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家鋪子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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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絲青煙,在紅磚窯爐的上空膨大擴散,不停地被稀釋,直至與周圍的空氣融為一體,化為虛無。白子服負手站立在細雨中,仰望著眼前箍成碉堡一樣的紅磚窯爐,心底的最後一線希望,也如那縷青煙一樣,隨風而逝。一年的辛苦努力,成了泡影。他狠狠地踢了一腳一棵長得枝繁葉茂的棕樹,埋怨說這鬼天氣,什麽時候是個頭?

如果沒記錯的話,連綿的陰雨一連下了半個多月,不見停歇。間或又有狂風暴雨,掀房破瓦,推牆倒垣,好多大樹都被連根拔起。這麽長時間了,天空依舊陰沉如黑鍋底,陰雨大有一直持續下去的可能。

按照白子服的計劃,如果這一窯紅磚順利燒製成功,那麽不出半年,他將擁有自己的房子,也就不用擠在五嬸逼仄的家裏了。白子服急需建房,是因為他被尹蘇趕出了家門,秋先父女倆亦是如此。當然,也並不是事出無因。

記得那是一個下午,白子服腳傷痊愈,出院回家。本來說好要去醫院接他的秋水,沒有出現。他以為她肯定會在家裏迎接他。哪知回到家後,尹蘇平靜地告訴他,說秋先父女倆已經走了,不會再來。白子服不相信,瘸著腿,著急地找遍了所有房間的角落。尹蘇直截了當地說,秋水不適合你。你不要再跟著他們去打漁鼓了。都怪我沒有早點阻止,要不你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尹蘇一邊說一邊眼圈泛紅。出事的那晚,她雖然沒有在事發現場,但聽村裏人的描述,嚇得差點兒當場暈倒。盡管後來秋水每天都去醫院裏照顧他,無微不至,但尹蘇還是對她產生了深深的成見,心裏多了一道隔閡,像一堵牆壁,正在逐漸加高加厚。從道理上來說,尹蘇知道白子服所遭受的一切,跟秋水無關,是他自作自受,歸結不到秋水的頭上。但在情感上,她不可能沒有偏向。她認為如果沒有秋水,白子服不會變成現在的模樣。從白子服回來的那一刻起,他完全偏離了她的期望。並且好好的一個健康的,讓她引以為傲的兒子,變成了一個殘疾人。她接受不了他這樣的轉變。心裏的疙瘩打上了死結,她對秋水的態度,再也回不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