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蒋警官闷头抽烟,后山笼罩在一片阴影下,只有他嘴上烟头在忽明忽暗,冒出微弱的红点。
我们一直没说话。
抽完烟,蒋警官侧身趟进干草堆,“睡吧,明天一早,就能进去了。”
我也躺下,双手枕着后脑勺,麻木地看向天际。
夜空依旧暗沉,唯有点点繁星在闪烁,李雪的音容相貌好像距离我很远,又忽然变得很近,恍惚中我闭上了眼睛。
也许只有梦里,我才能获得一丝难得的平静。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清脆,又是那么的幽怨,“你为什么还要找来。”
睁开眼,山脚下起雾了,朦胧雾色好像一层白纱,视线中的一切都雾蒙蒙的。
我看到一片红影。
有个女人穿着大红色的血袍,笔直地坐在我前面,一头黑发如瀑布般粘稠,长长散落下来,盖住了腰。
雾影下,女孩的倩影很孤独。
“李雪……”我茫然呼唤着这个名字,感到胸膛有股火焰在燃烧,眼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
我想动,想爬起来扑向她,将李雪死死搂进怀里一辈子不松开,可我动不了,手脚仿佛压着铅块,喉咙也仿佛卡住了。
她明明距离我很近,却又像远在天边。
我无力地流泪,听到李雪在认真呼唤我,声音好近,又好远,“陈凡……你是个大傻子,我说了让你快走,为什么你还是要找来?”
我听到她哭了,声音幽怨,好像一块压在我胸口的石头。
我鼻头一酸,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因为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
“骗子!”李雪猛然回头,惨淡月光下,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青色脸庞,她双眼泣血,脸上的肉在一点点腐烂,凄厉地瞪着我咆哮道,“就这样,你还愿不愿爱我!”
我大声说,“哪怕你烂得只剩骨灰,我特么还是爱你,我爱你,爱你啊……”
“傻子!”红影一点点散开,好像一层烟,慢慢化开在了眼前。
我视线一片朦胧,无力地大喊,“不要离开我……别走,你不准走……”
黑暗笼罩住了我,仅有的温存烟消云散,我额头一凉,像是被人亲吻着,有道冰凉的声音在我耳边喃呢,“快走吧,小心危险……”
“李雪!”我拼尽了全身力气大吼,一下坐起来,惨淡月光下,我脸色白如墙灰,整个人就好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上。
刚才是鬼压床?
我回想刚才那个梦,李雪的声音是那么温柔,渗入到我骨髓中,浓到化不开。
果然李雪是爱我的,她不忍心看我受苦,托梦给我了。
她让我小心危险,我现在有什么危险?
我苦思不解,嗓子眼发干,想爬起来找水喝,草丛边一道“嘶嘶”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
徒然间,一道黑影从草丛中蹦起来,细长的身体好像条麻绳,在空中绷成一条笔直的线,我本能地挥手,抓住了黑影,凑到眼前细看。
是一条灰白色的小蛇,鳞片爬满淡灰色斑点,很奇怪,这种蛇我从来没见过。
“连你也想暗害我。”我忽然觉得苦涩。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农村小孩皮得狗都嫌弃,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抓蛇自然不在话下,我没当回事,正要将小蛇丢掉,余光瞥向蛇头,动作僵了一下。
这蛇好奇怪,眼皮居然是倒着长的。
我抓过不少蛇,蛇类跟人不一样,人有两块眼皮,蛇只有一块,而且大部分蛇类的眼皮都长在眼睛上端,可这条的眼皮却长在眼睛下面,跟鸡一样。
视线沿着蛇头向下转移,我看见一层灰白色的鳞片,膨胀的蛇皮表面爬满了一块块指甲盖大小的淡斑,呈浅灰色,很像石灰,但是颜色更淡!
这是什么蛇?
我吓出一层白毛汗,顺手把蛇丢在地上,使劲踩了两脚,抬头对睡在我不远处的蒋警官喊道,“快起来,有蛇,快……”
话到一半,我僵住了。
蒋警官不在,那堆干草上还残留着他躺过的痕迹,可人影却不翼而飞。
他去哪儿了?
一个人待在死寂的山林,很自然感受到了恐惧,我摸出手机,把屏幕调亮,在泥土中发现了一串脚印,脚印一直延伸到后山深处,不知去向。
他离开了。
我心中很不淡定,蒋警官为什么趁我睡着之后离开,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把视线定格在死寂的山林中,内心不自然地发抖,我很想跟上去看看,却缺少那一份勇气。
犹豫良久,我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李雪的家。
李雪还是爱我的,她肯定不会害我,我更加不会伤害她,就算院前守着那么多尸体又能怎么样,李雪会让它们攻击我?
我想不会!
相反,蒋警官的话里充满了漏洞,他凭什么一眼就能数清送丧队伍的人数,还这么笃定地告诉我,稻草堆下全是村民的尸骸?
我缓步走下后山,又一次靠近了李雪家的小院。
站在篱笆桩前,我犹豫良久,咬牙把心一横,心说“死就死吧”,硬着头皮翻进篱笆桩。
夜幕还没有散去,院前一片死寂,几十个稻草堆静静地耸立在那里,带给我的,是无形的恐惧。
我不仅在发抖,连呼吸也好像停了。
好在稻草中并没有尸体爬出来,我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路过身边的稻草堆,我忽然有一种冲动,很想揭开稻草看看里面是什么,是不是真的跟蒋警官说的一样,稻草下覆盖的是村民的尸体?
但我不敢!
恐惧让我瑟瑟发抖,几乎是一步一挪,缓慢地穿过院子,来到了两扇黑沉沉的门板前。
大门并未上锁,门板积了一层厚灰,很久没被人打开过了。
我颤抖地伸出手,把指尖压在门板上,稍微用力,大门便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敞开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黑漆漆的房间,连月光也透不进去。
对李雪的思念战胜了一切恐惧,我硬着头皮走进房间,举起手机一张,蓦然间,我的视线定格在大厅墙壁上,整个人都傻了。
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老旧相框,相框中有一男一女。
第一眼进入我视线中的,居然是老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