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牯牛潭(第一部)

三、神秘的漁鼓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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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立夏頭,滴滴貴如油。老天爺慷慨地在洪湖岸邊揮灑了一整夜夏頭雨,大地一片蔥蘢。太陽出來了,雨勢漸停,剛剛被清洗過的水鄉,湖潭灣坑波光粼粼,垸台場墩鬱鬱蔥蔥。

與洪湖一瞥而過的中府河,河水靜靜地流淌,登高望去,宛如一條悠然飄逸的青羅帶,岸邊斷斷續續簇擁的鄉村,猶是插在這青羅帶旁的碧玉簪。河灘芳草萋萋,野花遍地,蜂飛蝶舞。沿河上下,不經意間冒出一團團蘆葦,一簇簇茅草,一片片樹林,鳥兒在叢中歡唱。一條土路沿河堤蜿蜒而去,時而躍上堤頂,時而跌進灘塗,時而隱入林間。

風亭走在這條土路上。越過一團蘆葦,穿過一簇茅草,進入一片樹林,前頭不遠就是曹家嘴近郊的徐家灣。陽光從頭頂樹葉間篩落,斑斑點點灑在身上。樹影婆娑,微風拂麵。他歇下擔子,把扁擔橫在兩隻籮筐上,半坐半倚著扁擔,撩起衣襟,擦去臉上汗水,摘下頭戴的鬥笠,輕輕在頭邊搖動,頓覺清爽愜意。

趙扶民離家後,風亭打點行裝回家。老東家按照扶民的特別交代,吩咐賬房先生算足工錢,另加額外贈送,共計兩擔半稻穀,折合大米一百八十七斤半,換成銀元券兩萬兩千五百元,要穀要米還是要錢隨便挑。風亭瞇眼細算,打短工一年兩月零十天,減去發高燒誤工六天,到竇家溝老屋走親戚四天,實際日工四百二十六天,按事先說好的日工三兩大米算,實際工錢一百二十七斤六兩大米。他記得扶民說過不要帶銀元券,新中國成立後銀元券沒得用,便對東家說,“您給我一百二十七斤大米吧,家裏父母妻兒恐怕早就斷餐了,我挑回去能救急,別的我不要”。老東家曉得他強,不跟他拗,叫人稱足了大米,裝了兩個大半籮筐,另送他一包袱半新不舊的衣裳鞋帽,還塞給他兩塊蔣光頭銀元,說:“路過曹家嘴給家裏人買點麽家”。風亭不要。老東家說扶民特意交代的。風亭勉強收下銀元,衣物一件不取。他把來時穿的棉襖棉鞋等卷成一團,塞進籮筐,向工友討雙草鞋穿上,把兩塊銀元和扶民送的圓珠筆裝進長腰帶,係在腰間,上身著件皺巴巴髒兮兮對襟白褂,下身一條青色土布折腰褲,頭戴須邊鬥笠,挑擔出門。小少爺哭喊著追出來,拉著擔子不讓走,還要他頂著上學。他放下擔子,頂著小少爺轉了幾圈。小少爺說你等一下,跑回去抱出一堆糖果,有芝麻糖、蘭花梗、小酥餅、苕果子等,不拿就不讓走。風亭隻得收下,用舊襯褂包了,放進籮筐,起身離去。老東家從後麵追上來,說:“扶民還專門叮囑,新堤曹家嘴已經解放了,洪湖四周還有些散兵遊勇搶劫殺人,不可坐船走水路,要乘大白天走中府河堤大路”。風亭扭頭應諾,連聲道謝。