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头疼得厉害,我还是带着小志去逛了逛菜市场。时间充足,我便上菜市场买菜,赶时间的话就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随便买点。街上的人不多,菜市场里还有点人。我买了一些瘦肉,又拿了一把青菜,准备给小志熬点青菜瘦肉粥喝。在我挑青菜的时候,正好听见俩老太太在说着各自家里的儿媳妇。
“我媳妇说孙子胃口不好,买了几大瓶说什么健肠胃的益生菌回来,让我喂给孙子喝,现在孙子特能吃,每天喝六百毫升奶不说,每顿跟我们一起吃一碗饭,小腿可真结实呢。回头你也去买点给孙女喝,你家孙女太瘦了,容易生病,我们家的都快两岁了都没怎么发烧。”说话的老太太有点富态,言语中充满着自豪。
“我媳妇说了,发烧不是坏事,发烧能提高免疫力。前天我就跟她说了你提的益生菌,她不买,说小孩子吃那么多保健品做什么,小孩子本来肠胃功能就不健全,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反倒会不好。对了,你孙子是不是大便不利索,才吃这个,我孙女大便可正常呢,几乎一天拉一次粑粑。”瘦老太太没有注意到富态老太太脸上的阴影,她专注地在挑青菜。
“是啊,我们家以前三四天一次大便,现在好了,每天一次,他妈说这次吃完了下次还托人买。反正,我们家吃得起,我们家的零食都是从国外买回来的。”说话的老太太盯着瘦老太太,希望她脸上露出点羡慕的神色来,我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小志站在菜摊前一个个摸又大又白的萝卜,卖菜的老板娘没有制止他的行为。
“呵呵,那我们孙女省钱,她妈不让她吃零食。”瘦老太太将挑好的菜放到了秤台上。
“你们不要太难为孩子了,零食不让她吃,电视不让她看,那她怎么办呢?你们家还没报早教吧,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富态老太太似乎为瘦老太太担起心来。
“不看电视,领她出来玩呗。上什么早教,这么小的孩子只要会玩就行了,不跟你聊了,我买完菜要赶回家,儿媳一会就要上班了。”瘦老太太付完钱抓起菜,小跑着走了。
富态老太太瘪嘴道:“抠,连玩具都没见你们家买几个。”说完,她独自向另一摊位走去。
一直与我一样不言语的老板娘忍不住发起牢骚:“说别人抠,也不瞧瞧自己,买把菜恨不得将菜掐得只剩下菜心,这市场上卖菜的都不愿卖菜给她,买完了她还要去重新称一下,多了没事,少了坚决要来吵,一大早上地吵,一天都会没生意来。”看来,老板娘对这个富态老太太早就熟悉。我笑笑,将菜递给她称,没有接她的言。老板娘并没有在意,顾自又说着:“小妹,不要听老太婆的话,小孩子不要瞎喂东西吃,我是过来人,没错。”我向老板娘微微一笑表示接受,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人,也许是讨厌富态老太太为人,对她所有的观点都予以反驳。
我从未有过给小志上早教班的念头,一方面是学费昂贵吓倒了我,另一方面对此压根没有兴趣。莫菲曾时髦地给星星报了半年的早教启蒙英语,直到现在,她提起来都是一脸的心痛,每堂课四十五分钟,星星刚开始要从头哭到尾,后来渐渐被老师的玩具吸引,然而老师讲的什么并未在她的小脑袋瓜里留过痕迹,所以她后来也没续费,也许最主要是一节课三百块太让人心疼。如果莫菲在场,她会不会同那个富态的老太太讨论两句呢?说不定会。大多数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最聪明,舍得花时间精力金钱去培养,莫菲在我面前常常有意无意流露出星星比小志聪明的意思,这令我很不舒坦。在我看来,星星的聪明只不过是霸道,只要小志手上什么玩具,她都会抢,抢到手后看到小志手上又拿起别的东西,她又会哭闹要抢到手,碍于莫菲的面子,我没有表现出反感来。我更不喜欢上莫菲家串门,她假意邀你到她家去坐坐,等你认为盛情难却真的去了,她立即变得冷淡,不再与你交谈,专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将你晾在椅子上甚是尴尬。你煎熬了一会儿表示要回家,她旋即招呼你再坐一会儿。而我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无论她如何情真意切,我都无动于衷。她乐意上我家来,星星这个小丫头片子有时进了我家门,马上捂着鼻子说:“好脏,好臭。”我都装作没听见,我内心不欢迎这对母女,但脸上堆着笑,不表现出来。曾经,莫菲来串门,为了让自己显得友好,我伸手欲抱一抱星星,哪知星星直往后退,万分排斥的小脸满是不情愿,以后我便不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莫菲喜欢听别人夸她女儿长得好看,这是每一个妈妈的通病。星星皮肤白,可能也是晒太阳少的缘故,同她妈妈一样的高额头,莫菲说星星的额头同弥勒佛一样的额头,我顺势接口道这是有福气的象征。莫菲爽朗地笑了。我说的是实话,高额头比低额头相比较是要运气好一点,不过,高也有一个度,太高就意味着并不好。后面的话我咽在肚子里,星星与妈妈一样发际线特高且头发稀疏。我的额头有点低,我观察过,那些成功人士的额头没一个低的。
“不,许,说,脏。”小志但凡听到星星说这样的话就不干了,他强烈反对,一个字,一个字发音不清楚地表达出来。这不能怪小志,有好几次我都听见楼上有人说为什么这么臭,我都没往心里去,直至星星说出来,我才明白过来这两个字眼主要是针对我们家。前几个星期,我正抱着小志上楼,就听到了这番话。
“你知道不知道,那上面有一家可真脏呀。”当我从两个女人中间穿过,她们也没有停止说话。
“是吗,不见得吧,”另一个女人显然认出了我,说话模棱两可。我看都没看她们,主要是她们全将视线移向墙壁,白墙壁已不白,两处有渗过水的痕迹。我没有将自己与她们说的话对号入座。
还有一次,我正在厨房里掐菜,小志睡着了。乐白娜与她的儿子CC刚好从我门前路边,我开着门,CC很大声地说:“好臭哟。”
乐白娜立刻制止儿子:“不许瞎说。”当时,我还纳闷,CC是在说哪里臭,我还特意嗅了嗅鼻子,没有什么味道。现在前前后后回想起来,原来全是在暗示我们家。莫菲在外总是宣称她有洁癖,她家看上去是干净明亮,虽说她擦拭的次数比我少。并且星星从来不在家里添乱,她在家一直是安静地看电视,而且她家的家具是白色的,即使有灰尘在上面也很难一眼识破。我每星期都将家具擦一次,以前我没这么勤快,现在为了心爱的小志少生病,我不得不没闲的时候。如果有空,我可能会每天都擦,网上说家里如果有小孩子的,一定要让家里保持清洁和通风。我本来很喜欢开门窗,之后我决定只开窗户不开门。其实我很气愤,她们凭什么这样说我的家?
从菜市场出来,在回家的途中,我意外地瞧见了乐白娜的老公和另外一个女人,我就在他们的后面有一段距离,他们没有发觉我,我也听不大真切他们说话的内容。是乐白娜老公的嗓音先引起了我的注意,跟他一起的女人脚蹬一双黑色细高跟鞋,下着一条灰色的百褶裙,上身是一件紧身的酒红色羊毛衫扎在裙子里,七分袖口有着大大的荷叶边,勾勒出她并不臃肿的腰肢非常摇曳,长发披散到肩头,发尾处的微卷散发着女人的妩媚。我在拐弯处停了下来,不敢随在他们后面,乐白娜的老公看样子与这个女人关系亲密,俩人说着什么一同笑了起来。我简直看不下去了。目送着他们有说有笑正大光明地步入了小区,难堪地扫了扫自己的衣着,一件老气横秋的蓝色卫衣套在秋衣外面,这件衣服几乎成了我的标志,主要是因为它耐脏而且方便,我一般只在出太阳的时候换下它洗完晾在楼顶上,晒两天能干透。我有点恼怒地捏了捏自己的裤子,这是一件加绒的且耐风寒的厚实裤子,松紧带的。我方才瞧见那女人的腿白白的,似乎连丝袜都没穿。这就是差距。我自怨自艾,直到瞄了小志一眼,难怪他半天不说话,原来他已歪在车子里睡着了。我大惊失色,连忙推着他往家里赶,一路怪着自己太大意,要是小志感冒了如何是好,我讨厌上医院,更不愿意小志受累。这么冷的天,我祈祷他不要受凉,终于到了楼房下面,我将车放好,抱起他往楼上奔。一口气都不喘就到了八楼,当我正掏钥匙艰难地准备打开门时,楼上有人下来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回来了。”是乐白娜在向我打招呼。
“是啊,小志在路上睡着了。”我扭头回应,迎上了乐白娜笑意洋溢的脸,她牵着儿子,后面是她的老公,再后面,我呆了,竟是路上看到过的女人。
见我在注视着他们,乐白娜明白过来,她向我介绍道:“这是我的婆婆,她现在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哦,哦,这样多好,家里热闹。”我不好意思地应承着,也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稍稍有点脸红,自己想歪了。我起初准备夸她婆婆年轻,但他们已经走下去了,再多添一句就成了画蛇添足。我慌里慌张地将小志放在**,自己也躺在了他的旁边。等心跳速度恢复正常,一种巨大的自卑包围了我。乐白娜的婆婆说是乐白娜的朋友都能令人相信。她婆婆的确是光大腿的,我仔细地留意过,我脱下了温暖的厚裤子,将它扔到了地上。她婆婆脸上不知用的什么粉底,看起来是那种极度自然的白,而不是乐白娜脖子与脸是两种颜色,皮肤似乎绷得紧紧的,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如果我与乐白娜的婆婆站在一起,外人肯定会将我当成奶奶,而将她当成妈。我有时都忘了洗脸,哪还记得擦霜,还有我的头发,每天都用一根橡皮筋随手一束,梳的时候少见。惨了,完蛋了,我一阵哀鸣。
外面有了拍门声,我晓得是莫菲,她一定听到我与乐白娜的对话,知道我在家,假装不在家是不可能的。担心她的固执会吵醒小志,我没奈何地带上了房门,打开大门让她进来,我猜她不可能也撞见乐白娜的婆婆了吧。
“星星呢?”我见她是一个人,随口问着。
“在家睡觉呢,我听见你和乐白娜说话的声音,便从**爬起来看看究竟。”她的头凑上我,又问道:“是不是乐白娜的婆婆来了?”我点了点头,莫菲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说:“你知不知道,乐白娜与婆婆的关系很僵,上次俩人闹得不愉快婆婆赌气回老家的,公公来了没有呢?”我摇头表示不知道,“公婆来了,那阿姨一定不能请了,难怪这两天没见她家阿姨下楼买菜,估计没再请了。你看,我还不是一个人带孩子,也没请保姆的,就她矫情。”莫菲是一向不服乐白娜的气,光凭说话的语气就能听出来了。
“哦,是这样。”我不想跟着莫菲的话添油加醋,这样会令她的情绪更加高涨,不由得抬高嗓门,我异常害怕她会吵醒小志。星星喜欢睡懒觉,她怎么还没醒呢,都九点多钟了,她醒了,莫菲就不得不回家了。
“乐白娜的婆婆特爱俏,你注意到没有,总是一副不想服老的样子,完全不像做奶奶的,听乐白娜说婆婆总爱用她的化妆品,有时也穿她的衣服。”莫菲见我反应淡然,描绘得更细致。这一点,光是瞧瞧乐白娜婆婆的穿着,便不会感到意外。“婆婆来了,乐白娜没好日子过了,她从不干家务活,婆婆也是从不干家务活,以后有好戏看了。”莫菲沉浸在自己的联想中,脸上掩饰不住嘲讽的神色。
“啊,是乐白娜老公做吗?他不是要上班吗?”都不干活真令人不可思议,在我的记忆里,女人干家务活是固定模式,天经地义,我自己从小在潜移默化中接受这一理论。但凡男人在家帮忙做一丁点活,洗洗碗扫扫地之类就会被冠之为好男人的称号。
“公公干呗。”莫菲侧耳听了下她家的动静,没有星星哭着找妈妈的声音,她心安了。“以前乐白娜上班,公公干家务活,婆婆偶尔带下孙子出去玩,更多的时候与一群老太太出去旅游。不得不说,她婆婆是看着年轻,我看过她给我的照片,一群老太太中就她一人鹤立鸡群,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乐白娜的婆婆说有的比她小十几岁的人都比她显老,背后面的肉都松了。”莫菲眉飞色舞地说着,我不由得听得全神贯注。比她年轻的显老,当然可能,这样的天气丝袜都不穿,连我都自叹不如。不过,我要是到了她那一把年纪,跟她一样富有青春活力,那做梦也会笑醒。如今网络发达,从大城市到小县城的人,都了解一位港台明星赵雅芝,六十二岁的高龄,逆生长成三十岁,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而求不来的。当然,效仿者也不胜枚举,譬如乐白娜的婆婆。婆婆年轻时应该也是美女,对于岁月的流逝,暗藏无以数计的不甘示弱,将自己停留在了不愿老去的急流中。
“妈妈,妈妈……”隔壁传来星星的哭叫声,莫菲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跳起,兔子般蹿回了家。我关上了门,依偎在小志的身边重又躺下。他睡得香甜,连身子都没翻一下,我搂着他,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总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是小志用小手将我拍醒,醒来发现已到了中午,那些梦我一个也记不起来,忘得一干二净。起床后给小志蒸一个鸡蛋羹,里面加了瘦肉末与青菜心,鸡蛋羹里面加的水一定要温水,这样蒸出来的蛋才会松软,我没有加盐。有些人,不管老人或年轻的妈妈,在一岁之后都给宝宝吃盐,因为她们担心不吃盐会走不动路,我没有。我打算在小志两岁之后再适当地给他吃少量盐,他还没两岁。星星也在吃盐了,莫菲觉得如果不放点盐,吃起来会没味道,她对我不加盐的做法嗤之以鼻,她认为自己从来是对的。做什么事很少与郑重商量,一方面是郑重很难有与她单处的日子,另一方面郑重没有耐心听她絮絮叨叨。我也没有人商量,什么都是自己做主,但我与莫菲的看法很少一致。
我用电饭煲煮了饭,好几天没吃米饭了,有点想念。再用青菜叶子炒了一个菜,打了一个西红柿鸡蛋汤。当小志将鸡蛋羹吃完后,他还咂巴嘴,这样说明他还能再来一点,我又喂了一小碗汤给他喝,他不爱吃西红柿,但爱喝汤。一顿饭下来,他的下巴油腻腻的,系在脖子上的围脖也沾了好几滴油水。吃饱后,他将我推开,一个人找来一本书来翻,我很欣慰,对于从小爱看书这个行为来说,每个家长都很开心。当我从厨房里盛完一碗饭出来时,正听到咔嚓的声音,小志已在撕书了,我太天真了。我从小志手上抢,小志怎么会肯,大声叫着不让我拿走,结果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一本书撕成条状。我有点溺爱小志,一些不太过分的行为从不加以制止,在小志将一本书报废后,我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跟小志在一起,绝不能细嚼慢咽,天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出来。吃完饭,我们例行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