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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泌与建宁王李倓的这次交谈不久,一场滔天大祸,就突然在宫中发生了。
张淑妃,李辅国,程元振等,很快就从李亨的嘴巴里,知道了建宁王李倓,对他们的告发与指责。
张淑妃,李辅国,程元振的心中,极端的恐惧和担心,对建宁王李倓,充满了无穷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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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李亨曾经与宰相裴冕、崔涣等文武大臣一道商议,准备采用李泌在彭原郡制定的平叛方略,任命建宁王李倓,去担任一方主帅,率领一路军队,从北方边塞出军,前去攻打安禄山叛军的老巢范阳,以便避开奸佞小人对建宁王李倓的陷害陷阱。
李亨一直十分欣赏李泌在彭原制定的这个平叛计划,君臣正在斟酌商讨之中,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策。
张淑妃闻听李泌的建议,非常担心建宁王李倓,手中有了兵权以后,越发要与自己作对,到时候就奈何建宁王李倓不得。
张淑妃立即站了出来,极力地反对,希望阻止皇帝,对建宁王李倓的任命。
那一天,李亨散朝,回到宫中,与张淑妃随意闲聊,无意之中,就聊到了朝廷的人事安排。
张淑妃听到李亨的计划之后,大吃一惊,暗叫不妙,急忙忧心忡忡地对李亨说道:
“陛下啊:
臣妾私下以为,这样的安排不妥啊!
广平王俶儿,已经是陛下任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负责统领军队,平叛靖乱了。
可是如今,陛下你却又准备下旨,又让建宁王倓儿,统领一路军队北方边塞而去,前去攻打盗贼的老巢范阳。
难道陛下你就不担心,陛下当年和永王之间,曾经发生的那种事情,又在他们兄弟的身上重演吗?”
李亨听了,大吃一惊道:
“淑妃言之有理。朕百密一疏,有些疏忽了,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朕最最担心的,就是祸起萧墙,兄弟相争。
以前,因为任命天下兵马元帅的问题,建宁王倓儿没有选上,心里就有些不忿。
如果朕再次给予建宁王倓儿大权,岂不是会让倓儿与俶儿平起平坐,影响广平王俶儿这个天下兵马元帅的权威了吗?
朕要好好思考一下才行!”
李亨一向优柔寡断,没有多少主见。听了张姝姝的话以后,李亨觉得很有道理,就把这个分兵计划,搁置了起来。
3
那时,建宁王李倓,已经知道了朝廷君臣,从北方边塞出军范阳的谋划。
建宁王李倓雄心勃勃,摩拳擦掌,正准备担任范阳镇节度大使,率领平叛大军去讨伐大燕叛贼,大干一场,直捣大燕叛军老巢范阳。
一听张淑妃阻止他率军出征的建议,建宁王李倓大为不满。
建宁王李倓义愤填膺,突然之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建宁王李倓怒气冲冲地闯进行宫,拜见父皇,表示抗议。
激愤之下,建宁王李倓情绪失控,对父皇说了许多非常严重出格的话语道:
“父皇啊,你听信妇人之言,没有自己的主见,哪里能够称上一个尧舜一般的圣君呢?
陛下已经与先生和朝廷众臣定好了的讨贼计谋,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因为一个妇人没有见识的三言两语,就出尔反尔,突然改变朝廷决策了呢?
陛下如果再这么听信妇人之言,糊涂颟顸下去,恐怕到了最后,陛下就要成殷纣王一般的亡国之君了。
陛下怎么能够平叛靖乱,收复京师,迎回上皇,中兴帝国,安定百姓呢?”
李亨一听,恼怒万分,气冲斗牛。建宁王李倓此言,刺痛了李亨的内心的隐秘,李亨怒不可遏,大叫呵斥道:
“反了!反了!你这逆子!你这个忤逆不孝的逆子!你怎么目无君上,无君无父,居然敢于教训起自己的父皇了呢?
李瑞啊,派人立即把建宁王这个逆贼,给朕赶出去,乱棍侍候!”
李亨命令内侍李瑞等,用乱棒将建宁王李倓打出。李瑞等禁卫军侍从,哪敢违背。
自此,李亨对儿子建宁王李倓的怨恨越盛,下旨罢黜李倓,不再让李倓负责统领禁卫军,宿卫宫廷。
4
张淑妃,李辅国,程元振等,听到建宁王李倓,受到父皇的斥责驱逐以后,暗暗高兴。
然而,行军司马李辅国、程元振等,依然不肯满足,欲剥夺李倓的兵权,完全掌控禁军。
不久,李辅国有觐见张淑妃,秘密建议张淑妃道:
“淑妃娘娘啊,纵敌不诛,后患无穷。痛打落水狗,乃人生快事!
我们何不趁热打铁,利用陛下的不满怨恨,一鼓作气,除掉建宁王这个混小子,一劳永逸地搬掉这块巨石,剪掉李泌、广平王的羽翼呢?”
“辅国高明!建宁王年少单纯,没有心机,最容易对付!不像李泌那个老奸巨猾的老贼,诛杀不易。只需要火上浇油,两句话的功夫,就解决了!”
张淑妃自信满满地笑着对李辅国说道。几人密谋妥当以后,就由张淑妃开始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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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李亨处理国事完毕,郁郁不快地回到了内宫里,一直闷闷不乐。
李亨的脸色阴沉,满脸怒气。张淑妃殷勤地迎上前去,一边侍候着李亨,一边探寻着李亨生气发怒的原因。
张淑妃的体态丰硕,美丽迷人,一向令李亨非常着迷。而且,张淑妃非常善于言谈,很能够揣摩和理解李亨的心思。
当初,张淑妃在李亨被迫与太子妃韦氏等两个妻子离婚,那种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给了李亨心理和感情上的大力支持。
李亨对张淑妃的感情深厚真挚,怜爱异常,相依为命。李亨对张淑妃宠爱备至,对她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从不敢忍心反对。
张淑妃知道夫君的心思,她提出的要求,及时勉为其难,李亨也一直很难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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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亨稍稍静下心来,张淑妃急忙明知故问,询问李亨道:
“陛下啊,今天你已经整整忙了一天了。朝廷之上,又有什么事,惹陛下您不高兴了吗?
是哪个大臣将领,又不听从陛下的调遣了吗?
陛下啊,你今天这么生气烦恼,难道是那些大燕叛贼,又有了什么新动向,让陛下操心焦心了吗?
陛下啊,你可千万千万,不要为这些事情,气坏了自己的龙体哦!”
“不是!不是!”李亨气呼呼地回答张淑妃道,“朕早就说过,妇人不要过问国事。”
“陛下息怒,臣妾这是关心你嘛!并不是要干预陛下的国事啊!”
张淑妃撒娇地缠住了李亨道。
张淑妃与李亨夫妻日久,深知李亨的脾气。李亨对她的宠爱,就是她最大的资本。
7
看见妻子张姝姝柔美,凄婉,楚楚动人的神态,尽心尽力地安慰和讨好自己的语气,李亨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些歉意,觉得不应该无缘无故,对妻子发火。
李亨的语气缓和了些。他急忙向张姝姝解释道:
“淑妃啊,朕并不是对你生气啊!都是建宁王那孩子,给朕气的!”
“陛下啊,臣妾听说,建宁王一向听话懂事,十分孝顺。今天建宁王因为何事,又惹陛下如此地生气了呢?”
张淑妃故意不解地问李亨道。张淑妃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猜出了几分。
“听话懂事什么啊!这个忤逆不孝的孩子!建宁王这个孩子,如今是不是到了叛逆期,怎么时时、事事、处处与父皇做对呢?
不瞒淑妃,还不是因为,从前朕任命天下兵马元帅这件事引起的啊!
朕听辅国报告朕说,建宁王因为朕先前封他的大哥广平王做大军元帅,而没有封他做兵马元帅这件事,对朕一直很不满意,一直怨声载道,怀恨在心哦!
如今,建宁王掌握皇家禁军以后,越发飞扬跋扈,自以为是,开始忤逆朕了。
建宁王这孩子,以为朕当初为了躲避叛贼的伤害,在巡幸中四处征战,他一心一意地保护朕,为朕出谋划策,立下的功劳,很大很大,朕离不开他啊!
难道这孩子,就能够依靠这些功劳,去要挟自己的父皇了吗?真是一个忤逆不孝的孩子!懂事什么啊!”
李亨气呼呼地向张淑妃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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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李亨的抱怨,张淑妃的心中又是一阵暗喜:
“辅国这个老贼,真是高明,令人刮目相看,不可小觑。他在陛下身上种下的蛊毒,已经发挥了超常的作用。
臣妾应该抓住良机,趁热打铁,一举破敌,剪掉太子和李泌的羽翼才好啊!”
张淑妃暗想道。
“辅国的话,臣妾也早已听说了。只是臣妾不愿陛下父子,为国家大事反目,惹陛下不高兴,才默默地隐忍在自己心里,没对陛下言说呢!
哪怕建宁王倓儿,真的对臣妾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写什么对不起臣妾的事,臣妾也不愿计较这些的。
臣妾哪里会没有这点肚量,而要把这些鸡毛蒜皮,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放在心里呢!”
张淑妃话里有话道。
“这个忤逆不孝的败家子!你毕竟是他的母后啊!淑妃啊,那个逆子,他对你说了一些什么难听的话呢?
这个狗东西,他一定说了你一些什么啊!那天,他对朕也是如此无君无父,出言不逊啊!
今天,你必须把这些话,赶快告诉朕,不许有一星半点隐瞒!”
李亨急忙追问张淑妃道。
看见丈夫怒气冲冲、怒不可遏的样子,张淑妃的心里更加欣喜。
张淑妃故作伤心地说道:
“请陛下赎罪!臣妾不敢!那一天,臣妾见建宁王在行宫内,与李先生悄悄地在一旁,嘀咕谈论什么事情。
臣妾隐隐约约地听建宁王对先生胡说什么,臣妾一心一意地想要当皇后。
建宁王向先生抱怨说道,陛下不立广平王大哥做太子,原来是想把臣妾的儿子,立为太子!”
张淑妃火上浇油,趁机把李泌和广平王李俶,也牵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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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淑妃的这些话,一下子就触到了李亨的隐秘之处,触动了李亨的敏感神经。
李亨果然大怒道:
“这个狗东西,他怎么敢这样说呢!这些都是国家大事。什么立皇后,立太子这些国家大事,难道是他这个当儿子的,应该过问觊觎的吗?
朕立谁做皇后,立谁做太子,他该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吗?”李亨满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
看着暴怒的丈夫,张淑妃知道她抓住了事情的根本,必须趁机最后一击。
张淑妃继续不紧不慢地扇着阴风。她装着欲言又止的神态缓缓对李亨说道:
“陛下,还不止这些呢!
臣妾,臣妾还听别人纷纷传说,建宁王倓儿,嫉恨哥哥俶儿当上了天下兵马元帅,他还在私下里,招兵买马,收买爪牙走狗,打算阴谋陷害和行刺大哥广平王,夺取兵马元帅之位呢!
从前,建宁王这孩儿,忤逆陛下还是轻的,保不定,哪天他真的会做出安庆绪一般的举动呢!”
“真是反了,反了!这个逆贼!怪不得,前不久他叫朕,允许他招兵买马,扩充军队呢!
原来,他是有野心,想用军队来夺权,来对付他的大哥广平王,谋夺元帅之位啊!
先前,李辅国就向朕告发,说建宁王倓儿派人,刺伤广平王俶儿的事情。
朕还以为是小人们,故意中伤,离间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呢!所以隐瞒此事,没有深入追究。原来真是如此,的的确确真有此事啊!
李辅国,你这个狗贼,你躲到哪里去了呢!你快去宣旨,着建宁王立即离职,回家反省,反思自己的罪过!”
李亨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向李辅国下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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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王李倓,才干卓越,心高气傲,一向性情刚烈,不肯认错。
接到父皇的旨意后,建宁王李倓悲愤至极。他凄苦无助地当着使节崔澜,向上天喊道:
“父皇啊,父皇,你被妇人奸佞,玩弄于股掌之上,称得上什么明君圣贤呢?
如今,国难当头,盗贼猖獗,你却要自毁长城!罢了罢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皇啊,父皇,臣儿死不足惜,但愿你不要终身后悔!孩儿悔生皇家,死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老天啊,天理在哪里呢?”
建宁王李倓,知道父皇的秉性,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会回心转意,也没有想到,要向自己的父皇辩解。
哀莫大于心死。建宁王李倓伤心绝望,抢过使节崔澜手中的毒药,服药自尽了。
建宁王李倓,连向自己的父皇李亨申诉几句、为他自己说几句辩解话的机会,也没有留下,就凄然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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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王李倓,被父皇逼迫自杀,广平王李俶、南阳王李係、元帅府行军长史李泌以及年青的仆人李瑞,听了这个消息,众皆悲痛欲绝,痛哭不已。
他们心中都有了一直狐死兔悲、物伤其类的不祥感觉,感受到了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压力和恐惧。
广平王李俶、南阳王李係、元帅府行军长史李泌三人,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了,来自李辅国、程元振和张淑妃等奸佞小人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感受到了他们的巨大的威胁。
李瑞与李倓一同侍卫行宫,关系最铁,眼见建宁王李倓被逼身亡,心中愤愤不平。
李瑞年青直率,胆大无忌,不懂宫廷潜规则,他义愤填膺,满腔悲愤地当着广平王李俶、南阳王李係二王,向李泌抱怨说道:
“陛下真是昏庸无情,是非不分,一心听信奸佞之言,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如此冷酷无情,心硬冷血。
当初越王勾践,狡兔死,走狗烹,还是在大功告成以后。如今叛贼未灭,大业未成,陛下就开始猜忌杀害功臣,岂不是比越王勾践还等而下之吗?
先生啊,瑞儿曾经听过先生教诲,所谓疏不间亲。陛下一心宠信淑妃娘娘,行军司马,先生你还留恋什么呢?”
李泌闻言觉醒,心胆俱裂,退意更加强烈,见诸王在旁,只好言不由衷地呵斥李瑞道:
“瑞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陛下英明仁慈,善待部属臣子,岂是越王勾践能够相比的呢?
如今盗贼未灭,何以家为。我们岂能够只是为了苟延个人性命,就不顾大义,忘记家国兴亡,百姓生死了呢?”
李瑞不服,继续争辩道:
“先生,瑞儿哪里胡说了?陛下即使不是越王勾践,也是西楚霸王一般的角色。
如今盗贼未灭,天下未平,陛下为什么就听信奸佞小人,容不下建宁王诸王,疏远先生,猜忌大臣将领了呢?
当年高祖皇帝,拥有汉初三杰等能人志士,天下英雄豪杰也争相归附,表示效忠,还担心人心不附。
而西楚霸王,连一个谋士范增都容不下,最终身死国灭,岂能够怪老天不公,士大夫不归附呢?”
广平王李俶、南阳王李係听见,皆默不作声,李泌担心李瑞胡说,惹下大祸,步建宁王李倓后尘,急忙声色俱厉地制止李瑞道:
“李瑞,再敢胡说,我就将你赶回嵩山。你赶快下去,好好休息,晚上还要到行宫值班,护卫陛下呢!
国家大事,朝廷的用人制度,岂是你这样的无知小子,能够随意谈论的呢?”
李瑞见主人李泌发怒,只好悻悻地退了下去,留下广平王李俶,南阳王李係,李泌三人,在那里默默地叹息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