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丫軼事

夜宿烏蘇裏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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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丫,還睡嗎?四丫,還睡嗎?”真是乏人覺香,趙四丫覺得剛一打盹兒的工夫,便聽到窗外有人喊她。仔細一聽,是老張喊她。趙四丫猛然記起老張邀她到他那兒吃魚宴的事兒來,便急忙爬起來,應聲走出門來外。她揉了揉蒙矓的睡眼,呀,三星還沒下去,月牙還高高掛在天上。這麽早哇?再看老張,背著漁網,扛著水撈子,看樣子已經等她一些時候了。“一會兒天就亮了,打魚人還有不起早的?”

烏蘇裏江的初夏夜分外幽靜迷人。溫柔的弦月輕輕地在夜空中穿行,那青色的光,鑽進滴露的草心,擠向濺蜜的花叢,把眼前的景物全部剪成依稀可辨的剪影。哦,大地睡熟了,每片葉子都做著綠色的夢。走半裏多路,便到了老張的窩棚。一瞧,灶裏沒火,鍋裏是涼的,巡視屋的四周,也沒看見魚的蹤影。哪有不做好飯菜就請客的?老張看她茫然的樣子,便猜出八九分:“別焦急呀,好飯別怕晚。”他指了指江麵:“魚是現成的,個把鍾頭保險能吃上。”

江麵水平如鏡,月光給它抹上了一層朦朧的神秘色彩;碧綠的水草輕輕搖曳,月光下綠得發亮,似乎碰一下就會化為玉液,溶解在水裏。突然,眼前的水麵如同開鍋一樣,無數條小魚在上下跳動。魚竟這麽多?趙四丫覺得奇怪,疑心是眼花了。仔細看時,確實有不少魚兒在水麵上打漂兒。趙四丫忙伸出水撈子,想撈上幾條。哪知剛觸到水麵,魚兒全部唰地潛入水底了。這時,水麵嘩啦一聲響,一條大魚躥出水麵,又潛入水中。老張叫道:“好大的狗魚!”說著躍身而起,他手裏的漁網早已罩在水麵上。老張收起網綱,一條一米來長的狗魚正在網裏不停地翻騰滾動呢。月光一晃,色兒鮮得帶著亮彩。緊接著,老張又唰的一聲把網撒進水裏,慢慢地抖著網綱。突然,他拉綱的手停住了。“怎麽不拉啦?”趙四丫奇怪地問他。“不行,罩住的是條黑魚,楔樁子啦!”她知道,他是指黑魚受驚時,就把頭插進泥沙裏一動不動,樣子像插進泥沙裏的樹樁子,所以打魚的行話稱為“楔樁子。”“你怎麽知道罩住的是黑魚?”“別的魚進網裏都撞網,撞來撞去便進了兜。黑魚這玩意不進網兜,我拉網覺得像拉在木樁子上似的。”老張邊說邊鬆網綱。“這時不能使勁拉,稍不留神,網就從黑魚身上滑過去了。等它把頭拔出來的時候,再快點兒收網。”他說著猛地一提綱,果然一條像黑木棒子似的魚被拉了上來。老張見趙四丫入迷的樣子,就告訴她:“打魚得識魚性,你細心點兒看水麵就能分辨出什麽魚。”他說著把網綱猛地往鞋底上磕了幾下:“快,快看!那邊冒泡的是鯰魚的頭,後邊翻大浪花的是鯰魚的尾巴;這麵冒一串水泡的,是群胖頭魚過去了,那邊掀浪的,是鯉魚打挺呢!看見沒有?這一串串的小波紋是群白魚……”趙四丫一邊聽,一邊看,耳朵和眼睛都忙不過來了,也分辨不出什麽是魚“打漂兒”。老張看趙四丫把眼睛睜得太大了,連忙提醒說:“眼睛睜大了也不行,你彎下腰,眯眼看……”她趕忙俯下身子,眯起眼睛,果然看到了鯉魚翻的浪花。可是再怎麽看,也看不見別的水花了。趙四丫打心眼裏佩服老張的本領了,真是名不虛傳呢。便隨口說:“到底是赫哲人,這麽多捕魚知識。”“不,我是上海人,老高三的,六八年那陣風,把我吹到烏蘇裏江邊來的。哎,一晃四十年了,有了家,有了孩子……”“上海來的知青,在這裏留下的多嗎?”“該歸的,都飛回去了。我在這裏娶個當地赫哲女人,也飛不回去了。我這一生,就想在烏蘇裏江邊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