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废人,看样子没什么用了……”
“不如你们让我回家乡去,让我死在爹娘身边……”
“大姐,我,我不想治了!……治不好了!不想这样拖累你和大姐夫!”
戚科夫压抑的担忧、堆叠的失望,终于崩溃了!
这一天当医生叫出脸色沉重的泉珠夫妇,说起戚科夫炎症难消的状况,栗家荣又无意中透露泉珠为了照顾戚科夫,决定直到兄弟康复前不要孩子的打算时,悄悄跟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偷听的戚科夫再也承受不住心理的压力,冲进去,拉住泉珠哭着大喊!
“不要乱想,你怎会治不好?上海治疗条件是全国里非常好的!”“科夫,姐夫和大姐从来没有觉得拖累!你安心养病!”“放心吧。你多放松心情,很快会好转的!”泉珠压抑着惊惶,与医生、护士努力安慰戚科夫。
可戚科夫什么话也听不进:“医生,你不要骗我!我不想再让姐姐白白用钱了!”
“那你在师范的学业怎么办?”栗家荣掰过他的肩膀,严肃地问道。
“我住院近一个月了,可还是这个样子,多说几句话就咳嗽,多走几步路就大喘,还怎么能上讲台?还能给学生们上课?”戚科夫痛苦地捶着自己愈发干瘦的臂膀,“我当不了老师了!当不了了!”
栗家荣与医生尽力拽住少年的手,不让他再捶打自己。泉珠却控制不住,抱住戚科夫放声大哭,用手使劲捶着他的肩头:“你胡说些什么?你为什么要胡说?你这样泄气,对得起爹娘拼死养了你?对得起小学、中学那些老师?对得起你大姐夫用光了转业费?对得起那么多人给你凑钱治病、买营养品么?……你对得起哪一个人啊?你说!你说啊!”
更多赶来的医生、护士,终于帮着栗家荣将哭累的戚科夫姐弟劝回了病房。
看着泉珠精疲力尽、哭红了双眼。戚科夫终于收了声,无力地倒在**。
可是,少年的眼中没有一点的生气与光华。他很快变得像无知无觉得木乃伊,消极、被动且机械地接受治疗。护士发给他的药,他不喝水直接干吞;护士给他输液,**输光了血回出来,染红了橡皮管,他也不愿意喊人,任由自己的回血越流越多;饭菜更是吃得越来越少,甚至偷偷地送给同病房的家属去吃……就几天工夫,戚科夫迅速瘦了下来,以至于病号服穿在他的身上,稍有风吹来,就能看见布料贴在他皮包骨头的骨架上!
听见泉珠愁苦的哭诉,杨长珍与民警马维民再次赶来探望他。与戚科夫说了没几句话,就见他无力地倒向枕头,闭目装睡,明显不想多讲话的样子。
“这样可不行啊!”拉着民警马维民出了病房,杨长珍也是发愁。
“科夫一向要强,在弄堂里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看着话语不多,性情温和,可是骨子里有一股倔脾气,总是尽力要将自己的事做到最好的。”马维民分析着,“他这是憋着一股劲要向前,偏偏被绊了跟头,爬不起来,灰心了!”
“那怎么办?”
“我们,得想办法给他寻点事体做做……”
“他身体这样的情况,能做什么事情?”
“我们明天,跑一次他的学校……”
“邱老师?周老师?魏建乔?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就算戚科夫无心与人谈讲,可看见他的启蒙老师邱范锋同着第一师范学校的班主任老师与担任团支部书记的同学一起赶到医院探望自己,还是挣扎着,从病**坐起来,站下了床。
“呵呵,我们啊,今天可不是单单探望你来的!”邱范锋并没有阻止少年,与周老师分别将所背的厚重书包放到病床边上。
戚科夫以为那包里又是送给自己的营养品,并没有在意。反而看见那书包有些刺心,再看团支部书记魏建乔精神抖擞的样子,更忍不住低下头去。
“戚科夫,你看,我将这一学期的新书本给你带来了。”周老师笑着,从包里拿出课本与笔记簿,递到戚科夫面前。
戚科夫接了过来,抚摸着课本的封面,却是心情低落:“要住一年院,加休养一年,我再追,也追不上同学们了!考试也肯定不及格!也不知道,要留多少级?到最后,只怕说不定被开除了……”
“不要胡说!”周老师笑嗔着,轻拍了他一下,“我已经和学校里说明过你的情况。学校说肯定保留你的学籍,等到身体好了以后归校,再看怎么安排你的学业。”
这些话,让戚科夫眼中亮了一亮,可扫见自己床边刚刚输完药液,还没被收走的好几个空瓶子,眼光又黯然了下来。
邱范锋将少年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把自己带来的背包打开,拿出好几本书来,直接塞在戚科夫手中:“拿着!要认真看!”
戚科夫感觉到了手中的厚重,低头只见第一本书的封面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邱老师,这?”
“因为考虑你借书还书不方便,我和你们班主任老师刚刚专门去新华书店为你买的!”邱范锋笑道,“平日里,你功课忙,我们想让你多读书也不行,现在恰是个好机会!”
“可是……”戚科夫毕竟记着医嘱,记得医生不让自己多耗费时间与气力看书,只怕劳累导致病情反复,那样,他又要给大姐增加负担了。
“可是什么?”周老师索性打断他的话,“每天看五到十页书,有力气的话,就把自己的感想记下来,写在这个本子上。我每隔一段时间,可是要叫魏建乔来取回学校检查的。”
“对喽,我也要与周老师一起监督你!”团支部书记魏建乔也跟着强调,笑呵呵看着戚科夫,“这是我们学校给周老师布置的工作呢。你可不许偷懒!”
“我保证配合周老师完成工作!”戚科夫懵懂,下意识地就拉直了身体,做出保证。
周老师几人悄悄会意地一笑,邱范锋伸手拍了拍那一摞书本:“先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起。这些书看完了,就让魏建乔通知我,我们再去帮你买或借新书。”
“噢。”戚科夫翻了翻手中的书本,爱不释手——这些都是有名的文学作品,是他之前听说后,想借而没有借到的呢。
偏周老师还不放过他:“我与邱老师来时,可听你说在中学的时候就向报刊投过稿,还被登出的。怎么,到了我们第一师范反而偷懒了?怎么未见你再投稿,再争取发表呢?作为一个团员,可不能这样放松自己啊?哈哈。”
“是!我要加油!”戚科夫努力又拉直了身体,忽然之前隐痛不断、闷塞不通的胸腔似乎舒服了许多!
入院来,那么多人来探望他的时候,全是叮嘱他严遵医嘱,好好休息,多多睡觉,千万不可再劳累,甚至告诉他,不要去多想课业的事体。
可是今天,老师们却指出他太放松了,他开始懒惰了!这怎么可以呢?他是勤恳农家的孩子,从祖上到爹娘,再到几个姐妹兄弟,哪一个不是勤勤恳恳劳作的?再说了,他还是一名光荣的青年团团员呢!
邱范锋忽然从戚科夫挂着的外衣口袋上,抽出了金笔:“我估计你这支要歌颂党的笔,好久没有用了吧?不如送给我算了?”
“我,我要用它的!”戚科夫心急地回应,只怕邱范锋真的将笔拿走了,“我另买一支送给您!”
邱范锋笑了起来,将那支笔拍在戚科夫捧的书本上:“那就好好写,一个月内,我们要看到你写的作品!”
“我一周之内,就可以交上来!”戚科夫将金笔拿了起来。
魏建乔被周老师在背后拉了拉衣襟提醒,赶紧又补充说:“哎,戚科夫,等你再好一些,我骑自行车来,载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啊,什么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