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荊九隻覺得妻子與他離心離德了,心裏很痛苦,回到家裏卻沒有跟母親說,隻是告訴她白雲找到了,在江那邊,要她不要擔心。這事荊太太已經知道了,是黃鶴叫夥計來報的平安,但當時由於曾老板在座不便細問,此時聽兒子一說,才知道白雲不是在辛氏酒店,而是在胭脂洞租了房子,心裏就有些不高興,當即叫吳媽過江去服侍,等少奶奶氣一消就把她接回來。接著她告訴兒子曾老板來過,說是有筆生意要談,約他傍晚在西大街酒樓見麵。荊九點了點頭,回到自己房裏悶悶地躺了一會兒就出了門。
暮靄沉沉,西大街喧囂的市聲已然消逝,荊九悶悶不樂地由西向東走,腳下時而響起條石翹起又落下的叭噠聲。青青的石板路照例濕漉漉的,偶爾幾個行人或懶散或匆忙地從他身邊走過,一個穿木屐的孩子踮著腳尖猴在一家標有“冰雪涼水荔枝膏”招貼的小賣鋪櫃台前,取下小瓦罐拎著在石板路上呱噠呱噠地跑過來,荊九趕緊閃身讓開。路邊水果行的一個女人喊:“荊少爺,吃塊寒瓜(西瓜)吧!”那時候西瓜還是稀罕物,荊九扭頭一看,櫃台上果然堆著十幾個圓滾滾的西瓜,綠油油地煞是可愛;旁邊紗罩裏罩著幾塊已剖開的西瓜,紅豔豔地呈月牙形,在白瓷盤子的襯托下極具**力。他笑了笑,搭訕了幾句繼續朝前走,走過油坊就聽見奚琴(二胡)聲和女孩子的歌聲隨著晚風從十字路口飄來,唱的是《碧玉歌》:
……碧玉**時,相為情顛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不用看就知道西大街酒樓到了,荊九抬手用袖口揩了揩頭上的汗走進去,天氣太熱,大堂內稀稀拉拉地隻坐著十來個食客,不見曾老板。他徑直上了樓,站在樓梯口又四下一看,樓上也沒有多少人,打眼的是臨窗的一張桌子旁邊坐著個賣唱的老頭,雙眼微閉地拉奚琴,一個半大的女孩站在他身邊咿咿呀呀地唱。桌對麵坐著曾老板,正蹺著二郎腿似睡非睡地閉著眼,頭上是懸掛在天棚上的布扇,布扇隨著滑輪上的繩索前後擺動,一個小夥計坐在牆角慢慢悠悠地扯著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