇嗣囚禁了起来。

一时之间,军队将士议论纷纷,军中骚然。李亨一见,如临大敌,恐慌不已道:

“哎呀,大事不好!如果朕行动过激,激怒骄兵悍将们,以致离心离德,造成变乱,岂不是祸莫大焉!朕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好在管崇嗣还算识大体,自知理亏,主动上书皇帝认错。

于是,管崇嗣被关了几天以后,李亨就顺水推舟,急急忙忙下旨,赦免了管崇嗣,并晓谕诸将道:

“诸君:

管崇嗣身为军中老将,本应率先垂范,带头遵守朝廷法纪,维护朝廷的尊严。

可是,在行宫重地,管崇嗣居然毫无忌惮地大声说笑,视朝廷法规于无物,严重地损害了朝廷的威严,不惩罚不足以严肃军纪法纪和朝廷威仪。

如今,管崇嗣已经受到了军纪的惩罚。顾念管崇嗣功勋卓著,忠心耿耿,而又年老跛足的缘故,特别地下旨赦免,下不为例。

今后,军中府中,如再有类似的情形,朕定当依照军纪法规,严惩不贷,决不轻饶!”

经历管崇嗣事件以后,李亨新朝廷的威严和军风军纪,稍稍得以建立。

见骄兵悍将的气焰稍稍得到压制,李亨十分高兴,不时称赞李泌以及监察御史李勉等大臣的处置措施。

监察御史李勉和李泌心里,也都非常清楚,皇帝这样处置管崇嗣,其实也是迫不得已,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李亨新朝廷应有的礼制礼法规矩,朝廷的法律法规制度,军风军纪等,还未完全建立,大唐臣民对李亨新朝廷的向心力,也都还没有完全形成,有些事不得不便宜行事。

12

看到军中发生的这些事件,想到平叛面临的种种困难,李亨有些彷徨无计,越发烦心。

“当初,朕是那样地渴望登上皇位,以便当家作主,扬眉吐气,叱咤风云。

朕只有到了今天,才能够深有体会,皇帝不好当啊!当一个皇帝,究竟有什么好的呢?

朕如今即位登基,就意味着所有的国家大事,都必须要朕亲自去拿定主意,做出判断才行。

处理国事,不可能一帆风顺。出现的所有失误,也都需要朕自己,独立自主地去担当应负的那一份责任,并及时地找到补救和应对的措施啊!有谁知道,其中的艰难呢?

回想起从前的日子,朕是多么轻松惬意啊!

那时,有父皇当家作主,朕无法决断的事情,都往父皇那里推,一切都听从父皇的旨意行事,就可以了。

可是如今,朕还能够推卸掉自己的责任吗?有谁能够帮助朕,少走弯路,做出正确的决断呢?”

李亨忧虑地自问道。

“如今,幸遇诸位宰相,长源先生和监察御史李勉等大臣官员的着力维持,大力整饬和辅佐,朝廷才开始具备一些尊严和威信。

但朕的手下,既没有可用之人,也没有可调之兵,没有可支之钱帛与粮食。

军队急需的各种重要物质和人员,也不知从何处筹措与准备。

大燕叛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对灵武发动突袭,灾难随时都可能降临灵武。这时的情势,是如此的岌岌可危。这可怎么办呢?”

所有这些大大小小的繁杂事务,都令李亨这个新皇帝,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朕对父皇一行的安危,也十分担心。

很长时间,朕都没有听到,西蜀太上皇的确切消息了。父皇的近况究竟是怎样的呢?但愿老天保佑,父皇一切平安无事!

除了父皇的安危,就连大燕叛军的动向,也是让朕捉摸不定,让朕放心不下。

好些日子,朕都没有听到叛军的确切消息了,叛贼安禄山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呢?他的动向究竟如何呢?

朕究竟应该采取什么方法,去应对眼前面临的种种问题呢?

更加令人沮丧的是,朕这个新皇帝的威信,能让天下人信服吗?他们是否听从朕的旨意呢?

朕向天下诸镇发出的旨令,已经很久很久了,可是朝廷需要的勤王之军,却还迟迟不见踪影。

为什么一直没有各个镇的消息呢?难道诸将都在犹疑,观望,对朝廷怀有二心吗?”

李亨一思考这些问题,心里就越发着急,越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

“难道他们不信任朝廷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吗?难道诸镇将领们首鼠两端吗?

想起这些棘手问题,是多么令人忧虑啊!有谁能够帮助朕,完成安邦定国,讨平反贼的重任呢?”

至德元年七月中下旬的那些时间,就在李亨的猜疑、犹豫不决中慢慢过去了。

李亨新朝廷君臣,大都彷徨不安,有些茫然无计,没有头绪,不知道平叛大业,究竟从何处开始实施才好。

13

看见李亨继位后的所作所为,忧心忡忡的表现,李泌同灵武郡众臣,心里都非常着急。

大家心里也都非常清楚,对于李亨这个新皇帝来说,根本就无法苛责。

新皇帝刚刚继位,缺乏独立治国的经验,而又面临安禄山盗贼气势汹汹的艰难处境,一时间对多变的形势,根本就无法适应应对。

所以,李亨处理烦乱的国家大事,犹豫彷徨,始终拿不定主意,不知究竟如何去应对,就在情理中了。

所以,李泌等众臣清楚,帮助皇帝做出正确的决策,梳理烦乱的国事,乃是当前的当务之急。

14

李亨的担心和忧虑,并不是杞人忧天,完全没有道理。

当时,潼关守关主将哥舒翰的部下副将开府仪同三司,兼太常卿充河西镇兵马使,步军都将李承光,在主将哥舒翰败亡降贼以后,坐拥数万的潼关散兵,却心怀二端,首鼠两端,犹豫不决,一直迟迟不肯表明自己的态度。

步军都将李承光,虽然并未归降安禄山,但他似乎担心大唐朝廷对他兵败失利的惩罚,一直逡巡犹豫,不肯表态。

李承光既不向西蜀成都的太上圣人书效忠,也不向朔方镇的太子李亨靠拢。

而步军都将李承光的数万潼关散兵大军的驻地,就在灵武郡李亨新朝廷的眼皮底下,离朔方镇很近很近。

眼见步军都将李承光首鼠两端的异常表现,李亨越发如坐针毡,日夜揪心。

朔方镇行宫里,李亨只要一想起步军都将李承光的问题,就彻夜难眠,常常思忖道:

“如果李承光投靠安禄山叛贼,那灵武郡就十分危险了。如果灵武郡失守,朕还能够依靠谁呢?

朕身边,没有几个人,能够帮助朕共商国是。所有事,都必须由朕自己去拿主意才行。

如果朕的举措出现错误,导致更加糟糕的局面出现,不是会坏了大事吗?”

想到处理政事可能出现的失误,李亨更加畏手畏脚,担心起来,不时回想起自己做太子时候的情景。

“当初,朕做太子时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一切国家大事,都是由父皇去决断。虽然父皇不愿意朕这个儿子,参与到更多的国事里去,但朕也乐得清闲啊!

那时候,朕只需唯唯诺诺的听从父皇的旨意,按照父皇的指示去干点事就行了。

可是如今呢,众臣把朕推上皇帝的宝座,就如同让朕躺在了火药桶上一般啊!

有谁能够理解,朕坐卧不宁,食不甘味的处境呢?

朝廷里哪怕是芝麻大小的事务,也都要朕亲自去作主决定,都要朕亲自去决策。

朝中大臣中,有谁理解朕的苦衷呢?

想起烦多杂乱的国事,朕多么希望,有忠心耿耿的一个知心朋友,能够帮助朕啊!”

想到这里,李亨突然灵光乍现。

“啊,朕这些日子,简直是忙糊涂了。先生不是已经来到朕的身边了吗?当年,太子府里的事情,先生不是料理得妥妥帖帖的吗?先生处理那些国家大事,可说是得心应手,连父皇也赞誉有加。朕为什么不重用先生呢?

这些天,为了封赏之时,朕对先生有些意见,将先生晾在一边。朕真是太不应该了。

李亨啊,李亨啊,放着先生这样的大才不用,你却将他晾在一边,偏要自己揽事,自讨苦吃,也活该你焦头烂额。”

想起李泌,李亨轻松了许多,自嘲道。

15

李亨在灵武登基的消息,迅速地传播到了全国各地。大燕帝国叛军占领区的大唐官吏百姓,也是欢欣鼓舞,极大地激励了沦陷区各地的抵抗运动。

李亨继位登基,意味着大唐朝廷,很快从政局上扭转了皇帝出逃西蜀以来,平叛战争群龙无首的被动局面。

大唐全国各地又重新燃起了抗敌报国、誓死与叛军决战到底的熊熊火焰。

李亨在灵武自立朝廷的最好的理由,就是他的新朝廷,是为了顺应平叛的需要,是为早日取得平叛的胜利而建立的。

李亨宣告自己的新朝廷的建立,不仅应该是取得胜利的必要前提,而且应当是,各地平叛力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惟一基础和保证。

李亨的继位登基,虽然并不是完全合情、合理、合法,他的意义却十分重大。

他使天下的百姓,从此有了向往和希望,也使他们有了自己的主心骨,从而增强了大唐军民平叛必胜的信心。

这不仅给大唐军民带来了复兴的希望,而且指明了平叛的方向,带来了得胜的光明。

李亨正式登极称帝,另立朝廷,还意味着李亨在向世人宣布,在四海近乎分崩离析的严峻时刻,他代表大唐朝廷,率先在灵武郡举起了平叛靖乱的大旗。

16

然而,灵武郡的君臣们,却没有一个轻松。

灵武郡的君臣们,心里都十分清楚,灵武新朝廷的建立,既让全国平叛军民有了主心骨,也吸引了贼酋安禄山重视的目光,灵武郡已经面临着更大的压力。

新朝廷所在的朔方镇灵武郡,身处大唐边塞,与京师长安,洛阳相距遥远,与帝国粮仓赋税重地江南、剑南等地,更是远在天边。

而安禄山的大燕帝国叛军,已经牢牢地占据和控制着两京,扼住了通往南方的要道。

李亨要想收复沦陷的失地,平叛靖乱,重回京师长安执政,仍然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的艰巨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