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九九一年的最后一天,即十二月三十一日,农历十一月二十六日,那天是个星期二,越书明和杜娇蕊到民政局注册结婚。
按照女方的提议,两人将婚礼安排在了一九九二年的一月十二日,那天不仅是农历的腊八节,也正好是个星期天。
此时此刻,越书明正趴在单位新分配给他与杜娇蕊新婚宿舍的写字台前运墨写请柬。在写字台靠着的那面墙上,则挂有阎刚送给越书明的那幅装裱的词作《虞美人·枕上》。
但凡市规划局领过结婚证的年轻夫妇们都可以搬入夫妻团圆的职工宿舍楼。该幢建筑位于单身宿舍楼的旁边,因而对越书明来说,搬家实在是很方便,何况他除了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也没有什么大件的物品。尽管两人的婚房只是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卧室,但中间夹了一过小小的门厅,走廊尽头有公用的厨房和卫生间。虽然环境看似简陋,但好歹新婚夫妇们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二人世界。
“我回来了!”杜娇蕊推开宿舍房门,抱着一大袋用红纸分装好的喜糖——是那个时代最具特色的大白兔奶糖配以其他各类红红绿绿的糖果,从袋子里透出了一只只印有大红喜字的红火喜袋。先塞给你一颗糖吃,再递给你一封随礼的请柬,这正是“红色炸弹”的功用。
“书明,我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你觉得幸福吗?”杜娇蕊将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入越书明的嘴巴,并从身后挽搂住了准新郎的脖子。
由于窗外天色已暗,两人通过窗户玻璃,就如同望着镜子里面的影像,映现出水中望月一般的虚假,并且涟漪着虚幻的波光。
越书明像是被杜娇蕊用糖塞住了“不幸福!”这三个字,他望着玻璃上的自己,特别杜娇蕊依偎向自己的那张脸,心头微微泛起了一股恶心之感,他也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得将这种不适应的感触努力压制在心底。
由此,杜娇蕊越来越发觉,越书明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就像上次她问对方:“书明,我们结婚吧?”越书明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则是犹疑着迟迟不肯作答,眼下对方的表现故技重施。
隔了足足有三四秒钟,就像是经历了一整个世纪的漫长定格,越书明才微笑地回答:“幸福!当然幸福了!”说话的同时,越书明特意拍了拍杜娇蕊耷拉在其身前的那双手。
尽管越书明清楚自己的言不由衷,却是努力保持住笑容,以免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全面崩盘:他相信在未来结婚的日子里,他与杜娇蕊的生活注定不平凡,这已经由女方爱慕虚荣的性格所定调。虽然越书明想要摆脱对方,但杜娇蕊就像是一剂毒品,已经令其深深地上瘾沉沦,并且无力自拔,只能眼见自我越陷越深。
为了排解尴尬的气氛,越书明慌忙捧起桌上已经写好的那一摞请柬:“娇蕊你看,我写了一整天,这些都是你那边的亲朋和好友。”
杜娇蕊接过越书明递过来的请柬,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我给你的名单——你都已经写好了?”
“是啊!都已经写完了。”越书明老实地点了点头。
“包括赵美云?”杜娇蕊翻到的那张请柬,正好写有其表姐赵美云的名字,便特意用目光扫了眼越书明道:“你就没考虑邀请她到底合不合适?”
越书明是按照杜娇蕊所提供的婚礼名单,写下这些被邀请人的姓名,特别是当看到周旗的名字,心里还一时火大,但因为对方已经有了新女友,越书明也就不想再与之计较。
当即,越书明便意识到落进了杜娇蕊所挖的陷阱之中,这个小女人分明是在考验自己:“这不是你给我的名单吗?她不是你的表姐吗?她母亲可跟你母亲是亲姊妹的关系。”
“那你们单位的那些人呢?”杜娇蕊坐在了越书明的大腿上,用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一副**挑逗的调笑道:“比如:阎起跃的父亲——阎刚,还有你们家里的那些亲戚?”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我父亲落户到了农村之后,就跟城里的那些亲戚断绝了往来。”每次提起那些从小到大,越书明从来没见过的亲戚,都会感觉胸口发闷得厉害。
“为什么?”原来,眼前的这个世道也有杜娇蕊所不明白的人情冷暖。
从小到大,越书明除了成绩优异,就找不到其他优点了,他不像他弟弟从小就是一个美男胚子,自己相貌平平,直到成年才渐渐出落成为了一个男子汉。他既不是城里人,也算不上农村人,小时候因受到同年龄孩子们的排挤(那多半是因为高庙村的小朋友出于嫉妒之心),所以心中充满了自卑,只有与杜娇蕊在一起,征服了这个小女人,越书明方觉得自己是强大的,甚至是不可战胜的。或许,这也正是越书明尽管十分清楚杜娇蕊艳遇不断,却又无法摆脱掉对方这样一颗毒瘤的真实原因。
“人心这东西——是最他妈的无形与操蛋。”平日里向来低调、夹着尾巴做人的越书明,难得如此愤世嫉俗,眼瞅着手中的请柬,喃喃自语道:“世故人情,冷暖自知!”
世故人情,冷暖自知!这是越书明心目中最真实的生活感悟。不知不觉,宛如墨点的悲伤浸入其内心中泛起了粼粼的波点,一点一波散溢开来,浓墨重彩水乳交融。
越书明因不想给两人喜庆的日子添堵,便吸了一下鼻子:“你准备还邀请谁?”
“那么,阎起跃的父亲——阎刚,你准备将如何安排?”说这话时,杜娇蕊已经坐在了**。
“他主动提出来——要做我们婚礼上的证婚人。”
“这样也好!”杜娇蕊笑道:“我们的老团长提出要为我们做主婚人,这下,主婚人和证婚人都有了。”
越书明露出了一副无比难看的笑容,由于阎刚担任证婚人的目的性过强,因而他觉得每个出现在婚礼上的宾客似乎都心怀叵测,并不是来祝福他和杜娇蕊的结合,而是来看他越书明的笑话,肯戴上新娘绿帽子的笑话。还没有正式举行婚礼仪式,两人就已经开始同床异梦,这对于即将要举办的那场婚礼仪式而言,无疑是一份莫大的讽刺。
“咦!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杜娇蕊正在整理着床底下的行李箱,从箱子里翻出了两本印刷粗糙的盗版画册,正是那两本《美国人的梦想——玛丽莲·梦露》和《英格兰的玫瑰——奥黛丽·赫本》。
“啊!”越书明的脸色一红,生怕被揭露了其心底的阴暗,连忙撒谎道:“这是——这是我在水泥厂的那个室友。对!就是他,怕被女朋友看到,所以——所以就藏在了我的箱子里,那家伙居然忘记了找我要。”
杜娇蕊则坐在地上欣赏了起来,似乎越看玛丽莲·梦露越加喜欢:“你说——我会不会就是玛丽莲·梦露转世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我也是六月一日出生的。如果我在这里点个痣,就更像了!”
“也许吧!”越书明敷衍地附和道,拿起那本《英格兰的玫瑰——奥黛丽·赫本》,随手翻阅了起来:“我倒觉得你表姐挺像这本画册上的女人。”
这个小女人将手上的画册摔在了地上,神情不满道:“你是在抬举她,还是想跟她重温旧梦?”
“我的旧梦是你呀!”
越书明说话的同时,将杜娇蕊压到了**,两人发泄得大汗淋淋,彼此撕咬,相杀相爱,宛如野兽,双双都想将对方征服并且臣服于自己,所以他们便用力**着生命中的对手,仿佛**则是维持两人在一起的唯一纽带。
(贰)
在收到越书明与杜娇蕊结婚请柬的当天,赵美云便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闷在**,盖着被子,痛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床头柜上摆放着杜娇蕊的母亲亲自送来的那张大红喜帖,而喜帖则是越书明用标准的小楷亲手所撰写的请柬内文。由于窗户没关,一阵风吹了进来,将喜帖吹落在地。
直到傍晚,赵美云的母亲敲门,叫女儿出来吃晚饭,赵美云却是仍然没有停止悲切的哭声。
母亲推门,走进房间,坐在床边,见女儿用被子蒙盖着脑袋,正难过得身体一抽抽,心口更是疼得在滴血。但母亲作为一个过来人,对男女之事了如指掌,便压抑着内心里的波动:“美云,是他吧?那个去你父亲告别仪式的男孩,也就是迟迟不肯来我们家,与我们见面的那个男孩吧?”闻此,赵美云哭泣得更为伤心、愈加难过了,母亲感觉自己的鼻头一酸,用强硬的态度安慰女儿道:“美云,相信我的话,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做我们老赵家的女婿。”
“妈——”赵美云因失声痛哭,扑入母亲的怀中:“但我爱他,我爱书明,杜娇蕊会害了他,一定会害死他的。呜呜——妈,娇蕊会害死他的。”
母亲则是一脸的冷笑:“那就是他自己的命数了,怨不得别人。”
“妈——”赵美云抬起头来,梨花带雨般地望向自己的母亲:“妈,我去要阻止他们两个在一起。”
“美云——”母亲却是一副愈加阴冷的笑容道:“我们是要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我们母女俩就是要去看看,那个男孩和你的表妹两人如何在婚礼上海誓山盟,却又如何在结婚后
——用这山盟海誓抽打他们自己的脸。”
“妈,您这是在害书明。”说着,赵美云挣扎着从**坐起身,就要向门外冲去。
母亲一把拉住发疯的女儿:“美云,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书明,我要阻止他跟杜娇蕊在一起,我不能眼睁睁地见他落入火坑而不去救他,我不能这么做。”就算越书明甩了自己也不要紧,但他不能让自身往火坑里面跳,落入杜娇蕊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所以赵美云要去适时制止自己的心上人。
“美云,你清醒点!人家不要你了,他都不要你了。”
“书明不要我没关系,但我要告诉他真相,告诉他杜娇蕊的真相。”赵美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越书明的单恋已经走火入魔。
“我的傻女儿啊!”母亲没料到自己的女儿已经爱到如此疯癫成魔的地步,因拉不住发疯的赵美云,只得顺手扇了一记耳光。这一巴掌“哐当”下去,母亲的胸口阵阵发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你干吗要用自己的热脸去贴那个混小子的冷屁股啊!他都不要你了,人家要的是杜娇蕊,他要的是你的表妹杜娇蕊——”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特别是母亲的哭诉声,彻底把女儿给打醒了,赵美云先是一愣,随而见母亲已是泪流满面,瞬间便苍老成白发的模样,让她感觉锥心刺骨地疼痛及深感愧疚。
当即,赵美云懂事地走到母亲的身边,准备拉拽起母亲:“妈,您起来!”然而,母亲却是蒙脸哭泣得无动于衷。于是,赵美云用双膝跪地,依偎在了母亲的肩头,轻声细语道:“妈,我不去了!我陪您看大戏,到时候,我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陪您看那对男盗女娼将如何扇自己的脸。”
“对!我们去看他们如何扇自己的脸。”
赵美云母女俩相依相偎,仿佛面前的虚空就是一座话剧舞台:前一秒钟,杜娇蕊和越书明还在海誓山盟地承诺着要相互忠贞地陪伴一生;但后一秒钟,两人便站在婚房的卧室里,相互猛扇彼此的耳光,互相指责对方的不忠……
(叁)
一九九二年一月十二日,星期天,农历的腊八节,越书明与杜娇蕊的婚礼地点选择在了热闹喜庆的“中国结”餐厅,又恰逢春节临近,不免增添了过节的气氛。
整个餐厅贴满了大红的喜字,空中飘**着绚丽缤纷的彩带,大厅摆满了二十张圆桌,桌上摆放着瓜子和喜糖,孩子们不顾大人的阻挠,在桌脚椅边追逐与嬉戏,整个婚礼现场热闹非凡。
大厅一侧的休息室内,市话剧团的老团长特意将团内的资深化妆师请来,正在为杜娇蕊画脱俗纯洁的新娘妆。眼下,妆容基本上已经画好,化妆师正在喷抹发胶,为新娘做最后的定型,杜娇蕊则是正了正脖子上的项链。墙角处立有一屏衣架,上面挂放着杜娇蕊的那件婚宴敬酒服,是一件用金线刺绣着大红牡丹的旗袍。
与此同时,杜娇蕊听见门口传来了“咔嗒”一响,回头正见是孟天飞端着相机走了进来,冲她拍了一张照镜子的相片。
“新娘子很漂亮啊!”
面对孟天飞的赞美,杜娇蕊淑女地起身,面冲镜头配合地摆了个POSE。
孟天飞作为唯一应邀的媒体嘉宾参加了本次婚礼。杜娇蕊十分信任孟天飞的镜头感,更自信在这个人生喜悦的日子里,用胶片记录下最为完美的自己。当即,孟天飞又抓拍了几张杜娇蕊的单独照,新娘这才步态款款地走到了镜子面前。
杜娇蕊对化妆师道:“娟姐,辛苦你了!”并将一个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了对方的手中:“你去休息会儿吧!”
“好的!”那个被叫作“娟姐”的化妆师便倒退着走出了新娘休息室。
“我请你来当客人,”杜娇蕊说话的同时,则是透过镜子望向孟天飞手中正端着的那只相机:“怎么?你是要给我的婚礼争取多大的版面啊?”
“你和冯彪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过去,不正需要我把你们的婚事公之于众,以还你一个‘清白’吗?”
杜娇蕊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你是来灭火的?”
“可以这么说吧!”这个摄影记者倒也不否认。
与此同时,新郎越书明上完厕所,正在洗手台边洗手时,阎起跃的父亲——阎刚走进了卫生间。隐约可听闻外面的宴会大厅,传来了孩子们嬉闹的喧哗声,越书明因有话要跟阎刚谈谈,便放慢了洗手的速度。
阎刚用完小便池,走来到洗手台前,眼见越书明还在洗手,就明白有话要问自己,便故意望向镜子里的下属道:“小越啊!你穿上这一身新郎装,看起来还真精神!”
越书明的身上是一套白色的西服,是由杜娇蕊亲自为他挑选的礼服,将其身形衬托得十分高大且英俊,倒也是个一表人才的白马王子。
“谢谢阎局长的夸奖!”越书明慢慢地拧紧了水龙头。
“怎么?对我这个证婚人,你有什么想法吗?”阎刚抖了抖手上的水珠,也慢慢地拧紧了水龙头。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问清楚个疑惑。”越书明将脸转向了自己的这位老领导:“两年前,您招我到市规划局,并且将我带在您身边,就是希望将杜娇蕊配给我?”
阎刚因眼见对方将话撂明,也不再藏着掖着,而是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我第一次看到杜娇蕊把你带到我们家,我就知道你们两人的关系必定不简单,而我那个傻儿子却是被蒙在鼓里。不过这样也好,你就代替起跃接收了杜娇蕊,省得那个小女人闹事,丢了我们阎家的脸面。”这只老狐狸的言下之意是在强调:古人云红颜祸水,而杜娇蕊就是那祸水。年轻人容易冲动,两个人玩玩可以,但我绝不会让她做我们老阎家的媳妇。
这样,越书明才清醒地意识到:原来,这是一个充满了利用和阴谋的世界。杜娇蕊利用他,在其表姐面前,证明了女人的青春与美貌,但这些都只不过是小儿科似的阴谋和算计;像阎刚这样的大人物,则是利用自己,接管了杜娇蕊,以切断这个充满了虚荣之心的小女人成为阎家儿媳的可能性。杜娇蕊千算万算,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把自己折了进去,原本这个小女人以为是自己甩了阎起跃,但不会料到这不过是其父亲的一个计谋。
既然话已经亮明到这个份上,越书明也就不再假客套了,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阎局长,既然是这样,我也算是帮了您一个大忙,而且这帮忙的分量不轻,我能提出一个条件吗?”
阎刚则是一脸好笑的神情:“我让你娶了你最为心爱的女人,你却在跟我谈条件?!”
越书明同样报以笑容的姿态反驳道:“您不是也利用我,把杜娇蕊从您儿子的身边——给撬走了吗?”
阎刚愈加笑容得意味深长,他能坐到如今的这个位置,当然清楚人类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特别是当美人陪伴在身,这个人就想获得金钱和地位,或者是其他更多的东西。所谓“养虎为患”,大概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阎起跃的父亲也不拖泥带水,点头答应道:“好吧!你说!”
“阎局长,您应该也很清楚我在大学期间,学的就是城市规划专业,为了能够学以致用,更好地服务于这座我心爱的城市,所以我申请到总工程师办公室,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资历,想要成为总工程师不大可能,但我可以从助理开始干起,这对于分管人事的您而言,似乎并不难吧?”
平日里,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的越书明,这个似乎无欲无求的行政秘书,一旦提出了要求,便是狮子大开口,把阎刚一下子给惹笑了。
“哈哈!年轻人,野心很大呀!而且很有魄力,居然敢在这个关口跟我谈条件,真是一箭双雕啊!既可以摆脱掉我的支配,又可以开拓自己的事业,是这样吧?那好!我就成全你,而且你很有眼光,我预测十年之后,这市规划局就是你的天下了,所以我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感谢阎局长,借您吉言,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您也算是我的再造父母。”
“哈哈!”阎刚再次笑道:“小伙子,这两年跟在我身边,不仅长大了不少,话也是越来越会说了。”
两人正说着话,卫生间房门“咣当”一响,孟天飞正傻站在门口,呆呆地望向越书明与阎刚。阎起跃的父亲装作没事,孟天飞连忙闪躲到一边,给对方让出了走廊。
越书明打开水龙头,假装正在洗手,这个摄影记者便蹿到他身边,捅了对方的肩膀:“阎起跃不会来闹场子吧?”
“由他老爸坐镇,想必应该不会。”
孟天飞望着镜子里越书明的面色:“你终于得偿所愿,娶到了杜娇蕊这么一位美娇妻,但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越书明则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我怎么觉得像是中了你和阎刚一起设置好的一出狼狈为奸的阴谋或是诡计?”
“越书明,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孟天飞微笑道:“怎么?你觉得娶杜娇蕊,自己吃亏了?”
与此同时,隔壁的女卫生间,杜娇蕊的母亲与赵美云的母亲——这对姐妹俩正在说话。
当时,杜娇蕊的母亲正面冲盥洗镜整理着妆容,赵美云的母亲便走了进来,神色先是一愣,便走到镜子前,掏出口红补妆。
“怎么?美云没来呀?”最先开口的是杜娇蕊的母亲。
赵美云的母亲则是决意要捍卫自己女儿的尊严:“女孩子嘛!总是要化化妆,换换衣服,多花些小心思。”
今天一早起床,母亲就鼓励着女儿一定要加油,一定要战胜自己生命中的敌人,而女儿赵美云生命中的那些敌人就是像越书明和杜娇蕊这样的男盗女娼。
“看来,美云是要将我们家的新娘子比下去呀!”但杜娇蕊的母亲笃定自己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娇蕊那么个可人,围绕在她身边的男性——就像是一群苍蝇追逐着一只臭皮蛋,轰都轰不走,我们美云哪可能比得过呀!那个小丫头毕竟是新娘子的表姐,只是想在表妹面前,不要太过丢脸罢了。对了!”赵美云的母亲补完妆,将口红揣回衣兜,转向自己的姐姐说道:“谢谢姐姐——你把请柬交给我,而不是直接交给了美云。”
“那是应该的。”杜娇蕊的母亲冷下面色,实在无比气恼自己的这个亲妹妹居然将自己心爱的女儿比喻为“一只臭皮蛋”。
赵美云的母亲试图继续咄咄逼人道:“通过这个小细节,我想姐姐也应该很清楚——我家美云和你这个新郎官应该不仅仅是大学校友那么简单。”
“我知道。”岂料,杜娇蕊的母亲却是面不改色。
“什么?你知道?”由于没有起到将军的作用,反而是赵美云的母亲流露出了一脸诧异的神色。
“参加完妹夫的葬礼之后——我就知道了。”杜娇蕊的母亲是在说在殡仪馆的礼厅门口遇见越书明一事,表情愈加风轻云淡道:“但人家男孩子,自身条件不错,自然是想挑选个更好的女孩做老婆,这想法也并没有什么过错啊?”
赵美云的母亲当即胸闷:“你是说我们家美云——比不过你们家杜娇蕊?”
“据我所知,在大学期间,是美云主动追求我家女婿的,但书明根本就看不上我的外甥女,我也爱莫能助啊!”
由此,赵美云的母亲算是彻彻底底地落败了,只得咬牙切齿道:“娇蕊,我这个作大姨的从小看到大,清楚她的性子傲,不知道她跟新郎能不能白头偕老?”
“这个就不用妹妹您担心了。”
“也是啊!”赵美云的母亲迅速恢复了一脸释然的冷笑:“这担心自然轮不到我头上,也该是由姐姐操心的事。”
两人正在斗嘴时,卫生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杜娇蕊的父亲小心地推开门:“你们姐妹俩果然都在这儿啊!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磨叽?!”
“好!马上就来!”杜娇蕊的母亲一边说着,同时将妹妹撞到了一边,耀武扬威地走出了卫生间。
杜娇蕊的母亲来到了休息室,因眼见女儿准备妥当,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美丽得就像是一个出尘的仙子,激动得母亲泪如雨出。
人生就是一出华丽的戏剧,人人渴望尽施华美的表演,但这需要以美丽和青春作为资本。只有能够站定在舞台中央的艺术家,成为众人的焦点,缔造精彩的人生,这就是杜娇蕊所信奉的生命格言。
(肆)
尽管阎起跃没有出现,但赵美云来到了现场,而且她是在越书明与杜娇蕊即将进行誓约之吻时闯进了婚礼的现场。
越书明与孟天飞从卫生间走出,回到大厅时,那个摄影记者忙着去拍照了。越书明因见父亲和弟弟一身西服,正站在舞台的附近,便微笑地走了过去。
“大哥,你今天可真帅啊!”
“你小子也不错,这一身很精神。”越书明一边说着,一边为弟弟越书华正了正领带。
父亲与弟弟的这身新西服都是杜娇蕊亲自为他们爷俩儿给置办的。
婚礼正式开始了,宾客们纷纷入席,市话剧团的老团长作为主婚人,跳上舞台主持整个婚礼的流程,而阎刚作为证婚人,则站在舞台的一侧,是在等待自己上台的环节。
杜娇蕊的同事们坐满了一圈圆桌,旁侧的桌席相邻着越书明的同事,因有人等得实在颇为不耐烦了,便开始动筷子已经上桌的凉菜。
“听说,新娘子跟我们阎副局长的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有一腿?”阎刚之前的那个行政秘书——余涂向来对越书明不满,不仅是因为对方抢了自己的职位,更是羡慕其娶了这么一个美娇娘,便最先挑起了话头。
“你是说阎起跃?”人人都爱听八卦,周围的一行人连忙将脑袋朝余涂凑了过去。
“女演员嘛!台上风流债,台下风流情,谁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呀!”坐在余涂身边的男子则是一脸嫉妒的表情:“似乎还不仅如此,我从报纸上看到新娘子跟那个拍《绿高粱》的导演似乎也有一腿。”
余涂的奸计仿佛得逞了一般:“这么说来——婚后,该是有越书明的苦头吃了。”
对面的女同事则是白了两人一眼:“恐怕,你们是在嫉妒越秘书娶了一个如此貌美如花的美娇娘吧?”
“切!谁稀罕了,说不定——这美娇娘已经给那姓越的小子戴上了一顶绿帽子,越书明还将其捧在手心里,当作宝贝呢!”
余涂身边的那个小跟班连忙拍了拍前者的马屁道:“这么说来,余主任,也许您很快就有机会了。”
“哈哈!是啊!我是有机会了,今天晚上是我代替他越书明享受洞房花烛夜。”
余涂发出霍霍的笑声。周旗和繁静正好坐在两人的身后,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回过脸望了望背后,虽然他并不欣赏杜娇蕊个性里朝三暮四的作派,但毕竟两人老情人一场,他还是无法容忍其他男人对杜娇蕊的恶意中伤。
繁静赶忙拉了拉对方的衣袖,低声道:“旗,你可别多事!”因见周旗闷着脸不肯说话,繁静则是挽搂住他的胳膊,试图谈论开心的话题:“旗,你说我们结婚时,是办一场西式的婚礼,还是中式的?”
“随便!由你安排!”
突然,整个餐厅内响起了爆炸一般轰鸣的掌声。
在《结婚进行曲》的伴奏下,杜娇蕊因为崇尚西式婚礼,便在其父亲的陪同下,婷婷伫立在餐厅门口,她十分清楚在座的大部分人是冲着瞻仰自己的美貌而来。整个婚礼现场就是杜娇蕊的表演舞台,她的一颦一笑,或端庄或典雅,或甜美或俏皮,或矜持或温婉,或大气或悠扬……总之极尽表演之能事,就在其举手投足之间,展示自身美貌的优越姿态。孟天飞则是一路定格抓拍着新娘最漂亮、最优雅、最端庄的美好瞬间。
老团长站在舞台上卖力地主持道:“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是,新娘的父亲正领着他最为纯洁美丽的女儿朝我们深情款款地走来,让我们以最诚挚、最热烈的掌声邀请新郎上场。”
越文轩嘱咐大儿子放轻松,弟弟也在给哥哥加油打气,越书明紧张地整理了一下礼服,走来到了舞台前,迎接新娘的到来。那一瞬间,越书明才感受到自己对这场婚礼内在的心潮澎湃:他终于可以大声地昭告于天下,杜娇蕊是他的女人,是他越书明的老婆,他要永生永世地占有这个女人。
舞台的下方,越书明的父亲与弟弟也是心潮澎湃,杜娇蕊的母亲早就是激动不已,满面泪光;然而此时此刻,在舞台另一侧的暗影里,赵美云的母亲就像是一个老巫婆,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等待接下来的好戏上场。
杜娇蕊的父亲将心爱的女儿交到了新郎的手中,尽管他什么话也没说,却是握住了两人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越书明清楚地点了点头,明白岳父的重托与祝福。
与此同时,阎刚作为证婚人登上了舞台:“大家好!我是新郎越书明的领导阎刚,首先,我对自己能被邀请成为今天这对新婚夫妇的证婚人表示万分的荣幸……”
越书明则是在肚子里发出腹诽的冷笑道:分明是阎副局长大人您自己提出要成为我们婚礼上的证婚人,怎么就受到了我和娇蕊的邀请?!
突然,杜娇蕊拉了拉越书明的手,面冲台下压声道:“你说我表姐什么时候出现?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越书明的表情一愣:“你是说赵美云?”
“是啊!”杜娇蕊则是一脸顽皮的笑容道:“我就她这么一个表姐。”
“都已经到这个时间点了,她应该不会出现了吧?”越书明打心眼里不希望赵美云的出现,眼神一闪,却见舞台一侧的暗影里,人群背后居然藏匿着赵美云的母亲,便慌忙紧张地向四下里回望了一圈,但没有瞧到目标人,心跳则莫名地加速。
杜娇蕊没有看出对方的心慌,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期盼之中,摇了摇头:“你真是太不了解我表姐了,但我却是很期待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和面貌出现,肯定是想盖过我的风头。”
“放心!”越书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捏了捏杜娇蕊的手:“你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没人能把你比下去。”
就在大家屏住呼吸关注着舞台上的发生,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影闪进了休息室,赵美云画着一脸精致的妆容,将房门反锁。她慢腾腾地一路走来,看到化妆台上的那只化妆箱,便“拨啦”一响,弄翻在地,由于大厅里的喧嚣声,再加之休息室内铺着地毯,完全掩盖了其发出的动静。赵美云见化妆台的一角放着一瓶香水,便拿起来,冲空气喷了喷,并将自己的脸迎接向洒满香水的空气,陶醉在其间。
随后,赵美云走到墙角处的那屏衣架,先是上下打量着杜娇蕊的那件敬酒服,随而用手指抚摸着旗袍上的牡丹刺绣,脸上流露出邪恶的笑容。等赵美云从休息室内走出时,已经换好了那件旗袍,与她的妆容相得益彰,果然有心艳压群芳,要将新娘子比下去。
舞台上,传来阎刚的话语声:“娇蕊,你的新郎官很能干啊!我们市规划局有多少女孩仰慕这位大才子,却是被你捷足先登。”面对如此夸奖,杜娇蕊自然流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随而,阎刚转向自己的行政秘书道:“还有书明,我要送你一份新婚大礼,在此正式调派你到总工程师办公室,担任主任科员一职。”阎起跃父亲的这份新婚大礼可是送得分量够足,不仅满足了越书明的心愿,还在对方“助理”的要求上,提高了那么一个台阶与档次,可谓给足了越书明的面子。
这令阎刚前任的行政秘书——余涂听得差点吐血,其身边的那个小跟班更是为其抱不平道:“余主任,您跟随阎副局长七八年了,资历比那个姓越的深,现在也不过担任宣传处副主任一职,凭什么他才工作两年,就担任主任科员一职?”
这令余涂愈加感到胸闷,埋头一口气干下了闷酒。
与此同时,舞台下方传来了热烈的鼓掌声,杜娇蕊的母亲拉住自己的老伴,高兴道:“看来,这个姑爷——我们还真是选对人了!”弟弟越书华也为兄长卖力地鼓掌:“哥哥好棒啊!”而这一切都被赵美云的母亲看在了眼里。
“从现在开始——”阎刚宣布道:“帅气的新郎,你可以尽情亲吻你可爱的新娘了。”
众人的起哄声中,杜娇蕊因为脸红,不好意思地埋垂下了脑袋,越书明则是被大家催促着,捧起新娘娇媚的面庞,两人相视着微微一笑,杜娇蕊慢慢地闭合上了眼睛,是在期待着对方的誓约之吻,新郎轻轻地面贴过去,人们起哄得更加热烈,眼看两人的嘴唇就要贴合在了一起……
赵美云站在人群背后,观察着舞台上的发生,与深陷在舞台一侧黑暗中的母亲默契地对视上了眼神,她明白该是自己闪亮出场的时候了。其脚下踩着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这是赵美云首次穿这么高的鞋子,恐怕在家里已经排演过多次,因而“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竟是抢走了舞台上那对新人们的无限风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越书明回头一惊,尽管预料到了此番情景,但真实的境况摆在眼前,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心虚。终于迎来了婚礼现场的最**,却非两人誓约之吻的浪漫环节,而是其前任女友带来了大闹婚礼现场的凛冽声势。
起初宾客们由神情错愕,进而转为相互议论纷纷,自是猜到了这多角恋之间恩恩怨怨的其中眉目。
越书华则是冲父亲发出了小声的惊呼道:“啊!我见过这个姐姐,她来学校找过哥哥。”越书华是在说自己高二的那个寒假,赵美云去往父亲的办公室,找其哥哥越书明一事。“难不成她也喜欢大哥?”
由于,父亲静观事态的发展,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眼见遭遇如此突变,自己的外甥女竟是跑来大闹女儿的婚礼现场,杜娇蕊的母亲怎能容忍赵美云的破坏和捣乱,正欲起身上前阻止时,却是被姐姐闪身按住:“刚才姐姐还在担心我家美云能不能照常出席婚礼,姐姐你看,美云这不是来了。”
“哼!恐怕是来者不善吧!”杜娇蕊的母亲怒目而视向自己的妹妹。
赵美云的母亲则是一副稍安毋躁的表情:“姐姐,孩子们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我们作长辈的,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与此同时,赵美云在众人期待且注视的目光中走上了舞台。
赵美云身姿挺拔地来到新娘的面前,微笑地望向表妹一脸吃惊的模样道:“怎么样?我的出场方式一定让你感到很意外吧?”
表姐的出场方式的确让杜娇蕊感到很意外,但令她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是:“你竟然偷穿了我的敬酒服?”由舞台的角度可望见休息室的大门敞开。
赵美云刻意欣赏打量着风姿卓越的自己:“表妹,你不觉得我穿上这件旗袍很Surprise吗?由此看来,我穿上喜服,并不比你差,是不是啊,书明?”
确实!这是越书明第一次见赵美云化妆时的样子,身穿如此丰艳喜庆的旗袍,嘴唇的妆容红艳似火,眉梢柳叶娇俏,浑身香气四溢,果然不比杜娇蕊差去多少,自有其妖冶美丽的一面。
“你这个疯子,这是我的衣服。”杜娇蕊显得有些失态,就要去抓表姐身上的衣物,却是被对方轻巧地躲开了。
“娇蕊,我们不是姐妹吗?小时候,我们两个经常换衣服穿,而你总是抢最漂亮的那件,我也总是让着你纵容你,因为我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呀!现在,我这个亲姐姐试穿一下妹妹的喜服又如何呢?”
越书明没想到赵美云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忍无可忍道:“美云,你别太过分了!”说着,就要去拉赵美云,却是被对方甩开。
“什么?我过分!”赵美云轻蔑地扫视了一眼曾经的绯闻男友:“呦!我的男朋友都成了自己表妹的丈夫,我这个作表姐的,分享一件她的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赵美云的此话一开,引得席间议论纷纷,全场一片哗然。
“那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是你男朋友。”
“是啊!越书明,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没我表妹那般妖艳明媚,也没有她的风情万种,所以我就来成全你们,送给你们一份厚礼。”赵美云说话的同时,手心摊开一只精巧的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对珍珠耳环:“呦!这么隆重的日子,表妹怎么没有戴耳环呢?”说着,赵美云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就要去给杜娇蕊戴上耳环,却被对方厌恶地给躲开了。但赵美云并没有恼怒,则是压低声息,冲表妹耳语道:“杜娇蕊,你应该认得这对珍珠耳环吧?这是越书明送给你二十岁时的生日礼物,所以我现在还给你。”
“不用表姐费心,我自己来戴就好!”杜娇蕊接过了那对珍珠耳环,利落地挂在了自己的双耳上。
虽然婚礼还要继续,但被赵美云母女俩如此喧腾过之后,菜已经凉了,酒已经冷了,人心也已经淡了,上述生旦净末丑只不过全都是舞台上的一场玩笑和闹剧罢了。越书明与杜娇蕊一起播种下的这枚人生恶果,他们两人迟早是要共同分担和偿还,甚至将会以亲人的性命作为惨痛的代价。
(伍)
这场闹剧让一些人感觉到了心灵上的满足,比如余涂和他的跟班;与之相对,自然也让另一些人感到了脸面上的羞耻与气恼,比如杜娇蕊的父母和越书明的父亲与弟弟;但对于婚宴现场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则是无所谓嫉妒和耻笑,而是照常地吃饭、喝酒、划拳、聊天,纯粹把这里当成了一个聚会的场所。
宴席正式开始之前,越文轩以教学为由,带着小儿子向杜娇蕊的父母告辞离开。新娘的双亲明白通过赵美云这么一闹,亲家的心里多少有些芥蒂,先是礼貌性地挽留了一番,便不再做出任何的强求。
越书明因听说父亲带着弟弟离开,连忙从大厅里冲了出来:“爸,您怎么带着弟弟走了?”
越文轩回过头,他能看到门内是觥筹交错的喧嚣,但目光却是询问自己的大儿子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越书明清楚父亲指的是大闹婚礼现场的赵美云:“爸,是!娇蕊的表姐是一直在追求我,但我没同意。”
越家老爷子也不想再指责什么,而是捏了捏越书明的肩膀,似乎是在告诫大儿子好自为之:“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自己的私人情感问题,我和你弟弟就先回去了。”
越书明则是心疼父亲道:“爸,你们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吧?”
“不了!”越文轩疲惫地摇了摇头:“毕业班课时紧、任务重,现在赶回县城,不耽误明天孩子们的课时。”越家老爷子作为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的代表,是不想留在婚礼现场丢人现眼。
“那你们等等!”
越书明冲进了大厅,返回时,手里多了一包糕点:“这个——您和弟弟在路上吃。”
在父亲的点头示意下,越书华接过了哥哥手上的那包糕点。
随后,越书明将父亲与弟弟送出了“中国结”餐厅:“我和娇蕊春节回去。”
“好!”越文轩点了点头:“我给你们单独收拾好一个房间。”
望着父亲和弟弟离去的背影,越书明感觉眼眶里有些微凉,便连忙吸了吸鼻子,眼泪才没有掉下来。眼见父亲朝他挥手,叫他赶紧回去婚礼现场,越书明答应地点了点头。
越书明返回现场,却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在大厅门口徘徊,正朝婚礼现场张望,越书明便走了过去,发现居然是自己大学时代的同窗——“豆芽菜”。
“龚客来?”越书明拍着对方的肩膀吃惊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越家大儿子没有邀请任何大学同学,却没料到这家伙居然不请自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龚客来挺了挺脊背:“我以为新娘是赵美云。”
越书明恢复了平静的面色:“我和美云不合适,但我们依然是朋友。”
“这么说来,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追求赵美云了。”
越书明的嘴角则是微微一笑:“那预祝你马到成功!”
话毕,新郎也再不多言,挺身走进了大厅,似乎他并不看好龚客来能追到赵美云,但也不想败了今天身为男主角的兴致。
由于被夺去了敬酒服,杜娇蕊只得继续穿着婚纱,与越书明一桌一桌地敬酒,两人来到了越书明同事的席位。
杜娇蕊率先端起了酒杯:“感谢一直以来,大家对我们书明的照顾。”
“呦!你们还真是亲夫妻呀!”余涂一脸阴险的笑容道:“大家都是同事,这是应该的嘛!”
越书明不想跟这位前任秘书有任何的瓜葛与计较,便言语客气道:“感谢一直以来,余副主任对小弟的提携,小弟先干为敬!”其言下之意却是在耻笑对方在堂堂阎副局长的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却是在能力上毫无任何的长进。
“书明,你作为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喝红酒呢?来来来!我给你斟上白酒。”余涂因有心要刁难新娘,在抓过越书明手中的红酒杯时,故意用力过猛,将杯中的酒液泼脏了杜娇蕊的婚纱,新娘发出惨烈的尖叫。
“啊!弟妹,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余涂连忙抽出桌上的纸巾,看似像是在为杜娇蕊擦拭着裙摆,却是趁机在占新娘的便宜,一把摸到了杜娇蕊的胸口。
“你走开!”越书明正要发作时,却见周旗站了起来,挡在杜娇蕊的面前,他早就已经看不惯余涂的作派了。
“到底——这是谁的新娘子啊?”余涂身边的那个小跟班流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
“你——”越书明握紧了拳头,眼见即将剑拔弩张,阎刚走了过来,余涂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过于嚣张的气焰立马有所收敛。
阎刚横了一眼余涂与其身边的那个小跟班,又扫过了新郎和新娘,有心为越书明长脸道:“今天是我的得力干将——书明大喜的日子,各位可都给我小心了,别没事找事!”
“是!阎局长。”那个小跟班哆哆嗦嗦地坐回到了位子上。
越书明觉得自己这婚结得实在是太窝囊,他先是如同回收垃圾一般接收了杜娇蕊,没想到赵美云为报复,居然大闹这婚礼现场;现在,就连这个郁郁不得志的宣传处副主任,都敢骑到自己的头上拉屎撒尿;而他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居然需仰赖杜娇蕊的老情人——周旗为其强出头……这婚结得实在是太他妈地糟心了。因有意借酒消愁,二十桌酒敬下来,越书明已经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越书明是被孟天飞送回到市规划局所分配给的那间简易的“洞房”。门厅没有任何陈设,卧室里摆有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写字台,床面则铺上了大红喜字的被面与床罩,却是让人感觉竟是那般廖无生气。
杜娇蕊坐在床边,为丈夫盖好被子,抚了抚越书明一脑门的汗水。与此同时,孟天飞端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调好光线,拍了下来:“你一个人照顾他,没问题吧?”
“没事!”杜娇蕊难得流露出一脸寂寞的笑容道:“今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就光顾着拍照。”
“职责所在嘛!”孟天飞望着**的新郎,本应是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日子,却是于熟睡时都在紧皱着眉头,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你丈夫看起来似乎很不好受。”
“放心!”杜娇蕊则是一脸乐观的神色:“明天一早,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会留下最为美好的回忆。”
“你真这么自信?”孟天飞流露出淡然的笑容道:“不要以为一时对你惟命是从的男人,你就可以握住人家一辈子。”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杜娇蕊恢复了她那副唯我独尊的孤傲姿态:“我向来都是如此自信!”
“那好!我该回去了!”这个摄影记者却是拿杜娇蕊一副没办法的模样。
宾客们都走了,精心准备了半个月的婚礼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曲终必是人散。
杜娇蕊横着身子,趴靠在了枕头上,用手肘支撑着脑袋,凝视着正呼呼大睡的越书明,心中说不出是喜欢还是怅然。她伸出了两枚食指,沿着新郎眉心皱起的纹路,揉顺到两侧的眉毛,嘴里则是喋喋絮叨着咒语:快忘了今天的种种不快吧!果然,越书明的额头竟是逐渐舒展开来。
由于毫无睡意,杜娇蕊站起身,推开了窗户,眺望向夜空,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于是,杜娇蕊低下了脑袋,却见阎起跃正站在职工宿舍楼下,正望向自己的窗户。因为这个高干子弟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随风摆动着的幽灵,以一双藐视的目光凝望向窗框里的新娘。这是杜娇蕊大闹了阎起跃新欢的住处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然而,杜娇蕊刚抬起胳膊,却还没来得及招手,就听闻身后传来越书明的声音:“怎么?都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越书明是被灌进房间的夜风给吹醒了。
“啊!”杜娇蕊慌忙顿住手臂,僵硬着脖子没有回头,假装是在仰望向夜空,先发夺人地反问道:“你爱过她,是吧?”
“谁?”由于宿醉得厉害,越书明抓抱着脑袋,一旦思考问题,难免头痛欲裂。
“当然——我是在说我的表姐——赵美云。”杜娇蕊这才回头望向越书明道:“我今天总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么爱你,你们在大学校园里,肯定有过一段很不平凡的交往吧?”
这就是杜娇蕊向孟天飞的表态:“明天一早,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会留下最为美好的回忆。”新娘使小聪明先将新郎一军,以坐实其表姐之所以会大闹两人的婚礼现场,全都是因为越书明早前所栽种下的那段孽缘,而并非她杜娇蕊的过错。
“干吗说她呀?”越书明因为胸闷,正靠在床头舒气。
杜娇蕊慢步走了过来,冷面坐在丈夫的身边,一脸吃醋的表情道:“我想知道你的心思。”
“别说她了!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如何能辜负了这‘春宵一刻值千金’。”越书明一个鲤鱼打挺,将杜娇蕊压在了身下,爆发出饿狼一般的本性,骚得女人浪**出“咯咯”的笑声。
对于杜娇蕊的身体,越书明早已是轻车熟路,泄愤出翻云覆雨的恨意,他要将这个小女人的千娇百媚榨干,只能在他这个丈夫的面前**媚骨。
第二天,《晨报》的文化版便以《中国版的梦露爱才不爱财》为标题,整版刊登了杜娇蕊与越书明的婚宴情况,自是避开了赵美云大闹婚礼现场的实情,则重点强调了这对郎才女貌之佳偶天成,为杜娇蕊破坏别人婚姻和家庭的“第三者”形象顺利扳回了一程。
原来早在那个年代,孟天飞就已经灵活使用这种策略来应对公众形象的危机公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