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双手把耳朵一捂：“不听。”
蛇将军一笑：“这胡太后可不是省油灯，她见高湛宠爱嫂嫂李祖娥，于是也去找情人。可是在后宫里**不比在民间，只能在有限的地方偷，也就是说只有在皇宫和寺院才能接触到男人，这就决定了她们选择的对象无非是太监、近臣和和尚。胡太后对太监不感兴趣，就首选近臣，这个近臣是高湛的宠爱亲信和士开，据说相貌英俊，风度翩翩……”
“那——如果皇帝知道了咋办？”太太一听说**就来了精神。
“咋办？凉拌（办）！皇帝不仅知道，而且还有意成全他们，这夫妻俩可以说是各得其乐，谁也不干涉对方的自由。只是好景不长，三年后高湛因酒色过度一命呜呼，和士开被琅琊王高俨杀了，胡太后难耐寂寞，就以拜佛为借口经常去寺院。俗话说，‘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在那里她终于又勾搭上了一个名叫昙献的和尚，两人就在禅房里私会。这次胡太后可是一不做二不休，不仅把国库的金银珠宝往寺院里运，而且把高湛的龙床也搬进了禅房。”
“这么大的动作就没人知道？”
“知道啊，宫中上下人人皆知，只有当皇帝的儿子高纬蒙在鼓里。一次，高纬入宫向母亲请安，见母亲身边站着两个新来的尼姑，生得眉清目秀，于是叫她们去陪他睡觉，两个尼姑抵死不肯。高纬大怒，命宫人强行脱下她们的衣服，竟然是两个少年和尚。本来么，和尚和尼姑，念的却都是佛经，都可以进宫做佛事，问题是你男扮女装地站在皇太后身边，不能不让人想到有苟且。这一下事情暴露，高纬杀了这两个和尚和昙献，将胡太后幽闭在北宫。后来北齐灭亡，已经40多岁的胡太后从冷宫里来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和高纬的皇后一起流落长安，夫死、子亡、国灭对她们来说，其实都是不在心上的，她们反而更高兴！”
“这有什么高兴的？”太太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以和更多的男人打交道啊，再也不必端着皇后、太后的架子，在那个小天地里假装高贵假装矜持。就像你，老爷一死你就成了自由身，是不是比以前更快活？”见太太点头，蛇将军就接着讲，“所以说，人生在世快活第一，只要快活，干什么都行，胡太后就是好榜样。她和她的媳妇、高纬的正妻、二十余岁的皇后穆黄花，在北周的首都、长安的闹市公开接客，一时间长安人趋之若鹜。谁不想跟皇后皇太后睡一觉？胡太后心满意足啊！”
太太不吭声，或许是一时接受不了这天壤之别，也可能是在想象胡太后的快活，间或眼轮一转。蛇将军知道关键时候到了，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发说：“其实，胡太后这样做也算不得惊世骇俗，当太后与当妓女只是职业不同。”
“那当然哪，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婊子，谁比得过她们！”太太皮里阳秋地插话说。
蛇将军心想又吃醋了，赶紧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妓女其实是个很崇高的职业，国家的强盛，人民的幸福，都有她们的贡献，所以受到世人的吹捧。你看长安北里的妓女一个个活得不晓得几滋润，不光是公子哥儿们捧她们追她们，连那些当官的也把她们当宝贝，那风光——啧，啧，真是让人垂涎羡慕哪！”
“又在吹。”太太对着铜镜左顾右盼地说，心里想的却是那些选妃标准。
“还真不是吹。古时候有个叫赵姬的妓女就是这回事，而且还生了个叫秦始皇的儿子。秦始皇你该晓得吧？”
太太点了点头：“晓得，是个专门杀读书人的皇帝。”
“也不是专门杀读书人，什么人他都杀，只要你不听他的他就杀。不谈他，还是说他的娘。赵姬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土生土长的妓女，当时有个叫吕不韦的人与她有奸情，而且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可他却把她连同肚里的孩子一起送给了一个叫异人的秦国公子，这孩子就是后来的秦始皇。起初吕不韦在赵姬进宫后还跟她保持着关系，后来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一是自己上了年纪不行了，二是秦始皇长大了，见他与自己的母亲勾勾搭搭就有了恨意，这让吕不韦很害怕……”
“秦始皇不晓得吕不韦是他的亲爹？”
“不晓得。谁敢跟他说？连赵姬都不敢说。吕不韦见秦始皇对他不待见，越想越害怕，觉得不能再跟赵姬保持关系了，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可他又不能拒绝赵姬的欲望，拒绝了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于是想了个两全的办法，为赵姬找一个新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都满足不了赵姬，那就没有人能满足赵姬了。这个男人叫嫪毐，据说他的那家伙硬起来能推动一辆车子走……”
正在梳头的太太嘻嘻一笑，对着铜镜冥想了一下，脸上泛起红晕，回头眉目传情地看着蛇将军说：“有这厉害！又是编故事吧？”
蛇将军一边下床一边说：“哪是编故事，书上说的。有本书叫《史记》，《史记》你晓得吧？算了，你肯定不晓得，这是一本蛮有名的书，里面就写着‘时纵倡乐，使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
“我的天，还真有这事哎！比你还厉害呀？我原以为没哪个男人能比得过你，现在看来还真是天外有天。”
“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是不出门不晓得。人活在世上是为什么？日求三餐，夜求一宿，不就是为了吃喝玩乐吗？对女人来说，三餐吃喝的事好办，‘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个人就什么都有了，问题是一宿，不完全是为了睡觉，赵姬、胡太后明白这道理就享尽了做女人的乐趣。我自恨不是女人身，要不然……”说着他走到太太背后，伸开双臂抱住她。
太太喜欢这感觉，把头朝后一仰，微闭双眼地靠在蛇将军胸前，喃喃低语：“要不然你也去接客了！”
“就是。你想想，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一个男人，天天不重样，该是多么美好的人生！”
太太又发嗲：“我不要那多男人，有你一个就够了。”
蛇将军身子往后一缩，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说：“跟你说实话吧，我不能跟你成夫妻。”
“为什么？”太太直起腰来，却用不在乎的语气问。
蛇将军本来想告诉她，他是天将，不能在人间成婚，可话到口边却想起玉帝的禁令“可以与人交往，但不准暴露身份”，于是咽了咽口水说：“我师父在我下山时有言在先，不许婚配，否则不再认我是他弟子。”
太太说：“你师父好没道理，都像他说的办，满世界就断子绝孙了。”
蛇将军故意苦着脸说：“没办法，谁叫我是他弟子呢？你要是真想跟我好，就得听我的，去开家妓院，那样不但你好而且我也好。”
“逛妓院你师父就不管了？”
“这是蜻蜓点水的事，有一下没一下，又不是居家过日子，他哪能知道？就算知道，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大面上能过去就行了。”
“这是‘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行，就按你的办，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了。”
蛇将军没想到她答得竟是这爽快，乐得在她肩上轻轻一拍，调侃地说：“想不到‘三十斤的鳊鱼——侧看了’，你还会拽文哪！行，妓院开张后，运气一定好，到时候连门板都挡不住，且不说你的国色天香，就凭这学问你都能得到大官们甚至皇上的青睐，说不定我的儿子也会成为秦始皇，你就是太后。——微臣参见太后！”蛇将军冲着太太行了个跪拜礼。
这自然是戏谑。唐代是诗歌的百花园，莫说读过几天书的太太，就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也能随口背出几句诗，算不上拽文，更谈不上学问。可至今没有子嗣又曾做过县太爷宠妻的太太，还是被恭维得晕晕乎乎的，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有学问，都是听那死鬼说的，他喜欢念叨这两句，我也就跟着晓得了。”
“这也不错，‘转益多师是汝师’。”蛇将军趁热打铁，跟太太商量起妓院的筹备事宜。太太自然不便四处张罗，全权委托蛇将军代办，这一代办至少会有一半银子进入蛇将军的荷包。他好不高兴，格外的巴结格外的殷勤，不厌其烦地跟太太上课，讲窑子里的规矩，诸如什么接待客人理由要少一点，胆子要大一点，嘴巴要甜一点，脾气要小一点，行动要快一点，效率要高一点，微笑要露一点，脑筋要活一点；要有婴儿一般的笑容，情人一般的眼神；要大度，别人气，我不气；要尊重，只说别人的好处，不说别人的坏话；要有信念，无论怎样受不了也要受，也要让客人满意等等，等等。太太一句句地听，一句句地想，认真地领会，到最后她却反悔了：“不行，这事我干不来！”
“咋干不来？”蛇将军如同浇了一瓢凉水，睁大眼睛问，生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这么多规矩，低三下四的，那还是人过的日子？”
也是的，被人服侍惯了的太太要她去服侍人，而且是这种服侍，一下子也确实转不过弯来。她说不开妓院，单独去租间屋，两人照样可以“深深见”“款款飞”。蛇将军哪会答应，不开妓院他就没有各种名目搞她的钱。再说也真的行不通，一个女人家哪能长期单独住，时间一长就会惹物议，招蜂引蝶，那时候他还能和她来往吗？一上门就是是非，为这种女人惹麻烦犯不着。于是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说：“不行，‘师父’晓得了不会放过我，再说你的生活也会成问题，乡下你肯定是不会去，住在城里连吃水都难，总不能说让我天天去为你挑水吧？”
“我有钱，我买水吃，街上挑水的人多得很。”
“我晓得你有钱，这是福也是祸，说不定哪天半夜里突然一把刀子对准你，你的都是别人的。”
“那还真是没王法了！”
“没王法的事多着呢，你是在县衙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无奈。到底怎么办，你自己拿定主意吧。”
说是让太太自己拿主意，其实是画好了路线图，让她别无选择，反正新县令说到就到，这里住不长。太太左难右也难，半天不吭声。蛇将军不耐烦了，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也只好麻皮上一泡屎——都搞不成。”
还真是应了“男不坏，女不爱”的老话，太太一听都搞不成就急了，她是真的舍不得蛇将军，泪眼婆娑地说：“你这是逼良为娼……”
蛇将军把眼一瞪：“为娼有啥不好？如今的人都是笑贫不笑娼，这半天我是白说了？人家胡太后、秦始皇的娘……”
“别说了，行不行？我依你就是了！”太太抹了抹眼泪，拿出一笏银铤说：“你先把这拿去看房子，等房子的事定了，咱再去教坊办公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