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橡山吧

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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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孔,閉上眼,再睜開,看到屋頂的木梁。

“小姐,該起來了。”

這是阿信呀。

我在鬆居呀。

我回鬆居了呀。

我坐在床邊,迷迷瞪瞪地。

“小姐,漱口水和洗臉水都打好了。”

我擺擺手,阿信便趕緊溜走了。知我者阿信也,她知道我起床,總得過個十幾二十分鍾才能清醒,若喊得急了,起床氣會更嚴重。

不知過了多久,倒在**,摸到手表,湊近看了看,揉揉眼再看看。

天殺的阿信,才5點44分!

天殺的鬆居,起這麽早幹什麽!

天殺的,我以後都得起這麽早!

人們用不同的方式開始新的一天:有些人得喝杯咖啡才能清醒,有些人打開電視看幾段新聞,有些人咬著麵包追公共汽車,諸如此類。我有一個美國朋友庫皮,每天早上睜開眼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泡杯低咖啡因的咖啡,披著睡袍,在燈下寫journal,做宗教反思,和上帝交流。

我在城裏生活的日子,似乎永遠都那樣開始又那樣結束了,複製這個日子,粘貼到下一個日子的小格子裏,複製下一個日子,粘貼到下下個日子的小格子裏,即使往下拉一百個一千個格子,也絕不會出錯,不像套色年畫那樣的小心翼翼,失之毫厘差之千裏。就這樣,在窄小的格子裏,窄小的工作隔間裏,日複一日,過著Excel表格一樣的日子。

洗了把臉,看著鏡子中,滴著水的劉海,滴著水的臉,想:

什麽已經改變了?

我一時衝動所允諾承擔的,真的有能力承擔嗎?

我能夠成為合格的鬆居主人嗎?

我能夠成為合格的衡鹿守嗎?

我有何德何能守護這片山?

從一個飛石走到一個飛石,聞到露申繁複的香氣,香氣宛如重瓣牡丹,吐露嗅覺上的天香國色,像極了濃妝豔抹的女人;忍冬冷傲而寂靜,處在深閨般的竹架上,香氣像個烈女,自然甜中帶一抹苦的清冽。金剛楓的枝幹上掛著蛻化的皮,**處蘸上仲春的晨光,閃著誘人的光亮,那是漆器才有的光亮。其實,喬木也並不是一味的陽剛猛烈,也遵循陰陽之道。大自然無所作為,隻需要時間而已,植物便能展現各自的性格。如金剛楓之屬,柔中帶著的那麽一點剛勁,剛中帶著的那麽一點柔道,便要有這樣的襯托,才顯得出別致的嫵媚,那一點嫵媚若隱若現的,無意示諸於眾,隻默默地,在它的光裏,綻放遊離的魅力,唯有這樣,才算到了媚的極致境界。**奔放,不留餘地,實在講,像調料衝出來的湯,食之無味;紮根大地,按照自己的生物鍾適時發芽,又適時開花,這樣的植物才有味道,像廣東人愛喝的老火靚湯一樣,須得耐著性子煲上幾個小時,速成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